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凜很早之前就在想著一個問題。

世界,是圓的嗎?不是。

神說了,不是。

世界是一艘船。

如果有人發現了世界是圓的,那麼一定是有某種存在,讓渺小的人類,“感覺”到了這種錯覺。

那麼,在極北以北,在極西以西,在極東以東,在極南以南,又是什麼?據說,在三十年前,有一位西牛賀洲的航海家,租了一艘輪船,想要證明“世界是一個球”。

然後,他駕駛著船,從西牛賀洲的西方,一路向西。

按照他的理論,只要一直往西走,世界是“球”的話,那麼,他將會抵達東勝神洲。

結果呢?船和人,都沒了。

就這樣沒了。

沒有殘骸,沒有幸存者,沒有漂流瓶,沒有任何故事流傳下來。

這成了一件著名的歷史懸案——“失蹤的航海家”。

至此以後,有人說,在海的盡頭,是深淵。

而如今,伊凜來到這裡,來到了極南之地,來到了“世界的盡頭”,終於親眼目睹了,在海的盡頭是什麼。

“瞻部之南不知幾億萬里,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

伊凜懸在半空,看著眼前的景色,將許多年前,在天宣書院中讀過的一本《荒遊錄》中的一句話複述出來,啞然失笑:“在世界的盡頭,就是‘歸墟’!”

是的,歸墟。

在海平線的末端,一條蜿蜒的深淵,無論是向哪邊望去,都是一望無盡。

在深淵之下,空無一物,只有一片灰濛濛的深淵。

海水在深淵邊緣,轟然下落,如九天銀河,連成了一條蛇形爬向的銀色巨大瀑布。

幾隻海鷗排成整齊的佇列,自海的邊緣向深淵飛去,本來是平行於海面飛行的鳥兒,剛越出邊緣,便縱行直下,撲哧一下就掉了下去。

“啪.”

遠處,一塊“地圖”邊角如剝落的拼圖般,向深淵崩塌、落下,在下落的過程中,那塊“地圖”化作無數正方形的方塊,分解於無形,最終沒有任何殘餘物,能夠落到深淵裡。

類似的場景,不斷在伊凜面前上演,一點點,一塊塊,“世界的地圖”正以某種恆定的速率,正在崩潰、傾塌、縮小。

此情此景,讓伊凜有種感覺:這個世界宛如一個正在流逝的沙漏,遲早有一日,整個“版圖”會徹底消亡,而這個世界,也會走到盡頭。

“這個世界正在‘死亡’.”

“哪怕這個過程是數百年,數千年,甚至上萬年,十萬年.”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個世界,正在經歷……死.”

“終有一天,這個世界會毀滅,會消失,包括在世界裡的每一個人.”

“希,你想讓我親眼目睹的,就是‘世界’的死亡嗎?”

哪怕每一次崩塌的部分,對於整個世界而言,不過是一塊微不足道的沙礫。

終有一天,這個世界,會死。

…………在震驚過後,伊凜坐回甲板上。

身後是一群昏厥的獵妖司工作人員。

船正在隨波逐流。

伊凜於沉默後,敲了敲額頭:“格林,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沒有.”

一隻蝙蝠突地立在伊凜肩膀上。

“這個世界正在毀滅.”

伊凜道。

蝙蝠腦袋一歪:“是啊,然後呢?”

“還有救嗎?”

“有啊,”格林用翅膀將瘦弱的身軀捲起,眯著眼睛回了一句:“可惜,你救不了.”

伊凜再次沉默。

過了一會,伊凜覺得這個話題有些沉重,他無意中想起了一個月前,格林隔著精神海的壁障,一揮翅膀將蝠妖變成血肉方塊那一幕,他平靜說起那一幕後,問:“那一招,我能學嗎?”

“可以啊!”

伊凜一愣:“細說?”

格林很大方,不吝賜教:“其實很簡單,身體的形狀是由精神形態決定的,我只是侵入了對方的夢境,在夢境裡將他的形狀稍微改變了一下,”格林一邊闡述原理,兩個翅膀左右捋動,形象地作出一個“搓圓捏扁”的動作:“瞧,簡簡單單,輕輕鬆鬆.”

