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末近醜。
丞相府。
檀香清幽的書房裡,燭光之下,一朝之相蔡永寧批改著最後幾份奏章。
一僕人忽端著盤點心送來,行色匆匆。
“相爺,出事了.”
僕人彙報。
蔡永寧將筆放下:“甚麼事?”
僕人:“方才京兆府傳來訊息,段家滿門被殺,血流成河,一個都沒剩下.”
蔡永寧拿起點心,還沒入嘴,又將放下:“兇手是誰?”
僕人:“兇手是西城一帶有名的痞溜子,無惡不作的范家三兄弟.”
蔡永寧:“可有抓到活口?”
僕人:“說來也怪,那三兄弟被抓到的時候,已然都死掉了。
其中兩個,經仵作鑑定,且死了已有多時了.”
蔡永寧:“知道了.”
他慢慢品嚐著點心。
須知,那段思遠今兒早上還來到了丞相府,問他求計。
原因便是他妹妹在宮裡果真受了冷落,也不知為何得罪了皇帝,一言之下被打入冷宮。
段思遠這幾年心心念念,就是想著依靠妹妹的關係,進入仕途,青雲直上。
而如今他妹妹被打入了冷宮,那以往的優勢瞬間就成了劣勢。
本來今年下半年,若是順利,他已是預定了一地方官位置的。
可現在,他再想拿到這個位置,就沒那麼容易了。
說白了,他妹妹如果還受寵,那麼他段家可憑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可如今他妹妹失了寵,還被打入了冷宮,那些本來願意幫忙的官員,因為看不見利益,也就不願再幫這個忙了。
段思遠來求計,也是想問問,為何會如此?當時蔡永寧就告訴他,似乎是因為江陵的一句話,就讓聖上對段貴人厭惡至極。
段思遠詫異,不信江陵有這般能耐。
蔡永寧就說江陵不但懂一手醫術,更有一手妖術。
以妖術蠱惑聖聽,何在話下?段思遠聽了,也忽然想起,當日江陵被帶入宮的時候,也確是說過類似的話。
頓時,也就將所有過錯,都怪罪在江陵身上。
離開相府的時候,他怒氣沖天。
而這結果,也是蔡永寧刻意為之,甚至還暗示了他,若沒了江陵,聖上或可重新青睞段貴人。
就因這句話,段大官人回去之後,就讓人找了范家三兄弟,許之三十兩銀子,要他們殺了江陵。
可誰能想到,那范家三兄弟本來應該是去殺江陵的,結果,反倒是一扭頭,把段家上下給殺了個一乾二淨。
蔡永寧:“嶗山的龍先生,如今已到哪了?”
僕人:“飛鴿來信,約莫兩日之後,可以抵達京城.”
蔡永寧微微點頭:“行了,下去吧.”
僕人:“是.”
蔡永寧再次摸起毛筆,忽又想到一事:“夫人今兒據說頗有不適,是為何故?”
僕人躬身道:“回相爺,夫人這兩日胃口不佳,吃完就吐,今晚買了些臘味魚塊回來,夫人倒是吃下了一些東西。
大抵是廚子手藝不行,誤了夫人脾胃.”
“臘味魚塊?”
蔡永寧呵呵一笑:“那東西確是滋味頗佳,既夫人喜歡,那明日可多買一些與她.”
僕人:“是.”
江邊小院裡,江陵此時拿著兩塊新買的玉石,正在庭院裡的燭光燈下,刻畫著神秘的紋絡。
今日之劫,讓他意識到,晴霜和荷香都是脆弱凡人。
倘若晴霜今晚中刀的地方不是腹部,而是心臟或者大腦,恐怕就算他有長生界的桃子、上林天域的神秘草葉,也很難及時挽回一條生命來。
因此,給她們作一個護身符,那就顯得非常有必要了。
此時,他在院裡忙著,荷香則在房裡守著晴霜。
江陵說了,她大抵會在子時左右醒過來的。
長生界的桃子與上林天域的神秘草葉,都有改善體質的效果。
此番,晴霜連服兩樣,也算因禍得福,她身上的傷不但會好個徹底,連帶著體質也會有所提升。
可儘管江陵是這麼說了,那正在長身體中的小荷香卻是趴在桌子上,也不知道甚麼時候已經睡過去了。
丑時初分,躺在床上的晴霜,烏黑而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黑白分明又清澈無比的雙眸,在昏黃的燭光裡,微微眨動起來。
她睜開了眼睛,看著這陌生房間裡的一切。
荷香就在她邊上,趴在桌子上熟睡,大抵是因為睡姿的問題,口水流得衣袖都溼了。
晴霜開口想叫她,卻又忽然想到之前發生的那些事。
她又重新打量這個房間。
我……已經是死了嗎?原來死了之後,就甚麼疼痛也不會感覺到了!她摸向自己的腹部,卻一摸之下,發現自己光溜溜的。
羅裙被人脫了個乾淨,而腹部本該傷口猙獰的地方,她纖細的手指觸控過去,卻是甚麼都沒摸到。
用手按了一下,好像還有點疼。
她輕“嗯”了一聲,再次去確認,真的發現,傷口沒了。
而這時,荷香似乎聽到了些動靜,迷迷糊糊睜開眼來,朝床上看了眼。
當她看到晴霜睜開了眼,立馬揉了揉自己眼睛,然後歡喜地就到了床邊,握著晴霜的手:“晴霜姐姐,你終於醒啦.”
晴霜感受著荷香手掌的溫度,神覺尚有點迷糊:“我……還沒死嗎?”
荷香嘻嘻笑道:“你才不會死呢,先生醫術那麼好,不可能會讓你死的.”
晴霜也笑了一下,替她擦去臉頰上晶瑩的口水:“你是夢見吃什麼啦?”
荷香忙用衣袖自己擦拭,窘笑道:“先生讓我在這等著晴霜姐姐醒來,水早就燒好了,先生說晴霜姐姐愛乾淨,一醒來肯定是要洗澡的.”
說著,她起身道:“晴霜姐姐,我去給你打水,這會兒時間已經很晚了。
洗完就繼續睡著吧.”
晴霜按著胸口的被褥,羞澀道:“荷香,我……衣服呢?”
荷香:“你衣服上全是血,先生之前給你脫了就拿出去了,怕你捨不得丟,就泡水了.”
晴霜臉頰瞬間一紅,身子也猛然緊繃了一下,忙將被褥蓋住半張臉:“你……你是說……我的裙子是……公子脫的?”
荷香“啊”了一聲,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江陵之前交代了她,若是晴霜醒來問裙子誰脫的,就讓她頂著。
誰知,這一下不注意,竟說漏了嘴。
她睜著大眼睛,連忙轉身:“我……我去端水,晴霜姐姐,你待會兒就穿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