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明宮是之前某個朝代的皇室居所, 穆雲敬逃至北境之後,便一直居於此處。

北方建築豪邁,少了許多詩情畫意, 但多的是宏偉氣魄。

光是這東宮,就比西京大了很多,糙是糙了些,但空氣乾燥清爽, 正是穆雲間熟悉的感覺。

最讓穆雲間驚訝的是,西京太子府的眾人居然也來了北境。

按蕭欽時的話說,這些人應當是虞皇后弄來的。如果只是蕭欽時喜歡男人,固然會觸怒蕭不容,但那畢竟只是孩子般的叛逆, 情有可原,也不會牽連無辜。可虞昭身為國母, 若是永不回西京, 往輕了說是縱容愛子,往重了說, 那就是謀反叛逆。

更何況, 他們來的還是北境。

西京一旦追究起來, 與他們有牽連之人, 定少不了嚴刑拷打。

虞昭做事確實穩妥……但這也恰恰證明了她是能夠狠得下心之人。

蕭不容平日裡不會去太子府, 他又對蕭欽時十分信任,暗影一直都是蕭欽時在管著,監控之事也是蕭欽時在做, 故而不可能監控太子府, 及時獲得眾人離去的訊息。

虧得他忍了一路,穆雲間忍著笑,偏頭親他一下,蕭欽時還覺得不夠,又主動來吻他的嘴唇。

但等到他得到虞昭前往北境的訊息之後,必定會想辦法掌控周圍之人, 屆時他就會發現,虞昭就像收拾自己的行李那樣,把所有與自己還有孩子們的相關人物,帶走的乾乾淨淨。

“嗯。”蕭欽時沒有就這個話題多聊,道:“方才路上,你小叔說要給我們小冊子,我拒絕了。”

穆雲間時常覺得,蕭不容就像一個容器,一個被作者灌輸了自己的思想的容器。

她這話的意思是:咱倆以前也算相識一場,我本該盡到地主之誼,請你吃頓飯喝點酒,但如今咱買們之間隔著一個蕭不容,這地主之誼要不要盡就看後續談的如何吧。

他和網站上的絕大部分主角都一樣,看女人的眼神,說話的語氣,懶洋洋的倨傲,被刺痛時的陰狠,都非常的典型。

作者應當是很欣賞虞昭這種型別的女人的,在整個書中,除了讓虞昭對蕭不容非常的理解和支援,幾乎沒有特別讓人不適的描述。

穆雲間轉了轉眼珠。

穆雲間忽然有些好奇蕭不容這個時候會想什麼。

同時也在反覆強調:我只在乎我兒子!你們夫妻倆的事情我真的無所謂的!

楚陽見到他們行禮,還特別見過了穆雲間,明顯是在向虞昭和蕭欽時獻好。他在表示,一,我是被迫過來處理這件事的;二,我對太子殿下喜歡誰一點意見都沒有,而且我看這個太子妃還很順眼!

蕭欽時牽著穆雲間坐下,虞昭微微笑了笑,道:“以你我的關係,我本應為你接風洗塵,有什麼話在飯桌上聊聊便罷,只是既然皇命難違,咱們就先緊著要事吧。”

“皇命在身,不敢耽擱。”

但唯有對虞昭,他才會恭敬許多。

在她的左手位下,正坐著風塵僕僕的楚陽。

“回稟皇后。”楚陽開門見山,道:“陛下此次派臣前來,一是想勸皇后回京,他清楚皇后是愛子心切,才會做下那些糊塗事,他答應,只要皇后願意回去,太子依舊還是太子,太子妃也還是太子妃。二來,也是因為小兒跟著跑來了,臣擔心,他會惹出什麼禍事。”

天下剛剛平靜幾年,若再起刀兵,又要有許多人流離失所了。

穆雲間點了點頭,又失笑,道:“我知道,我不會因為這個給自己徒增煩惱的。”

也是蕭欽時學會了收斂之後,穆雲間才發現跟他親密其實並不讓人討厭,反而讓人有些上頭。

蕭欽時放開他的時候,他又主動親了對方一下,臉頰有點紅,但眼睛與蕭欽時一樣均是亮的。

蕭欽時沉默了一陣,道:“我父皇不是那種人……他和母后又沒有仇怨,就算生氣,也不至於起兵北境的。”