“……”伊凜決定還是別問了。

格林說的話,顯然超綱了。

遠處,那輪烈日仍在綻放出柔和的金光。

在歸墟邊緣,有四條河。

四條河跨越歸墟,懸空流淌,連線到那輪烈日上。

隨波逐流的貨船,駛入了其中一條“懸空河”。

隨著貨船的接近,伊凜眯著眼,在那煩人的光芒中,隱隱看清了烈日的輪廓。

只見那所謂的“烈日”,竟是由一顆類似於“樹”的物體發出來的。

因為光芒太盛,將樹的輪廓遮掩了,所以從遠處看過來,就像是一輪烈日。

格林這次沒有回去打囤了,她和伊凜看著同樣的風景,嘖嘖稱奇:“沒想到這裡還能誕生出這種小玩意,有點意思.”

有點意思?伊凜很少在格林的口中聽見“有點意思”這種評價。

大多數時候,格林給出的評價,都是“垃圾”。

上一次格林在評論“有點意思”的時候,還是針對【乖離劍】。

懸空河不知有多長。

大約一個時辰後,伊凜的貨船,終於航行到了盡頭。

眼前光景一轉,烈日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藍藍的天空,白白的雲霧。

這裡是一個港口,港口附近,一棟棟佛寺,莊嚴肅穆,屋簷林立。

“我們好像進了一個亞空間裡.”

在景色一晃的同時,伊凜察覺到空間的變化,稍作思考,便明白了自己在什麼地方。

貨船停泊時,港口裡有許多穿著僧袍的和尚,正在微笑等待。

他們早已接到訊息,這次貨物中,有一件非常珍稀的“特殊種”。

所以在貨船抵達港口時,他們早就有許多人,提前在此接應了。

貨船順利到達,讓港口裡的僧人,喜笑顏開。

而船上。

伊凜打了一個響指,將所有貨箱開啟。

在開啟前,伊凜連忙脫下了獵妖人的服飾,換回了自己的衣服,更是恢復了本來的相貌。

菊兒:“少主!嗚嗚嗚!那個女人是誰?”

渺渺:“少主喵喵喵!你學壞了,居然藏女人!”

玄慈:“你居然沒事?”

狗哥的狗眼瞪得老大,他不知道這位爺是怎麼在那一撥“佛光普照”中活下來的。

他們被伊凜收入了“惡念空間”裡。

裡面有一位它們從未見過的少女,自稱為“伽倻琴美”,衣裝得體,如導航般,向他們介紹著“惡念空間”的功能。

惡念空間自成小天地,外面再如何佛光普照,只要伊凜沒事,是無法影響惡念空間的構造的。

除非像當年蜜莉恩那般,一劍西來,將惡念空間捅出一個大窟窿。

“現在沒空解釋那麼多.”

伊凜看著一隻只面目猙獰、獠牙顯露、傷痕累累的妖,從集裝箱中走出,相互間帶著警惕的目光,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最高最大的箱子,牛油嚶嚶嚀嚀地朝伊凜撲了過來:“哥!嗚嗚嗚!你總算把俺老牛給放出來了!”

一開始眾妖在陌生的環境裡,還有些蠢蠢欲動。

可當身材高大、明顯是從“一級”的箱子裡走出來的“大妖”,竟如小嬰兒般攥著不遠處的青年褲管,嚎啕大哭時,它們不約而同打了一個寒戰,也在思考著那位青年的身份。

能夠讓一級大妖折服的男妖,不簡單!哪怕在他身上沒有散發出一絲半縷的妖氣,但在他身邊,渺渺、菊兒、玄慈,三人的妖氣交纏沖天,十分濃郁,這讓眾妖理所當然地將伊凜歸入了“神秘大妖”的身份中。

“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太一,來自北俱蘆洲。

也許你們都不認識我,但你們應該聽過我家長輩的名字……旱魃.”

所有妖的瞳孔一縮,縮成了夾心餅的形狀。

伊凜身穿長袍,柔順長髮隨意劈散在腦後,豎起一根食指,他笑眯眯地說道:“那麼我正式、鄭重、簡單地介紹一下,我是太一,旱魃之子,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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