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檸忍不住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她有點想讓殺人狂再把剛才的話重複一次,但看著對方略顯羞澀的舉止,忽然覺得也沒這個必要了。

“你要它幹嘛?”

她不解地問,“又咳嗽了?”

聽著嗓子也沒之前那麼啞啊。

“那倒也沒有.”

殺人狂不好意思地說,“就是感覺味道不錯,我喜歡.”

虞檸:“……”

要不你還是吃點溜溜梅吧。

她險些按捺不住內心磅礴的吐槽欲,幸好有人比她更快——大約是她進來半天又沒了動靜,門外傳來媽媽的呼喚:“檸——檸,沒、睡著吧?”

那隱約的、拖沓著的腳步聲居然還接近了,虞檸心中一凜,連忙衝繃帶殺人狂擺擺手,“你你你……你先去街轉角等我,對,就那邊,我收拾好出門以後馬上去找你.”

緊接著又揚聲道:“沒有!我忘關窗了!”

“哦——”

媽媽不曾起疑,腳步聲遠了,但同樣重新出現的還有時斷時續的哼歌聲。

“新的——風暴已經出現——怎麼能夠、停滯不前……”

“穿越時空、竭——盡——全力……”

還蹲在窗外的殺人狂聽得一愣一愣的,不由轉頭跟她感嘆道:“令堂心態好年輕噢.”

虞檸:“………………”

……救命啊!!!

“趕緊走你的,”她捂住臉,“不然她又要催了.”

殺人狂在她的再三催促下終於磨磨蹭蹭地走向約好的地方,那個倒黴的大頭嬰兒被他又撿起來,提在手裡甩來甩去——它看起來還沒死透,揮舞著像是手腳的東西想要掙扎,然後沒兩下就又暈了,軟軟地晃啊晃。

虞檸不忍直視下去了,她覺得今早起來以後一幕比一幕玄幻,一想到這種事可能習慣就好就更絕望了——想必她一定是唯一一個正常人了吧!

唯一一個正常人用力搖了搖頭,把其他亂七八糟的念頭都搖出去,急急忙忙地準備在上學打卡前先來個秘密約會。

她一邊急速開啟冰箱覓食一邊神不知鬼不覺地抽空往外頭瞄上一眼,確認有個渾身纏滿繃帶的傢伙還老老實實地等在那裡。

“媽媽辛苦了!”

她猶如一陣風般經過的同時發出了慣例問候,“我出門了哈!”

正在低頭掃地的女人慢吞吞抬頭,然後發現自己居然連半點影子都看不到了。

女鬼:“?”

她充滿疑惑地把好不容易正好的腦袋重新歪了回去。

為什麼……她總覺得女兒和平時不太一樣呢?

虞檸當然已經感覺不到被遠遠落在身後的視線了,她現在有一種揹著父母偷偷幹壞事的刺激感——既然如此那就貫徹到底,她對上殺人狂的目光後又衝對方打了個手勢,儼然把好好的藥品交易折騰成了臥底碰頭。

殺人狂也很懂,悄咪咪跟著她出了住宅區繞進僻靜無人的小巷,開口就問:“東西帶來了嗎?”

虞檸:“?”

怎麼真的變成犯罪現場了!

她的視線緩緩下移,看到還半死不活地耷拉著腦袋的大頭嬰兒……呃,好像也很合理。

“怎麼說呢,是這樣的.”

她一臉深沉地開始胡說八道,“你知道人類的快餐店會用一種有六個翅膀八條腿的雞當食材嗎?”

殺人狂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了,“難道你是說……”

“不,”虞檸說,“跟那個沒有關係.”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食品安全都這樣了,那一定要多多關注藥品安全啊.”

她嘆氣,“所以呢,有些東西適量就——”

“是不是很貴啊?”

殺人犯憂心忡忡地問。

虞檸:“……啊?”

“就是你剛才說的,那種雞肯定很不容易養.”

他說,“所以急支糖漿這麼好喝,裡面肯定也加了不一樣的秘密配方,我說的對吧!”

啊這,未曾設想過的全新角度。

你可真是個大聰明。

“沒錯.”

虞檸當機立斷地點點頭。

“貨不好弄,得加錢啊.”