他已經換了一身乾淨衣服,但神色之中依舊難掩趕路的疲倦,見到穆雲間和蕭欽時進門,他當即起身,對二人行禮:“臣見過太子,見過太子妃殿下。”

蕭欽時彎唇,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道:“放心,就算外面打的再厲害,也輪不到你上戰場。”

這話還有一層深意,就是她已經把北境當做了自己的地盤,這裡面既有挑釁,又有威脅,還有點拉攏的意思,就是不知道楚陽要怎麼解讀了。

短短兩句話,穆雲間明白了其中深意。

穆雲間忽然看了一眼蕭欽時,後者正在跟他一起整理二人的衣物,方才他還特意拒絕了小青小綠,專門親自來做這些事情。

他一邊說,一邊眼睛亮亮地看著穆雲間。

在原著之中,蕭不容左擁右抱,只要遇到女子,必定會有一番雲雨的描述……

原來這就是談戀愛啊……

身為受他威脅已久的前朝皇子,以及一個普通讀者來說,穆雲間是完全看戲的心情。

他近來收斂了許多,不是非要把穆雲間啃得不能見人,穆雲間便也樂得與他親近。

穆雲間回眸看他一眼,道:“我雖無事,可世道若亂了,日日出去看到一片衰敗景象,聽著旁人的哀嚎,心情還能好麼?”

穆雲間急忙回禮,蕭欽時也以小輩禮儀相回,道:“聽說楚相昨夜才到?怎麼也不好好休息一下?”

穆澈來之前說他可以支援北境軍火,虞昭在一路上也時常與他交談,穆雲間雖然不清楚他們具體說了什麼,但很明顯,虞昭已經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不過嘛。

“在想什麼。”身邊傳來聲音,穆雲間回神,把衣服掛入衣櫃,道:“我在想,你父皇會不會因為你母后的背叛,怒而起兵。”

“希望如此。”穆雲間嘆息,關上櫃門,又聽他寬慰道:“這是父皇和母后的事,你我之事只是導火索罷了,你應該為母后感到高興,若不是我們,她如今還在水深火熱。”

她的覺醒,對於蕭不容來說,應當稱得上是一記重錘。

第二日,虞昭忽然命人來請他們兩個過去,穆雲間隨蕭欽時一起來到隆文殿的時候,虞昭正一襲風袍,安坐在主位上。

每次談到她,多是用端凝明豔,溫和莊嚴等詞彙,就連書友圈裡,也均對她十分佩服。

這是又一次服軟,連帶著旁敲側擊,試探虞昭想拿楚煦怎麼辦。

就是不知道,他和虞昭決裂之後,會不會一怒之下起兵北境。

但讓穆雲間覺得驚訝的是,蕭不容居然為了讓虞昭回去,答應給他這個太子妃名分。

虞昭顯然也怔了一下。

她已經做好了與蕭不容決裂的準備,假傳聖旨,私逃北境,甚至可以說是擁兵自重。

她還把所有與自己有關的人都一起打包帶走,蕭不容不是傻子,不會猜不出她在想什麼。

直到如今,他竟然還願意給她臺階?

這一瞬間,她有些恍惚,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矯情,她和蕭不容,也許不至於走到如今的地位。

穆雲間眉心一跳,伸手握住了蕭欽時的手。

蕭欽時立刻開口,道:“父皇當真答應,我帶雲間一起回去?!”

這聲音陡然將虞昭拉回現實,她抬眸看向自己的兒子,對方神色有些凝重,似乎帶著期盼,又帶著不安。

欽兒也想念父皇……

她的目光忽然與穆雲間對上,對方的眸子澄澈乾淨 ,帶著點隱隱的擔憂。

就在那一瞬間,她的神思忽然一陣清明,轉臉望向楚陽,平靜地道:“煦兒是個聽話的孩子,自然不會有什麼事。”

這是在寬慰楚陽不必憂心,也是在告訴他不要輕舉妄動。

楚陽微微笑了一下,道:“他沒事就好,陛下的事情,皇后可以慢慢考……”

“若你是我,會如何看待他的這次退讓。”

楚陽權衡了一下,在她灼灼的目光之下,漸漸感到一股強烈的壓迫。

虞昭這是在試探。

這是一個非常難回答的問題。

不可模糊,也不可偏向。

楚陽怎麼也沒想到,虞昭會讓讓他這個說客來分析蕭不容的所作所為……

“陛下的退讓,可以說是退讓,也可以說是……不捨。”

“退讓與不捨,又有何區別?”

