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枝落在烏素面前,他仰頭,看到她蒼白的唇。

烏素的眼眸很安靜,像一泓沒有活水來去的清泉。

黑與白兩道衝突的色調,在她的眼睫下,映著日光,糅合出一種奇特的、純粹的色澤。

裴九枝想,他記得這雙眼睛。

他低頭,啄了一下烏素放在桌面上的指尖。

烏素的手指尖顫了顫,她感覺很癢。

“小殿下,什麼事?”

烏素柔聲問。

今日,裴九枝留在祭天大典陣法裡的本體到了靖王府外,他要去用仙洲傳來的力量,修補封印。

仙洲傳來的靈氣,豐沛純淨,經過祭天大典轉化之後,這些能量有許多作用。

若是某地乾旱,這靈氣就會化作甘霖,潤澤大地。

若是某處交通不便,這靈氣可移山填海,鑿出水系,溝通河流。

若是有邪魔為亂,這靈氣可化作斬魔之劍,庇佑凡人平安無虞。

正巧祭天大典還未結束,雲都這邊的封印便出了問題,仙洲傳回的部分靈氣用在這裡正好。

至於撕開封印的元兇,還要再慢慢調查。

裴九枝知道,此事是針對他而來。

他今日來尋烏素,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他只是想來看看她。

烏素覺得這位小殿下實在是有些閒了。

她將她所知道的所有資訊都告訴他了,他怎麼還要過來?

她看著他,眨了眨眼。

裴九枝落在了烏素身邊,化作人形。

他問了一個很突兀的問題:“你在做什麼?”

烏素還能做什麼?她近日不太缺陰陽能量,所以便留在房間裡好好養傷。

她低下頭,懨懨地趴在書桌上,對裴九枝說:“小殿下,我在發呆.”

裴九枝看了眼她幾乎是空蕩蕩的書桌。

烏素只在桌角擺了一些陳蕪的信件,她的生活乏善可陳。

“傷還沒好?”

裴九枝問。

“過幾日就好了.”

烏素的聲音輕輕柔柔,“到時候我就要做事去了.”

“嗯.”

裴九枝看著她,應了聲。

烏素的手指掠過桌上的信件,她隨意取了一封陳蕪的信,翻看著。

“這是你的信?”

裴九枝並未看信上的內容,只是問烏素問題。

“是別人的.”

烏素看到陳蕪在信上寫,她的兩位“可愛”朋友,送給她生辰禮物。

當然,事實是,陳蕪給與她同住一處的朋友準備了好幾年的禮物,她們也沒送她什麼。

所以,這信上全都是虛妄的幻想,是她一生不可及的願望。

烏素想,她高低要從衛酈身上要些什麼過來,反正她沒有生辰,那每天都是生辰好了。

她在思考從衛酈或者林夢身上要東西的各種方法。

沉思了半天,她回過頭來,卻發現裴九枝還站在她身後。

這小殿下,怎麼還不走?

烏素回頭,歪頭看著裴九枝,問:“小殿下不去做自己的事嗎?”

“我在做.”

裴九枝回答,此時他的本體還在修補雲都封印的裂縫。

“你要去看看嗎?靖王府外有人引來了仙洲的靈氣.”

裴九枝想邀請烏素去看他本體修補封印。

烏素一聽,嚇得要死,仙洲的靈氣發現她是妖怪,當場斬妖除魔怎麼辦?

她搖頭。

“身子還疼?”

裴九枝問。

既然他給了她臺階下,烏素也就順著走了,她點點頭。

裴九枝回身,取來烏素房間裡的藥膏:“我給你上藥.”

烏素有些困惑地看著他:“小殿下,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裴九枝將她手腕上的繃帶解開。

他認出她來了,但她不承認,他也不想嚇著她。

烏素躲開他,將兩手背在身後,就這麼愣愣地盯著他。

“小殿下,我才是伺候人的.”