殺人狂聞言頓時苦惱起來,他低頭掏起了自己的衣兜和褲兜,連內襯都拽出來了也才湊出了一百多塊錢——嗯,一次兩次應該是可以的,但長期供應就夠嗆了。

他還憂鬱著呢,偏偏還有傢伙不安分。

提在手裡的“嬰兒”又緩慢醒轉,正要張嘴啼哭,被他哐當一拳又捶暈了。

等等。

殺人狂不怎麼靈光的腦袋靈光一閃。

“要不,”他殷切地提議道,“我保護你的安全,不要錢,你給我急支糖漿就好了!”

……!!!

虞檸眼睛亮了。

過了這村沒這店,錯過這一趟,她上哪找這麼划算的苦力,啊不是,冤大頭,啊也不是——上哪找這麼划算的保鏢!

但她肯定不能同意得太爽快,要想反過來讓對方覺得自己賺翻了的要訣就是拉長期待的過程。

於是她作出一副為難的樣子,故作矜持地思索起來,最後猶猶豫豫地皺著眉開了口:

“那我考慮一下……?”

“我現在要去上學,”虞檸煞有介事道,“今天也不用打工,你下午還是在這附近等我就行,到時候咱們再定.”

還不懂人心險惡的殺人狂眼巴巴地應了聲“哦”,忐忑又不捨地跟她告別,不出意料應該是會翹首以盼地等到她下課了。

虞檸深知學生就要有學生的樣子,不過這重來一次的學也不是白上的,什麼表面認真聽講實則偷偷開小差已經是爛熟於心的小把戲了。

她整個上午都在思考那個鬼嬰為何會找上她,而趁著午休又鑽進圖書室,開始逐本翻閱起可能提供線索的書籍。

畢竟是集中提供應對鬼怪常識教育的地方,除了巴別塔分部機庫和市圖書館,彼岸學園的校園圖書室就是整個四葉草城資料最全面完備的地方了。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發現真的一無所獲時,她還是難免哀嘆著一頭栽倒在上。

會在這個時間來自習的只有想進巴別塔而卷生卷死的學霸,眼瞅其他人沒注意,用手擋著又瞄了眼揣在包裡的神像。

她在看那顆頭顱。

那其實不完全算是個腦袋——這麼說或許有些奇怪,雖然整體看起來接近於球體,不過如果更仔細地辨認,可以瞧出遮住後半部分的似乎是個與那法袍一體的兜帽。

而前半部分……

她原先以為是一片空白,至少當時來看確實如此,但現在又有了細微的變化。

虞檸仔細摸了一下,“它”的臉旁邊有一點點凹陷下去的痕跡,像在面部覆蓋了一張完整光滑的面具。

至於那長袍部分的身體,她在那袍袖袖口處看到了幾條細長且帶有吸盤的東西。

——是觸手嗎?

戴著面具和兜帽、披著長袍,還長觸手,這定位妥妥是哪來的關底boss吧?

儘管早就意識到了她媽在信亂七八糟的東西,但她也是才發覺這玩意恐怕比外表更不簡單。

也許不能簡單地用原書的邏輯來套用,如果不先入為主,選擇忽略掉那層記憶,她難不成是從弄壞神像——或者更早,從這個神像出現開始倒黴的?

反正她怎麼想都覺得襲擊未遂的鬼嬰和它有點關係,而那面具也是在今早才出現的,雖然還不清楚到底是因為什麼——

虞檸“啪”地合上了書。

無所謂,她會擺爛。

車到山前必有路,遇事不決突突突。

……要不然她先去搞把槍?

一切恐懼源自火力不足,萬一有用呢!

看了看估計承受不了後坐力的手腕,虞檸遺憾地放棄了這個打算,她昨晚沒太睡好,午後睏意上湧就更倦了。

她遊魂似的飄回教室,飄回自己的座位,總覺得不知不覺忘掉了一件事。

是什麼呢。

到底是什麼呢。

塵封的記憶在上課鈴響的同一時間被喚醒,虞檸大驚失色地看著捧著抽籤箱進門的班主任,終於想起自己沒有祈求上帝佛祖觀音菩薩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保佑。

“好了,”班主任笑著把箱子往講臺上一放,“現在按學號輪流上來抽籤,抽到同一個字母的四個人為一組.”

