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儒清的那種既嫌棄又是讓你端水是給你面子的神情,叫新糯心頭火起,下意識運起內力,才發覺竟然吃力異常。

而同時,她也感到了從心底發出的害怕的發抖的情緒,她根本不想給許儒清端什麼水,但還是不得不彎腰,端著那盆水給放到許儒清腳邊。

許儒清看到她那張臉就厭惡非常,撇開眼神,將腳伸到新糯面前。

這是要我給他脫鞋脫襪子?

新糯心裡還疑惑著,手上已經拖住了許儒清的腳,給他脫鞋脫襪子。

“一邊兒去,”許儒清用他的腳踹了新糯一下,半點沒有惜力,讓毫無準備的新糯一下子倒在地上。

這又引得許儒清不滿,他皺眉道:“醜就罷了,你怎麼還這麼笨?娶你真是倒了我八輩子的黴.”

“滾滾滾,看到你這張臉我就噁心.”

見人倒在地上好一會兒起不來,許儒清更噁心。

這時,新糯已經是不止想殺了他這麼簡單。

許儒清簡直就是個賤人。

但她的想法一點兒都影響不到這個怯懦的自己,她默默的爬起來,一聲不吭地來到外面。

剛到外面,一個丫鬟就走了過來,說道:“夫人,老爺的那些衣服你還沒洗呢.”

新糯認出來這個丫鬟,卻是想好一會兒才想起,她是當初和一個婆子去響水縣接她回來的紅扇。

當初可是一回到程家這丫鬟就跑的不見人影了,現在是什麼情況,倒是敢對她吩咐活兒了?

紅扇皺眉道:“快去啊,老爺明日出門,那件石青色的袍子還要穿呢.”

新糯只能眼睜睜看著懦弱的自己去洗衣服,夜色下,洗衣聲水聲和屋內男女的調笑聲讓她心頭怒火一鼓一鼓的。

眨眼間是第二天早晨,新糯看自己從一個柴房裡出來,去廚房燒水,然後太陽高升,在房間胡混了一晚的男女才出來。

許儒清神情饜足,紅扇眉眼嬌媚,看熱水燒好了要去端,許儒清還心疼道:“她做慣了下人夥計,叫她來,你好好歇著.”

新糯只得看著自己又伺候這一對狗男女洗漱吃飯。

餐桌上,許儒清和紅扇坐著,她反而像是個專門買來伺候人的僕婦,更可笑的是,飯後許儒清一抹嘴,對她就是說:“把你的嫁妝再拿出一件來,馬上要會試了,叫紅扇去置辦一些考試的用具。

另外天氣冷了,紅扇和你也該添新衣服了.”

新糯看了看自己身上幾乎破舊的一副,“和你”只是為了說著好聽吧?

她冷笑。

自己卻是悶悶地嗯了一聲。

許儒清正要出去,一個下人跑進來送了一封信,許儒清看後大喜,對新糯道:“把你的嫁妝多拿出來一些,我母親和兄弟再過半個月就要到京,讓紅扇把家裡好好製備一番.”

就見自己為難道:“可是,我的嫁妝本來就沒有多少了.”

許儒清瞬間滿臉厭惡,說道:“你怎麼如此沒用?你好歹都是程夫人的親生女兒,礙於名聲不能認你是虧欠你的,豈不會對你多加補償?你就不能經常去程家,跟程夫人打好關係?”

新糯看得有些呆,這是什麼道理啊。

沒想到自己竟然怯怯地答應道:“好吧,我試試.”

吃過飯,紅扇等著她收拾好了碗筷,這才貌似恭敬地陪著她去了程家。

二門上看守小門的婆子看見新糯,一臉嫌棄,攔著門問道:“什麼事啊?”

紅扇討好道:“陳嬤嬤,我們家夫人想去拜見一下程夫人.”

陳嬤嬤說道:“二小姐這兩日就要成親,許少夫人好歹是我們家夫人認的義女,沒什麼事就不要過來添亂了.”

新糯感覺到自己很害怕要不回東西的後果,強扯笑容道:“有勞嬤嬤通報一聲.”

陳嬤嬤便不耐煩道:“等著吧.”

於是一等就是兩個時辰,都快中午了,那邊才有人過來叫:“許少夫人,快過來.”

新糯跟著那人,走過程家繁華的花園小路,來到程夫人的住處。

這裡鮮花簇簇,不獨人,連花都透出一種緊張繁忙的感覺。

“琉璃鏡,琉璃鏡可帶了?”

