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霜前寒雪後冷,一場大雪連著下了兩天之後,蓮城的氣溫驟然下降到了零下二十度。
陸無川和端末冒著嚴寒找到了盧志新位於市郊的家。
這是在蓮城幾乎絕跡的一片平房,盧志新家住在比較靠外的位置。
一個不大的小院,正房三間,東邊還搭了個簡易房,估計是用來放雜物的。
他一個人在家,拄著拐開了門,把二人讓進了屋裡。
屋裡盤了火炕,一進去就能感覺到一股熱意,比一般集中供暖的房子溫度要高些。
炕上蜷著一隻灰貓,聽見動靜懶洋洋地睜開眼睛瞄了一眼,扭過頭又繼續睡了。
一直跟在盧志新腳邊,品種不太純的白色貴賓犬一躍躥上炕,用頭去拱灰貓的身子。
灰貓不耐煩地伸出爪子胡亂拍打,想要把它趕開。
一貓一狗就在炕上鬧了起來,對於家裡來的客人絲毫沒放在眼裡。
端末看著有趣,笑著說道:“這兩小傢伙真好玩兒.”
“我養它們倆一來為了做伴兒,二來是它們身上熱乎,腿疼的時候抱著它們焐著,能緩解點兒,就跟貼狗皮膏藥差不多.”
盧志新把一貓一狗隔開,隨手拿了抹布在炕頭的位置上擦了幾下。
“來,坐炕頭上,暖和.”
“還是您坐這兒吧,我們坐椅子就行.”
陸無川扶住他,讓他坐下。
炕下有張摺疊桌,幾隻舊木椅就放在桌子下,他拿了兩個和端末一起坐了下來。
盧志新指了指靠牆的櫃子:“小姑娘……哦不,警官,那裡有紙杯,你拿兩個,我這茶是剛沏的,現在喝正好。
就是個玻璃拉門,一拉開就能看著.”
“我姓端,您叫我小端就行.”
端末也沒跟他客氣,起身開啟拉門,把整包的一次性紙杯拿出來,抽了兩個,放到炕桌上,直接拿起上面的茶壺倒了兩杯,又把旁邊的一個玻璃杯也給倒滿。
陸無川接過端末遞來的茶,在手裡焐著,說道:“盧先生,我們接下來的談話可能會涉及到您的病情,還請您不要介意.”
之前打電話時他已經說過是想來了解一下張強的情況,他們倆是病友,不可避免會談到他們的病上,這對久病之人來說,無疑是個不願提起的話題,有必要先致歉。
“我沒那麼多忌諱.”
盧志新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把那條長得象小羊羔似的狗拽了過來,把它的四隻小蹄子擦了擦,放在了腿上,“都這麼多年了,我早就看開了。
不就是個病嘛,你拿它當回事兒,它就是事兒。
你要是不在乎它,那它就啥也不是.”
“您說的對,樂觀向上的心態對於病情的治療比藥物更重要.”
陸無川表示贊同,“如果張強也有您的這種心態就好了.”
盧志新嘆了口氣:“當初我也總勸他,可他還是……”“他能交到您這樣的朋友,算是很幸運了.”
陸無川說道,“畢竟,後事不是誰都願意幫忙操辦的.”
“都是病友,所謂同病相憐,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唄,那都不算事兒.”
盧志新拿起了茶杯,垂著眼吹上面的浮茶。
客套話算是說完了,陸無川直接進入了正題:“盧先生,張強家裡還有什麼人?”
盧志新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沒人了,要不然也不能讓我幫著辦後事不是?”
“總不至於一個親人都沒有吧?”
端末問。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沒有親故,只不過是有遠近之分罷了。
“我跟他認識年頭也不算少了,哪怕是住院的時候,也沒見誰來看過他.”
盧志新答道。
端末還是不死心,問:“那您有沒有聽他提到過家人?”
“提過,他老婆。
只是每次提起,他都愧疚得不行.”
盧志新搖頭嘆氣,“他老婆是因為他死的,換成誰這輩子也都得愧疚.”
“孩子呢?他有幾個孩子?”
端末又問。
“沒提過,應該是沒有孩子吧.”
盧志新直接了當地答道。
對此端末自然不信,她脫口而出:“怎麼可能沒有孩子!”
“怎麼就不可能了.”
盧志新笑了笑,“法律上也沒規定結婚必須生孩子不是?有些人可能因為這病那病的想生也生不了。
這人都沒了,咱們再研究人家的隱私也沒什麼意思,你說對吧?”
他的態度很明確,就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既然這樣,再問也沒什麼意義,陸無川乾脆話鋒一轉,問道:“盧先生,張強是怎麼得的病?”
“出差,不小心就得上了.”
盧志新說道。
陸無川又問:“具體情況呢?”
“那我還真沒問過.”
盧志新的回答很是敷衍。
陸無川又換了個話題:“聽說您要求房東暫時不要將張強住過的房子出租,這是為什麼?”
盧志新微怔了怔,說:“他那房子還沒到期,總得留點兒時間,把他的東西收拾收拾。
但後來我還是提前通知房東收房了.”
“他的東西您是怎麼處理的?”
陸無川看著他問。
盧志新說:“還能咋處理,不是扔了就是燒了唄.”
“好吧,那我們沒什麼問題了,先告辭,您好好休息.”
突然就要離開,這讓端末覺得很意外,但當著盧志新的面,也不好說什麼,客氣了幾句,跟陸無川一起走了。
等到了外面,走出一段距離,沒等她問,就聽陸無川說:“他有所隱瞞.”
“我也覺得他的神色不對,尤其是在說到孩子的時候,眼神飄忽,而且他的話也有漏洞.”
端末說道。
陸無川點頭:“熟識的人相互之間不可能不談及家庭,張強跟他提過自己的老婆,按照常理來說,下一個話題就是孩子。
可以沒有,卻不會是壓根不提.”
“那他肯定是知道些什麼,咱們不再問問?”
端末還是不太甘心,明明有線索,對方卻不肯說。
偏偏盧志新還是那種情況,也不能把他帶回到局裡詢問。
陸無川倒是不著急不著慌的樣子:“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問過我們為什麼找他,明顯是已經打定主意什麼都不說,問也是白問.”
“那現在怎麼辦?”
端末問。
陸無川看了看時間,說:“先回局裡,東銘和沐陽應該快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