“若是退讓,便是為了顧忌夫妻的情面,不願鬧到撕破臉的地步。”楚陽只能明說,道:“若是不捨,便是顧念夫妻情分,二十多年的感情,如何說放下就能放下。”

“那你覺得,他是退讓多一點,還是不捨多一點?”

楚陽:“……”

你別讓我說啊!!

但凡虞昭跟蕭不容不是夫妻關係,他就可以瞅準局勢站好隊伍,做出明哲保身的決定。可誰不知道皇后端莊溫良,母儀天下,跟天子在一起二十年,事事都為對方考慮,這次她會因為太子的事情拋棄天子,也完全出乎了楚陽的預料。

這夫妻倆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虞昭緩緩道:“你說不出。”

楚陽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恭敬道:“陛下已經說了,只要皇后肯回西京,一切照舊,他可以當做這半年來的事情都從未發生過,皇后還是皇后……”

“你說的對,我是皇后。”虞昭緩聲道:“楚陽,我不為難你,我的為人你應當清楚,楚煦在我這裡不會有事。你可以直接回稟西京,告訴他,我前往關州之時,時常夢到北境明宮佛光普照,故而才會轉道至此。我準備與太子常居北境明宮,修身養性,為天下祈福,為陛下祈福。”

楚陽:“……”

你這大忽悠。

虞昭面不改色地道:“北境剛剛經歷過戰亂,又一直是貧寒之地,如今難民需要安置,農業需要經營,商貿也需要好好打理,一片百廢待興的景象,更需要有人坐鎮,太子會做好此地所有的善後工作。只是他歷來只隨暗影出沒……”

說到這裡,她低笑了一聲,許是想到了蕭欽時一直以來做的那些髒活,道:“我兒年紀尚輕,又少經世事,沒有與人打交道的經驗,我在此處,也是輔佐。他既然答應了不廢太子,如他所言,太子的教育之事是我這個做母親的責任,此地剛好,給他歷練。”

“也免得有人說他教妻不嚴,教子無方。”

這一番話說的楚陽啞口無言。

理由太充分了。

蕭不容打天下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他養了一隻小瘋狗,只聽他和虞昭的命令,逮誰咬誰,咬住誰誰就必死無疑。

蕭欽時兇名在外,天下皆有耳聞。本來蕭不容讓他做太子,民間就有些爭議,畢竟小瘋狗素來只會殺人,不會救人,更不要說治國了。

大家都擔心蕭欽時登基之後會不會成為暴君,使得民間再次水深火熱。

這也是為什麼,蕭欽時後來被安排到了驍龍營的原因,當時也是楚陽與蕭不容商議,要打消太子往日的惡名,必須要先讓他的身份上的了檯面,常年出沒於百姓眼中,這樣大家才不會只知道他的兇名,才會逐漸明白他其實並非黑白不分的殘暴之人。

如虞昭所說,如今的北境實在是太適合蕭欽時練手了。如果蕭不容當真還想要蕭欽時這個太子,把他發配來北境,讓他治理此地,說一句放他歷練,天下都說不出半個不字。

而且,若只是蕭欽時一個人來北境,說他即將成為北境之王,那百姓就算不說,也多多少少都會有些畏懼,可是有虞昭坐鎮就不一樣了……她是出了名的賢妻慈母,是天下人皆認可的母儀天下。

她若輔佐兒子治理北境,那是利國利民的大事。

如今聲名遠揚的蕭不容,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穆雲間也是眼睛一亮。

這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轉折。

他以為虞昭來這裡,定會與蕭不容決裂,但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早有說辭。

這個說法拿出來,就算是蕭不容也只能幹吃啞巴虧。

她的身份特殊,是當今國母,又是太子親孃,素來名聲極好……認穆雲間這個男太子妃,也是做的滴水不漏,用的是蕭不容的名義。如今蕭不容有所忍讓,答應不廢蕭欽時……她又藉此拿出了一個新的說辭,再次把蕭不容讓她回西京的命令給堵了回去。

