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北至南,出三十餘里,便見兩般季節。

京城尚還春意正濃,可這城外,已呼夏意。

過路山川,繁花似錦,鳥語花香,畫意正盎。

從卯時到日正,涿郡在前,已可相望。

荷香一直望著外邊,此時隱見雙塔,不由喚道:“先生快看,那邊有兩座高塔.”

江陵掀開車簾子,頷首道:“那應是已到涿郡了.”

荷香:“可要在此地留上幾日?”

江陵:“都可.”

待馬車進城,三人便自離隊。

這一路來,因有鏢師護衛,確是少了許多麻煩。

往這西南一路,難民也是不少。

可路上,江陵未受其擾。

反而有晴霜捏肩,荷香捶腿,好生愉快。

稍不留神,便就到了涿郡。

晴霜自下車來就顯拘謹,跟在江陵身邊,寸步不敢偏離。

江陵知她首次離鄉,如今身心全繫於他,說不得是有幾分惶恐與不安在心裡。

當即,將她柔荑輕握,輕聲道:“差不多已到午時了,想吃些甚麼?”

晴霜手被握住,心裡稍安,也柔聲回道:“公子決定就好,晴霜……都可以的.”

江陵撩開她耳畔鬢髮,微笑道:“跟我南下,可有後悔?”

晴霜抬頭看他,飛快搖頭:“晴霜不悔.”

隨後又垂下頭:“只是……公子霸道,未讓晴霜有收拾行禮的機會.”

江陵笑道:“這有何妨?少些甚麼,待會讓荷香陪你去採買便是,在京城這段時間,別的收穫沒有,但這銀錢,可以說差不多用不完了.”

說著,他想起一事,從衣袖裡一掏,便如變戲法般拿出一個錦盒來。

這錦盒裡正是裝著一套首飾。

在上林天域送給織女雲裳一套後,還剩下最後五套。

這每一套的款式都有不同。

“這個送你,荷香有一套,你也少不了.”

晴霜開啟錦盒,見裡邊的首飾精緻而絕美,她確是曾在荷香房裡見過類似款式。

那時心中羨慕不已,同時也自卑非常。

因她家裡的所有首飾加起來,也難比其一。

如今,自己也獲得一套,欣喜之餘又生感動。

“謝公子.”

江陵:“你戴著,應是漂亮的,可別學荷香那傻丫頭,給了她,都捨不得戴.”

晴霜將錦盒捧在懷裡,吃吃一笑。

這般精細而漂亮的首飾,別說荷香,便是她,也會捨不得輕易佩戴。

此時街上人來往去,也算熱鬧。

有一老者,揹著兩個木箱,一路敲著鐵塊叮叮噹噹。

口裡說著修傘補鍋,另有賣刀磨剪子之口號。

擦肩而過時,老者往江陵五官,而駐足。

忽放下擔子,說起話來:“小郎君,剛從外地來?”

江陵:“正是.”

老者:“可要買刀?”

看著他那木箱子邊掛著的菜刀,江陵卻沒這般需要。

但念著老人家生活不易,買上一把,也是無妨。

江陵也不問價錢,就與荷香說道:“荷香,給錢.”

“噢.”

作為先生的錢袋子,荷香立馬掏出小荷包,問老人家多少錢。

老者微微一笑,從木箱子上取了一把菜刀下來,遞給荷香,卻擺手免了她拿錢的舉動:“老朽不收錢.”

荷香一愣,不收錢?還有這等好事?只聽老者朝天一看,徐徐道來:“風雲莫測驚天變,大風起兮浮生煙。

相逢即是有緣,此刀銀錢三兩三。

老朽今日不取,日後若待朱顏改,二次相逢再收錢.”

說完,也不等荷香反應,他就挑著擔子又走了。

荷香拿著荷包愣在原地,這,真的不要錢嗎?她不由看了看江陵,江陵看著老者背影,忽然也笑了:“既然不要錢,那你就收下吧,這刀,應是把好刀.”

以法眼再看老者身影,只見他身影飄忽,如在霧裡。

心說這大抵就是那傳說中的賒刀人了。

尋邊上的酒樓用餐,之後,於城中稍逛。

荷香陪著晴霜去買日常所用,江陵兀自周邊走走。

忽見路上一奔馬襲來,夾著狂風。

路上行人,卻視之不見。

奔馬一躍而至,卻是從行人的身上穿透而過。

馬上有人,行色匆匆,穿過街道,就直入一小巷而去。

江陵看得一奇。

尾隨其後,行約百步,才見得那一人一馬已在一民居門前停下。

民居堂屋裡,有一老婦正在滌衣。

那人牽著馬,到屋外連連喊話。

卻不見堂屋老婦應答。

他急將起來,將馬栓在外邊,跑進堂屋,卻在伸手觸碰下,他的身體亦從老婦身上穿透而過。

至此,他方知自己已成異物,愣在當場,於堂屋裡哭泣一陣,便走出堂屋,騎馬又要離去。

江陵觀他行色匆匆,就忽問了聲話:“壯士何往?”

騎馬人剛走幾步,忽然勒住麻繩:“你能瞧見我?”

江陵:“壯士已成陰物,卻還能在白日行走,倒也怪事.”

騎馬人卻噗通從馬上下來,跪倒在地,對著江陵就是三拜:“公子既能看見我,還請替我與老母傳話.”

江陵:“那屋中,是你老母?”

騎馬人:“正是.”

江陵:“你要傳什麼話?”

騎馬人:“我家大哥已在青州做反,恐家中老母受人挾持,故讓我回家報信,接老母離去。

路上,我只覺心口一痛,不想,竟就成了這般.”

這話剛一說完,騎馬人就如輕煙一樣,當場消散了去。

江陵驚奇不已,料他定是執念深重,這才亡魂歸來。

所託話語一出口,執念便散去,這一散,魂兒也跟著散了。

青州?做反?去京城前,江陵就曾聽過青州徐州等地,今年反賊頻出。

無想,到了如今,還有人在做反。

既受人所託,江陵也忠人之事,到那門前,喊話老婦,將話與她說了。

至於信不信,走不走,那全看老婦自己了。

再回街上,晴霜與荷香已採買而歸。

便尋了客棧住下,要了上房兩間。

荷香一間,江陵一間。

晴霜拎著東西跟著上樓,便習慣性要與荷香同住。

然而,在她要進荷香房時,江陵將她手兒拉住:“你睡哪邊?”

晴霜一時心如鹿撞,面頰滾燙,“我……可與荷香一間.”

荷香卻是懂事,嘻嘻一笑,就先把自己房門關了。

江陵一笑:“現在呢?”

晴霜咬著嘴唇,羞澀看他一眼,也不待回答,就嗯嚶一聲,被江陵強行拉進了房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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