“你不要以為錯一個單位可以被原諒，之前還有專案為此而被終止稽核的，你們要是敢錯，獎金全部別拿了！”
柴胡聞言立刻精神一抖，道：“曹總，我們一定會認真、反覆、細緻的檢查的！”
他此時的神態就差沒給曹平生敬禮了。
“財務資料也要注意，別前後矛盾，上下不一，公司蓋的章也要過腦！之前還特麼有公司出現一份簽字頁兩個不同公章的情況！”
此時柴胡雖然表面完全臣服，但關於扣獎金這件事兒，他是有異議的。
畢竟一份《招股說明書》要取得公司蓋章，需要經過八級領導審批，如果說檔案中出現錯漏，不應該僅僅只是保代或者專案組成員的責任，什麼核心、風控、合規部全都應該把責任扛起來才對！一個錯漏，獎金全無，憑什麼？！“後天年就過完了，你的公眾號怎麼樣了？”
曹平生突然朝柴胡問道。
“啊？！”
柴胡萬萬沒想到曹平生會在這時突然提公眾號的事兒，他的牙齒跟舌頭都因為緊張而打架。
曹平生實際上並沒有打算聽柴胡回答，而是直接開啟了手機，在冷汗直冒的柴胡面前，看到了4444這個數字。
“呵呵……”曹平生說著將手機舉起，豎在柴胡面前，“故意湊的吧？大過年的，數字真特麼的吉利啊！”
柴胡自然沒有接話，他確實想不出任何藉口再為自己辯解了。
他努力了、自學了、請教專家了、付諸實踐了、堅持不懈了，並且朋友也大力幫助了，但目標依舊在一個遙不可及的位置上望著他。
每當他想到這裡，身體就像個洩了氣的皮球，因為這個彼岸，並非有船、有力氣以及有恆心就能到達。
“你知道這個數字說明什麼麼？”
曹平生歪著脖子質問道。
“說明……說明我不夠努力.”
柴胡官方地回答著。
“說明你不夠貪婪！”
曹平生怒斥一句，說著他起了身，手插在口袋中來回踱了兩步，搖了搖道：“不夠貪婪，還瞎幾把的來幹投行！不夠貪婪你特麼的做什麼事情都不會有出息！”
柴胡深深低著頭，覺得曹平生說的彷彿沒任何道理，但彷彿又有些道理。
曹平生語氣放緩，看著柴胡道，“人如果不貪婪，不！應該說，人如果不長期貪婪，是很可怕的，明白麼兄弟？”
“明白！”
柴胡本能地立正道。
“明白你個大頭蝦！”
曹平生說著指了指王立松辦公室的方向，“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住哪裡！保潔的和巡邏的已經跟公司後勤部反映過很多次了，你特麼以為你睡這大半年是合規的麼？！都是老子幫你壓下來的！逼到絕境了都不貪婪你這輩子還能有什麼作為？！”
見曹平生罵起人來又是不分場合不分輕重，蔣一帆趕忙道：“曹總，是我給他安排的任務太多了，他這段時間工作都完成得很好，所以可能沒有太多其他……”“別出頭！”
曹平生一臉厭惡地瞪了蔣一帆一眼，“風雲衛浴的事兒老子氣還沒消呢！一邊反思去！”
蔣一帆被噴啞了，楊秋平作為一個小實習生，更是氣不敢出，柴胡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說的任何一句話都是錯的，所以他索性也一聲不吭，期盼著暴風雨自動過去，怎料他最不願意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曹平生道：“之前咱們怎麼約定的來著？你不是記憶力特好麼？來，你複述一遍.”
見柴胡仍舊低著腦袋，一言不發，曹平生笑了，“呵呵，以為老子跟你開玩笑是吧？！”
“曹總……”這時一直沉默的王暮雪突然開了口，“一帆哥說的沒有錯，柴胡確實平常工作量太大了，所以……”“他工作量太大還不是因為你天天生病進醫院？！”
曹平生邊說邊上下打量著王暮雪，一副老子還沒找你算賬你就多嘴學蔣一帆強出頭的模樣。
“真是夫唱婦隨，我看除了進醫院，你王暮雪戀愛也沒少談，架也沒少打，這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以為老子真傻？！”
眾人本以為王暮雪會語塞，誰知她居然還主動上前了一步，道：“對！因為我的原因，所以柴胡在專案組裡活兒不輕，耽誤了公眾號，這事兒我有責任，不信您可以考考他，隨便考幾個專案上的問題，如果他答不出來，再按約定執行.”
柴胡聽後眼珠子都快爆出來了，心想好你個王暮雪，居然把兄弟我往火坑裡推啊！這曹閻王想要我答不出來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真是自古同事無真情!“行啊！”
曹平生答應得很爽快，嘴角還帶著笑意，“他答不出來，你跟他一塊‘被執行’.”
此話一出，柴胡的心瞬間平衡了，而王暮雪的神態徹底懵了。
什麼世道？想拉人一把結果自己都被拖下去……只見曹平生回身朝椅子上悠然地坐下，向柴胡開口道：“你說下，法氏集團的成本明細，說說同行業財務指標，再對比說說毛利率的合理性.”
聽到這個問題，楊秋平雙手都攥在了一起，因為據她瞭解，柴胡這幾個月都在做風雲衛浴，頂多就是答晨光科技和東光高電的反饋，哪裡還會記得什麼法氏集團的成本明細？但柴胡卻是不慌不忙地平穩答道：“法氏集團成本明細中有直接材料、直接人工和製造費用，最近一期佔比我記得是直接材料72%，直接人工11%，製造費用17%。
因為法氏集團處於醫藥包裝行業，該行業主要的上市公司包括加北科技，天置科技和山晴藥機，這三家企業最近一年的毛利率區間在%至%。
法氏集團與同行業上市公司相比，毛利率整體高於加北科技，低於山晴藥機和天置科技。
法氏集團的產品多為定製化生產線，總體來說雖然附加值高，毛利率高，也處在同行業的範圍內，但我必須要說明，這些資料不具有任何可比性，畢竟非標產品佔比大.”