穩住,不要慌。

虞檸很快鎮定下來,全班三十二個人,同組的機率也不高嘛。

這麼一想,她放心多了,跟著排隊走上講臺,將手伸進那個中間開洞的箱子裡拿了個紙團。

等回到座位上,就是拆開紙團,繼續按照學號順序報上自己抽到的籤來分成小組的時間了。

一個接一個的報號聲中,也傳來了班長那溫潤清亮的聲音:“f.”

眾人之中,不是好奇就是交頭接耳著彼此的抽籤結果,只有虞檸面無表情,內心如同五雷轟頂。

她慢慢地、機械地低下頭,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手裡那個紙團。

也是“f”。

虞檸眼前一黑。

——不是吧!!!

“好羨慕你們啊——居然和白曜一組.”

下午的授課結束,周菁菁鬱鬱寡歡地趴在課桌上,“咱們三個上次抽到一起都是什麼時候了?算了,我會想念你們的.”

“哎呀,下次還是有機會的啦.”

劉嘉卉安慰她道,一轉頭髮現另一個好友已經成了尊迎風風化的石雕,“——啊,檸檸?”

“啊?啊、哦.”

虞檸回過神。

“沒錯!”

她豎起拇指,心裡虛得不行,“下次還有機會!”

這次被分到同一個小組的是她、白曜、劉嘉卉和另一個男生,機不機會的,還是等大家都活下來再說吧。

等等,等一下。

她突然想起了現在應該正在附近蹲等的某人。

正常人看不見他,也就是說,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他們的小組作業,當一個透明的背後靈。

她要先僱了自己的保鏢再做打算!

“好!”

虞檸倏然起身,看到不遠處收拾好的白曜,連忙趕在對方走過來之前開溜,“咳——家裡有事,嘉卉你先幫我跟他倆請個假,你們有什麼先商量,我之後再來!”

劉嘉卉有點擔憂,“……果然有些奇怪吧.”

周菁菁:“是、是的呢.”

但對於虞檸,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正在到處溜達的殺人狂。

好在這哥們是真的跪求糖漿線上等,不一會兒就在回家路上尋見了那個穿著兜帽衫的身影。

看她這麼急匆匆地過來,他居然有點緊張,“你考慮好了嗎?難道是要拒——”

“不.”

虞檸打斷了他。

“我決定僱傭你!”

殺人狂:“!!!”

他們的雙手握在一起,眼裡是志同道合的惺惺相惜。

“你現在很想喝急支糖漿?”

虞檸誠懇地說,“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家裡還有一瓶剛開封的,你要嗎?”

“謝謝你啊!”

殺人狂回以同樣誠懇的讚美,“你真是個好人!”

虞檸囤藥的原因很簡單——如果四葉草城還是要迎來淪陷的結局,藥品在遷徙路上就是最寶貴的資源。

不過急支糖漿這種常用藥物,原身又是獨居,家裡當然本來就會提前備上一瓶。

現在藥不好現買,她先把這個拿給殺人狂以解他的急需也表達一下自己的友好,明天去打工的時候從老闆那邊訂一批就好了。

“你今天——”聽到開門的聲音,始終坐在沙發上的女人奇怪地問,“回——來——得這麼早?”

“噢,一會兒還要出去的.”

虞檸徑直換鞋,在電視櫃前蹲下拖出藥箱,“今天開始又有小組作業了,應該會比平時晚回家吧.”

女鬼從她的背影收回視線。

嗯——

她還是認為有點不對勁。

女人悄無聲息地起身,飄向客廳另一側。

她走到窗前,左顧右盼之際,居然當真望見了一個徘徊在不遠處的身影。

白翳矇住她的眼珠,女人並不能看得太過分明,但也依稀看出他裸露在外的臉部和胳膊上都纏滿繃帶。

他身形高瘦,看起來似乎和她家女兒年紀相仿,偶爾還向這邊偷瞄一眼,有些羞澀,有些期待,還有一些心潮澎湃。

女鬼:“嗯——?”

原來如此。

她完全明白了,她逐漸理解一切。

她家白菜、要被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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