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寫別人,倒還罷了。

可朱爾旦心中氣之根源,本就是來自此人。

被他看不起也就罷了,如今陸判竟也說讓他不得招惹。

“這人是何身份?為何,我招惹不得?”

僅從他看來,那江陵不過就是個某世家子弟罷了。

“你只需聽我一言,莫要招惹便是。

你天命福薄,如今雖已開竅,可於福緣一道,終是鏡花水月,求而不得。

若只安定求穩,保這一世富貴,自不在話下.”

有些東西陸判也不欲跟他明言,因為普通人,有些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要好。

只要朱爾旦肯聽他的,一世安穩自是無虞。

“我那邊尚有公務要處理,今日就不與你飲酒了,改日再聚.”

陸判說著,身影化成一道青煙,從這兒消失不見。

“陸判……”朱爾旦心中尚有所疑,還想再問,卻已喊不應對方了。

房間空蕩,朱爾旦手中拿起的茶杯,忽怒摔於地上。

“天命福薄?我就不信了,如今我心竅已開,而且有的可是七竅玲瓏心。

這世上幾人能有?若我這般,也算福薄,那誰人才算福厚?古語有云,天命由我不由天,天命註定又算什麼?人力,定可勝天.”

收起東西他就走出了房門,到堂屋裡,聽見朱伍氏還在內堂哭泣,他也懶得理會,拎包就走。

回到大同酒樓時,碰見江陵帶著嬰寧正要外出。

他一語不發,與之擦肩而過。

此時酒樓裡也來了其他才子,坐在一起正把酒言歡。

朱爾旦心之一動,醞起笑臉,也走了過去,與之熟絡。

那幾書生也認得於他。

今兒上午在他們離開詩會之後,申飛白那邊也讓人用白布將他們二人的詩句都給謄寫了上去,公示在外。

因此,這些書生,也都有品鑑過江陵和朱爾旦的詩。

這會兒朱爾旦主動與他們來聚,他們自是欣然。

有一書生開口就是恭維:“朱兄才高八斗,真是令人佩服,且為人也是這麼隨和,真是難得,不像某人,自仗才華,竟目中無人,這種人,便是有才,路也定走不遠.”

說話間,他眼光飄忽在外,意有所指。

朱爾旦只瞄了一眼,心中便已有底。

這書生所指目中無人者,自是那江陵了。

不由心中一笑,這姓江的,還真是傲氣,對誰都這般,也活該路走不寬。

“朱兄的《醉衡山》,開頭第一句【蒼天為紙霧如砂,一筆含煙盡芳華】便是讓我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說來,我也是南楚之人。

自小離衡山頗近,可我卻偏偏寫不出那【一筆含煙盡芳華】的柔美,朱兄之才,讓人喟嘆,來來來,且敬朱兄一杯.”

“沒錯,比起那姓江的,朱兄之才,顯然更高一層樓。

此次詩會,若無意外,朱兄必是魁首.”

俗話有說文人相輕,但在酒桌上卻不然。

三杯酒一下肚,各種吹捧之詞都能隨意從他們口中說出。

相互吹捧一番,那自是心也飄然,人也蕩。

朱爾旦何曾享受過這等被恭維的感覺,一時喜從心來,笑道:“幾位過譽了,我看幾位談吐,就知幾位修養非凡,想必也定是學富五車之輩。

能與幾位結識,我朱爾旦亦是三生有幸.”

吹捧之後,朱爾旦也忽問起江陵之事。

這幾位既然表達了對江陵的不滿,那剛才定是與江陵有過接觸。

誰知,他不問還好,一問,邊上一書生就罵了起來。

大抵是多喝了幾杯,有些上頭,情緒難控,就拍桌罵道:“他以為他是誰?好心邀他喝酒,他竟充耳不聞,還冷著臉從邊上走過,簡直是豈有此理.”

另一書生說道:“罷了罷了,此事我們或有不對,你之前見他侍女生得漂亮,言語輕薄,人家冷臉相對,也合情理.”

“區區一侍女,又怎的了?叫她來倒酒作陪,又如何叫輕薄了?”

那醉酒書生不以為然。

讀書人之間,便是互贈侍女,也是常有之事。

如今,大家都在申飛白的關係下共聚一堂,至於為個侍女,而跟大家翻臉?這等小肚雞腸,豈配與他們相交?朱爾旦附和一聲道:“這位兄臺說得有理,區區侍女怎比的上我們之間的友誼。

為了一個侍女,而與諸位翻臉,其氣量心胸足見狹小,此等類人,不足與謀.”

醉酒書生聽得暢快,舉起酒杯就道:“還是朱兄深得我心,說得正是.”

另有一書生忽然說道:“這位姓江的朋友,我貌似覺得有幾分眼熟。

好像在哪裡瞧見過他。

想了想,似乎曾在臨舟縣有過一面之緣.”

“臨舟縣?一面之緣?那他剛才為何沒與你招呼?”

“你有所不知,當時只是見了一面,我見了他,他卻未必見到了我。

只是,我也不確認到底是與不是。

但模樣上,應該沒錯。

當時相遇,是在臨舟縣的豐悅酒樓。

他好像是那當地林家的上門女婿.”

“甚麼?上門郎?”

一人笑了。

甚麼樣的人,會缺骨氣缺到去當上門郎?“我也不確認,畢竟之見過一面,這話大夥兒聽聽就好,莫要到處亂說。

若壞人名聲,就不好了.”

“那豐悅酒樓如今倒是有名,短短時日,名聲斐然,說是那酒樓的酒菜鮮美無比。

只可惜春闈在即,要不然,還真想去臨舟品嚐品嚐.”

朱爾旦卻似聽出了名堂,問道:“這位仁兄你說那江陵是上門女婿?那他剛才身邊所帶的那位,莫是他妻子?”

那人說道:“他妻子是林小姐,在臨舟縣乃是出了名的美人兒,可惜是個剋夫的。

我曾見過,絕不是剛才那少女.”

朱爾旦笑了:“倘若你沒認錯,那就說明那江陵真是個上門郎?而且還拋棄了自家妻子,勾搭了別家女子私奔了?”

那人笑道:“這話不好說,我之前已說無法確認,這話還是不要再提了.”

他也很懂分寸。

讀書人最重要的是什麼?最重要的便是名聲,若那江陵因為他這幾句話而壞了名聲,那他以後也必會在別人心裡落個“大舌頭”的標籤。

朱爾旦卻笑了笑,心中已有了一番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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