這下子,天下都會覺得蕭不容和虞昭依舊是一團和氣,夫妻分離也是為了大靖子民著想,蕭不容就算再生氣,也只能憋著,不能大動干戈。

這一環扣一環的,穆雲間甚至懷疑,她當時假借蕭不容的名義承認自己,就已經想到了如今種種。

她心有城府,卻又宅心仁厚,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公然背叛會惹怒蕭不容,可能會使天下再起刀兵……

讓穆澈暗中購買軍火是防於未然,如今這樣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局面。

既可以跟蕭不容從此兩不相見,又不至於因為二人的身份禍亂天下。

巧得很,這也是穆雲間想要的局面。

饒是智囊楚陽,最終也實在說不出什麼,只能高呼:“皇后聖明!皇后有此胸襟,實在是大靖之福!”

楚陽只能寫信,把這件事轉告西京。

隨著信件一站一站的送下去,虞昭決心留在北境的事情也飛速地傳遍了整個大靖。

一路傳到了西京的朝堂上。

龍椅之下,百官恭維不已。

“陛下得此賢后,實在是天下之福!百姓之福!”

“皇后不惜與陛下分離,也要身體力行教育太子,這才是天下女子的典範啊!”

“太子有此慈母在身側,也定能在北境成就一番偉業,大靖之江山,後繼有人了!”

“虞皇后不愧為一國之母,陛下真是有福氣啊!”

“聽聞北境苦寒,冬日裡雪厚的能把人埋進去,皇后能有此毅力,可當千古賢后之名——!”

“陛下,陛下,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這是上天庇佑,讓陛下得此良後,大靖必將長盛不衰,留名青史!”

“陛下,陛下,您真有福氣!”

一片喜氣洋洋的稱讚道賀之中,蕭不容寂靜而端嚴地坐在冰冷的龍椅之上,手掌緊握,黃金的扶手之上,逐漸留下淺淺指痕。

朝畢,給使剛剛喊了一個退——

蕭不容便猝然起身,從龍椅上離開,迎著側方龍門,大步離去。

他臉色緊繃,拳頭緊握。

所有的怒氣都被堵在胸腔之中,一句都無法發出。

虞昭真是好計謀——

既給兒子鋪好了後路,又讓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好啊,好個虞昭啊……

他便是想責備她,都無從下手。

一路來到承德殿,等待已久的嬌豔女子猝然衝了上來:“陛下,陛下,您看,我給您燉了燕窩,您快嚐嚐。”

“陛下,陛下。”又一個清純女子也湊了上來,眼巴巴地道:“還是嚐嚐我的吧,我親手做的冰鎮梅子湯,夏日飲用,最是涼爽。”

“我的我的。”又一個嫵媚的女子軟軟地朝他貼來,急著碰上一個精緻玉盞:“我煮的綠豆湯,清熱解暑,下火極佳……”

蕭不容呼吸急促,剋制地道:“都回去。”

“去哪兒呀?”正前方,鵝黃衣衫的小美女撅著小嘴,道:“姐姐們給陛下做這個,給陛下做那個,我什麼都不會做,我就想陪著陛下,跟您說說話。”

“……”蕭不容再次開口:“都出去。”

美女哪裡是那麼好打發的,其中一個眼珠一轉,轉身去倒了杯酒,甜甜地道:“陛下,可是朝堂上那些老東西又說不好聽的了,您不要生氣,妾身陪您喝杯酒……”

一邊說,一邊仰頭飲了,紅唇徑直朝他貼來。

蕭不容眼睛微微發紅地看著那撅起的紅唇。

忍無可忍地展袖,再也無法再紅顏面前維持住他引以為豪的紳士風度:“都滾——!”

女子們被嚇得不輕。

他驀地將桌子掀翻,桌上的琉璃燈盞碎了一地。

怒喝震的整個承德殿都在晃動:“滾——都給我滾——!!!”