“那個裝小首飾的黃花梨箱子呢?”

穿過各種忙碌的詢問聲,新糯來到程夫人的正房。

大丫鬟過來領路,帶著到了內室外面的月亮門前。

垂著的珍珠簾外,新糯只能看到地面,因為她是低著頭的。

大丫鬟向裡面說道:“夫人,許少夫人來了.”

能聽見裡面的說話聲一頓,程夫人提高几度的聲音傳來:“進來吧.”

一進去,新糯就看見打扮俏麗穿著華貴的程雪瑤迎上來,熱情地拉住她的手道:“姐姐怎麼來了?聽說姐姐和姐夫夫妻恩愛,我這邊有事也不敢去打擾呢.”

低下頭看到和自己粗糙的雙手完全不同的白嫩的一雙手,新糯只覺得心頭都是苦澀、羨慕乃至嫉妒。

程夫人說道:“過來坐吧.”

程雪瑤拉著新糯坐在一個繡凳上,對程夫人笑道:“娘,您看姐姐的氣色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程夫人看她一眼,皺眉道:“以前做下人,能吃能幹的,怎麼,現在成了主子,又給你找那樣好的夫君,又給你配著幹活兒的下人,反而不習慣了?”

“沒有,”新糯感覺自己的聲音都是有些顫抖的,她也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看見程夫人就有一種非常排斥的噁心之感了。

“說吧,這次來又有什麼事?”

程夫人問道。

“我,我的嫁妝銀不夠了,”

話沒說完就被程夫人打斷,她嚴肅道:“你是在普通人家長大的,沒聽說過好女不穿嫁時衣這句話嗎?還跑來要嫁妝銀?怎麼,是看瑤兒出嫁我給的多,你心裡不平衡了?”

看了看兩邊,大丫鬟帶著下人出去了。

程夫人才徹底釋放心裡的厭惡,“即便你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你這樣貪婪無度的性子,我也疼你不起來。

明著告訴你,我的東西,都是你大哥和瑤兒的,便是一分的銀子也別想.”

眼淚啪嗒啪嗒落在粗糙的手背上,傷心的感覺吞噬著整顆心。

新糯勸道:“沒必要,這樣的娘她不認你,你還不認她呢.”

程雪瑤拍著新糯的肩膀,安慰道:“姐姐別傷心了,母親只是氣話罷了,當初你成婚的時候,母親還給你帶了六百八十兩的嫁妝銀呢。

怎麼,都沒有了嗎?”

新糯真想呸她一臉,六百八十兩,還用這種語氣說,是拿我當傻子嘲笑嗎?

自己卻只是搖了搖頭,什麼都說不出來。

“要是來要銀子的,沒有,”程夫人厭惡說道,“回去吧,別在這兒戳我眼珠子.”

新糯只得起身,告退離開。

但她心裡很害怕,不敢回去。

新糯不知道許儒清那樣的貨色有什麼好怕的,努力地想操控自己離開程府,但她忘了這只是在做夢,累得不行了,她自己還是在程府打轉。

“許少夫人.”

一道聲音響起,新糯抬頭,看見從花牆那邊走來的盧番。

本來自己對這個人的觀感就不錯,沒想到夢裡的自己看見他也是有種親近的感覺,起身見禮道:“大姐夫.”

原來在夢裡,盧番也是和程雪蓮定親了。

新糯想,那還真是宿世的姻緣了。

盧番看她一眼,問道:“你可是有什麼難事?”

新糯沒有說,搖了搖頭。

見她什麼都不說,盧番的身份又不好太過關心,說了兩句話便離開了。

沒有要到錢,新糯又幹坐了一個時辰,腹中飢餓的實在忍受不了,只得離開。

紅扇是程府的家生子,回來之後就不知跑到哪兒去了,等她到家的時候,才發現人已經在家,正纏著許儒清在屋裡不知道說什麼。

“回來了.”

新糯能聽到屋裡紅扇小聲的聲音。

下一秒,許儒清從屋裡衝出來,抓住她的頭髮就往屋裡拖,口裡罵道:“我讓你回家要錢?你是怎麼說的?”

新糯盡力抓著他的手,感覺頭皮都要被那隻大手拽掉了,疼痛讓眼睛裡的淚水控制不住的往外湧,還得盡力辯解說道:“我什麼都沒有說啊.”