一個對楊秋平來說難上天的問題，對這時的柴胡而言卻是送分題，他的回答讓曹平生彷彿看到了以前的蔣一帆。
只有曹平生自己明白，他沒有完全送分。
柴胡的記憶力好他之前就知道，所以他沒有去考那些柴胡應該記得的資料。
正是因為法氏集團與其他同行業公司生產的產品不同類，也不同質，大多都是根據客戶要求而定製的，單純對比毛利率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也就自然不會被當時的專案組寫進招股說明書中。
曹平生就是要考柴胡，那些沒在招股說明書裡出現的內容，柴胡還記得多少。
“那你繼續說說，法氏集團的銷售費用和管理費用的明細，同樣，結合下同行業公司財務指標，說說費用率的合理性.”
聽到這個問題，蔣一帆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因為費用明細很多很雜，跟毛利率的重要性不在一個層級，如果剛才那道題算是三星難度，這道題直接上到了五星。
“我記得的是……”柴胡說到這裡眼睛看向了右手手指，他一邊輪流點著手指，一邊道：“法氏集團的銷售費用包括銷售人員職工薪酬、技術服務費、差旅費、展覽費、運輸費、業務招待費、銷售佣金、廣告宣傳費、辦公費、包裝材料費和其他費用；管理費用包括管理人員職工薪酬、研究開發費、辦公費、修理及折舊費、審計諮詢費、差旅費、租金及物業費、業務招待費、稅費、車輛使用費和其他.”
相應的，柴胡說出了最近三年法氏集團銷售費用和管理費用的具體數額，也與同行業公司的資料進行了對比。
最後，他下了一個結論：“法氏集團的銷售費用和管理費用相比於同行業，都高一些，因為法氏集團的總裁楊修明本身就是銷售出身，之前在香港公司工作過，從小接受的也是西方教育，對於員工福利這塊，相較於國內其他傳統工業企業家，可能更加註重；而且銷售出身的老闆，對於公司費用支出普遍抓得不嚴，如果我記得沒錯，文景科技董事長路瑤也是銷售型老闆……”柴胡此時看了一眼王暮雪，繼續道：“所以文景科技也有類似的問題，這類老闆說得好聽是比較大方，說不好聽就是容易忽視企業的成本管理.”
“可以啊，真能扯啊！”
曹平生雙手插在了胸前，似乎對眼前的小夥子興趣越來越大了，“那你說說，輸配電及控制裝置製造業有什麼危險訊號？”
王暮雪心理咯噔一下，怎麼突然間問題又變成東光高電了？莫非曹總認為柴胡對於法氏集團的印象太深，考不倒，所以換了題庫?柴胡皺眉思索了一下，道：“危險訊號，其實挺多的。
首先是國外的廠商進駐國內，競爭很激烈。
比如施耐德、西門子、和歐瑪嘉寶等，這些企業在國內要不就是設立了合資或者獨資公司，要不就是跟國內公司簽署戰略合作，或者透過併購整合國內市場，可以說，這讓國內市場的競爭更加白熱化了.”
曹平生聽到這裡沒說話，定定地看著柴胡，好似在等他自己接著說下去。
“呃……還有就是輸配電這行，受原材料價格的波動影響太大了.”
柴胡繼續道，“比如銅、鋼材、矽鋼等基礎原材料，它們都佔配電裝置成本相當一部分比例，現在金價、銅價都不是很穩定，所以其實行業裡的公司都挺被動的.”
柴胡說到這裡實在忍不住偷瞄了一眼曹平生，見他依舊沒有要發表言論的意思，於是乎趕緊收回目光，絞盡腦汁地想著下一點，“還有……還有就是輸配電這行屬於技術密集型和資金密集型行業，如果說企業小，融資又困難，很可能生存不下去……嗯……最後……最後就是研發人員也挺缺的，偏偏輸配電這行又很需要企業具有自主智慧財產權的核心技術，不過當然，我覺得最危險的訊號還是現金流.”
柴胡雖然嘴上說的還算流暢，但他其實背上已經全溼了，因為曹平生並未對他剛才說的任何一點做出回應。
曹平生自始至終沒有笑，也沒有不高興，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更沒有如往常一樣直接打斷柴胡的話……曹平生這樣的反應讓柴胡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是說對了還是說錯了，只知道盡量按著以前的工作經驗說，而且要多說，多說總比少說好。
“至於現金流，主要是公司想要做大，就得接大型專案，就得面對國內的大型電網公司、上市公司或者行業裡其他知名企業，這些企業往往回款週期長，所以在說輸配電這行混飯吃的公司，現金壓力普遍都大，稍有不慎，資金流斷裂……也是一個危險訊號.”
柴胡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這點過後，他感覺自己再也想不出下一點了。
眾人看到曹平生此時的動作是四根手指輪流敲著自己的大腿，眼睛斜看向地面，一言不發，氣氛一下子凝固了，不僅是柴胡，辦公室中的其他三人心情都不輕鬆。
“所以你認為資金壓力大，就是因為客戶大，拖著款不回？”
曹平生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呃……應該是的.”
柴胡聲音依舊很小。
“什麼叫應該？！”
曹平生提高了音量，“你特麼的幹投行幹了一年半了，嘴裡怎麼還會出現‘應該’這種詞？”
“一定是的！”
柴胡放聲一句。
怎料話音還沒落，曹平生就發了飆：“是你媽個蛋！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