女子們尖叫出聲,一鬨而散。

蕭不容猶嫌不夠,又將茶几上的茶盞也盡數掃落,連同屏風都一起推翻:“都滾,都給我滾,再也不要回來——”

“素素,欽兒……”發洩之後,他坐在無數的碎片與散落的奏本之中,忽然感覺到了莫大的淒涼與恐懼:“姐姐……”

虞昭走了……

他的一對兒女,也不見了。

那個一直以來乖巧到有些偏執的兒子,那個活潑開朗,會對他跺腳大怒的女兒……

還有……

往日溫和,善解人意的妻子。

他直到這一刻才明白,虞昭當真要與他決裂,當真,再也不會回西京了。

天下大喜,百姓大喜,後世也將迎來一位明君。

但他蕭不容,卻成了徹徹底底的,孤家寡人。

不知過了多久,他陡然像是從夢中驚醒一般,雙目固執。

要去北境,要去北境,與她說清楚,便是……便是她不回來,也要把孩子帶回來!

“來人!”他自地上坐起,青筋高聳的手掌按在門框上:“來人!去備馬!收拾東西,朕要即刻前往北境!!”

北境的太子府中,卻是一片和氣圓滿。

雖然穆雲間說了一切從簡,但蕭欽時心中還是有些意難平,他非要纏著穆雲間,親自去採買紅布,制定紅綢,還要帶著他去購買花生,桂圓,以及一切婚禮需要的東西。

本來那點事交給何孑,肯定能辦的穩穩當當,但他偏不。

穆雲間只能一趟一趟地陪他逛街,順便視察民情——這是虞昭交代的。

那日楚陽走後,她特別將單獨將穆雲間叫到了後方,告訴他:“如今你已經是欽兒的太子妃,若無意外,日後你也是他的皇后,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心如明鏡的孩子,做事有自己的分寸,我想託付你一些事。”

穆雲間點頭:“母后請講。”

“欽兒性子偏執,不是明君之選。”她直接了當,讓穆雲間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虞昭卻是一笑,道:“無所謂,反正天下人都這麼看他,我不知他有沒有與你說過,他哥哥的事。”

穆雲間不願她在重述一遍,便道:“說過。”

虞昭眸色微暗,她沉默了幾息,才道:“那件事之後,他便成了這種模樣……習了邪功,喜怒無常,我知道,那件事對他的影響很大,那個時候,他正處於懂事與不懂事之間,若再小一些,也許就記不清了,若再大一些,也許不會有那麼大的影響……可偏偏事情就發生在那個時候,不早也不晚。”

穆雲間抿唇,安撫般地,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

虞昭強笑了一下,道:“但好在的是,他遇到了你,雲間……我知道,你是他的救贖,你能帶他走出來,讓他變得正常,讓天下人不會再嘲笑他,不會再喊他瘋狗……”

穆雲間睫毛微顫,下意識低下了頭。

書友區裡,所有人都玩笑般地喊他小瘋狗,穆雲間也喊過。

但直到對方中了心魔盞,他才發現這個名號後面更深層的含義。

蕭欽時從一開始就註定了被拋棄。

被蕭不容,被百官,被天下,被整個世界……

被作者。

從作者寫下他的名字開始,就已經決定好他不會成為大靖的繼承人。

所以他為蕭不容跑最累的腿,幹最髒的活,他瘋癲狂妄,殺人的時候手段殘忍,屢次取別人性命的時候,都會把自己的性命也置之度外。

他太偏執了,不懂得跟人共情。

便是他最喜歡的穆雲間,也不願意理解他。

一個惡名在外的瘋狗,才不會有人在意他經歷過什麼,只要他可能給周圍的人帶來災難,那麼他就必死無疑。

他之所以後面實在看不下去,開始跳章節,就是因為蕭欽時的設定太苦。

他若是瘋,便讓他瘋到底好了,死於自作孽,也沒什麼不好。

他若是狠,便讓他黑白不分,殺人如麻,天理昭昭,無辜冤魂自會讓他不得好死。

可他卻又黑白分明,愛恨極端,即便已經黑到不能再黑了,底層卻還是白紙一張。

所以穆雲間才會意難平。

他覺得作者放棄他放棄的太早,可卻又無可奈何。

“他不在乎別人怎麼喊他,可是我在乎。”虞昭啞聲道:“我是他的母親,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不知道我究竟為什麼會答應把他放在他父皇身邊,若能重來,我定會在他出事之後,帶他遠離一切黑暗,我是如何忍心的,讓他去揹負無數罵名,讓他經歷那樣血腥之事……”

是的。

穆雲間也是這樣認為的。

這一點其實不合邏輯。

虞昭並非沒有能力之人,可她卻一心都撲在了蕭不容的身上,大兒子死後,她又任由小兒子為蕭不容做牛做馬。

她明明可以在那個時候拉蕭欽時一把,讓他不至於越陷越深。

誰會捨得讓自己的兒子去做一把刀呢?