紅扇抱著雙臂,閒閒地站在門口,笑道:“夫人,您才去了程府沒多久,掃地的都知道您去跟程夫人說嫁妝銀不夠了,要嫁妝銀的。

您說說您,哪有直接去要嫁妝銀的?借錢不是一個理由嗎?”

新糯口裡道:“我不知道.”

身上已經捱了許儒清兩腳,“你把臉都往程家丟了,那錢呢?”

“沒有,”她慌張道:“程夫人說沒有.”

“沒有?丟了我的臉,銀子也沒有借到,要你還有什麼用.”

新糯萬萬沒想到,許儒清這個慫貨竟然敢打她,她還一點兒都不反抗,就那麼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扔到了昨晚上睡的那偏房。

可能是因為在做夢,在夢裡的自己昏沉後,新糯也是昏沉的。

再有意識,就是照射進小屋裡的昏黃日光,一個面容枯老的婆子正在給她處理傷口,小聲道:“少夫人,剛才程家大少爺遣人送來了二百兩銀子,都給紅扇那收著了。

這兩日,您會好過些。

只是這日子,不是如此過法啊。

程夫人好歹是您的乾孃,您去求求,總能好過一些的.”

聽到這些話,絕望都化作淚水從眼眶裡流出來。

老婆子見她不吭聲,便又道:“您不是還有親爹孃在鄉下嗎?去求求他們。

許家這個少爺,不是真心和您過日子的啊.”

她卻只搖頭,“謝謝您嬤嬤,可是找誰都沒用的.”

她的親爹孃,就是程夫人程老爺,他們根本不疼愛她,因為她臉上的燒傷,程老爺更是看她一眼都覺得噁心。

程夫人不止一次罵她:“為什麼要回來?”

至於養她大的那對兒鄉下爹孃,她臉上的燒傷,就是那個娘有次嫌她沒有看好弟弟,將還帶著明火的燒火棍扔在她頭上,又不許滅火導致的。

因為此事,她的頭皮也傷得很重,兩年都是禿癩頭,後來碰見一個好心的遊方郎中,舍給她一些藥她塗了塗才開始長頭髮。

一瞬間,新糯不止是在做夢了,她的腦海裡浮現很多痛苦的回憶。

那個好心的老婆子什麼時候離開的,她都不知道。

兩天後,程雪瑤出嫁,新糯沒有資格過去,許儒清收到了請柬,但他是一個人去的。

傍晚時分醉醺醺的回來,看見她正在院子裡做活兒,過來就是一腳踹在她身上,罵道:“真他媽的沒用.”

新糯也在罵:你他媽的發什麼神經。

在屋裡睡覺的紅扇跑出來,將許儒清扶到屋裡,走之前對新糯道:“還不去廚房給少爺煮醒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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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媽的沒用,”端著醒酒茶的新糯停在房門口,聽見裡面許儒清喋喋不休的埋怨,“紅扇,你說外面那個女人,是不是很沒用?明明是程家的親生女兒,這都回來了,還是一點份量都沒有.”

紅扇的聲音:“她那樣的,程家能願意認嗎?少爺,您別生氣,好歹二小姐還是願意幫我們的.”

“我能不生氣嗎?”

許儒清很是憤慨,“你是沒看見,今天二小姐出嫁的時候,帶的有多少嫁妝。

我跟你說,少說有半個程家.”

紅扇說道:“二小姐嫁的是太子府的嫡長子,自然要多帶一些嫁妝傍身。

您也不用覺得損失了什麼,叫她去討好二小姐也就是了.”

損失?

本該自己的東西,竟然需要一個不相關的男人去心疼損失。

不,那也不是自己本該得到的東西。

程家人都是隻重利益的一群徒有人性的動物罷了。

新糯不願意去討好程雪瑤,也不可能去。

但沒有想到,這個時候的她自己,在許儒清提出這個要求後,懦懦弱弱的自己,也是說:“不.”

“程雪瑤是我的仇人,我不去.”

如果不是程雪瑤的父母為了確定她在程家能安穩生活,自己永遠不被程家的人發現,自己的臉也不會被燒成那個樣子。

如果不是他們的利益沒有達到一致,自己也不會被推出來回到這個處處都不接納自己的程家。

她很堅定,即便不得不伸著手接程雪瑤手指縫裡漏出來的東西,她也不會去主動討好這個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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