作者捨得,所以蕭不容也捨得。

他們一邊用著這把快刀,一邊又嫌棄著他太鋒利,也許某日會劃傷自己的手。

說來說去,蕭不容才是作者的親兒子。

蕭欽時與虞昭都是配角罷了。

“我簡直像是被下了降頭……”

“也許真的是呢。”

穆雲間開口,虞昭愕然。

穆雲間又微微轉過臉,語氣平靜而堅定:“我知道母后想讓我做什麼,我會陪著他,看好他,別人有什麼,他就會有什麼,屬於他的,我就會讓他光明正大的得到。”

作者代入了蕭不容,不願意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交給一隻小瘋狗。

但如今,穆雲間已經明白了自己對這個世界的影響,那麼屬於蕭欽時的,他就一定會讓他得到。

“穆雲間,你在看什麼?”蕭欽時扯了扯他,穆雲間隨口道:“母后說讓你在北境歷練,我在想我們能做點什麼。”

“她那是找藉口不回西京。”他不該聰明的時候,又變得異常聰明:“我們只是她的工具人罷了。”

“你倒是不少新詞兒。”穆雲間失笑,道:“吃糖葫蘆麼?”

“不吃。”蕭欽時道:“我們新房裡還缺一面好看的鏡子,你喜歡什麼樣的?銅鏡,還是父皇發明的那種天外鏡?”

“自然是玻璃鏡。”

“玻璃……”蕭欽時思索,被穆雲間拍了一下,道:“就是天外鏡,天外的鏡子就是用玻璃做的。”

“哦。”

“你真是不學無術。”

“你又不跟我講那些,我怎麼可能知道。”

穆雲間來到賣糖葫蘆的小販面前,取出銅錢,又問他:“吃麼?”

“不吃。”

他果然對這些東西沒有興趣,穆雲間搖了搖頭,自己拿了一串,咬在嘴裡,眼睛擠了一下,又微微眯起,繼續向前。

“我想了想,我們還需要一個桌子……”

“家裡明明什麼都有,你幹嘛非要換掉。”

“新房新氣象,你說的。”

“……”

穆雲間不搭理他了。

蕭欽時逐漸收回在新房上的思緒,來盯著他咔咔咬糖葫蘆的嘴巴。

他確實不太喜歡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小時候可能喜歡過,但長大了就不喜歡了。

但看穆雲間吃起來,又好像很香的樣子。

蕭欽時貼了上去,低聲道:“穆雲間,給我咬一口。”

穆雲間皺著臉看他。

蕭欽時攬住他的腰,道:“咬一口。”

“可以。”穆雲間又遞給他兩枚銅錢,道:“看到那邊的小孩了麼?”

蕭欽時瞥了一眼,淡淡評價:“叫花子。”

“嗯。”穆雲間道:“你去買幾個包子,給他們吃。”

“為什麼?”

“他們看著很可憐。”

“跟我有什麼關係。”蕭欽時雖然不會平白無故欺負這些人,但明顯也不可能會平白無故幫這些人。

對於他來說,世上只有三種人,一種是敵人,需要被殺死,一種是普通人,只需要無視,還有一種是對他來說比較重要的人,這類人還要分成超級重要一般重要和不怎麼重要:“他們一直都這樣,應該早就習慣了,我的幫助無濟於事。”

他倒是看得透徹。

穆雲間笑了笑,道:“可是幫助別人會讓我們本身感到滿足,能不能起到效果其實不重要,我們施捨的其實是自己的內心。”

蕭欽時眯了眯眼睛,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平靜地道:“給我咬一口。”

“母后說要教育你成為明君,你要學會讓大家都喜歡你,崇拜你。”

“讓她自己去做明君好了。”他還是盯著穆雲間的糖葫蘆:“給我咬一口。”

“……你是媽寶嗎?”

“媽寶是什麼。”

穆雲間咬著牙:“就是媽媽的寶寶。”

蕭欽時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雙手像揉麵團一樣把他往懷裡摟,有些期待地道:“那我想做妻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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