烏素時刻記得自己的身份。

作為一位藏在人類世界裡的小妖怪,謹言慎行才能活得更久。

像什麼皇子殿下這樣的貴人,她根本就不想接觸。

“手.”

裴九枝看著她黑白分明眸子說道。

“是.”

烏素只能將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他的純白袖袍上還染著擦不去的血跡。

這張能夠幻化人形鳥獸的符紙,直到能量消耗殆盡的那一刻,都染著烏素那日受傷流的血。

烏素知道他現在的人身是符紙所化,她盯著他袖袍上的殷紅痕跡,感到歉疚。

“我領你去外邊看,靖王府外很熱鬧.”

裴九枝說。

一聽祭天大典的陣法要挪到靖王府外引渡靈氣,整個雲都的百姓都想過來圍觀。

雖然他們知道此事可能與惡妖有關,但他們還是想見一見離開雲都十餘年的那位九殿下。

他被雲都皇帝找到那日,日月倒轉,晝夜顛倒。

如此異象,成為一大奇聞,連帶著裴九枝本人,也有了傳奇色彩。

烏素不好忤逆貴人的心思,便點了點頭。

裴九枝為她取來新的繃帶,將傷處重新纏好。

或許是上次秋緒說的話提醒了他,這次他的動作更仔細了些。

裴九枝從記事開始,便從未受傷過,這些對傷處的基本處理,也都是他從書籍上閱讀所知。

他此前的人生平安順遂,沒有經驗,是正常的。

烏素起了身,裴九枝化形為青鳥,落在她的肩頭。

她側過頭,看到他羽翅上的斑斑血跡。

“我的血,擦不去了嗎?”

烏素問。

裴九枝點了點頭。

烏素將自己外出的袍子披上,素白的裙襬垂落在腳背,她說:“對不起.”

妖的血,對於人類來說,應該很髒。

人類都不喜歡妖,妖也仇恨人類,兩者水火不容。

烏素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妖,因為她對於人類,沒有任何正面或者負面的情緒。

但她既然不是人,那肯定是什麼怪東西。

所有種族都是排外的,總之,她不屬於人類。

烏素出了門,外邊日光盛烈,時節正好。

靖王府裡靜悄悄的,許多府裡的下人都趁這裡離河近,跑去看九殿下主持陣法去了。

但烏素的院子裡,並不安靜。

衛酈坐在院子裡的鞦韆上,低著頭,哭得抽抽噎噎。

她並著的雙膝上,放著一個小小的妝奩,內裡放著一些精緻的首飾。

“這些拿去賣了,給阿存治傷,也不知道夠不夠.”

衛酈揉著眼睛,使勁哭:“阿存被打得很慘,我對不起她.”

一旁的林夢連聲安慰她,但她的眸底已經出現些許不耐之色。

她不想留在這裡哄一個哭哭啼啼的嬌小姐,她也想去外邊看熱鬧。

衛酈哭一下就算了,老是哭,她就覺得她煩了。

聽到烏素推門的聲音,衛酈猛地抬起頭來,她看到烏素的肩膀上停著一直小小的青鳥。

——她上次就見過這隻青鳥,這難道是烏素養的寵物嗎?

衛酈抹了抹眼淚,她沒空想那麼多。

她死死盯著烏素,一句話在口中糾結半天,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烏素,我知道雲衛那邊是有人來救了你,想來那人一定能在雲衛裡說得上話.”

衛酈感覺向烏素求助十分羞恥,但為了阿存,她也沒有辦法了。

“你替我求求他,放過阿存一條生路,他被打了四十大板就快死了,等他好一些,還有二十大板要罰……”

“你有什麼條件,只管提便是.”

衛酈的聲線都在抖著,“你只要,說一說,讓那貴人聽到就好了.”

烏素回答得很乾脆:“好.”

“什麼——”衛酈驚訝。

如果衛酈的條件只是“讓他聽到就好”,那現在小殿下已經聽到了。

她已經完成任務,要衛酈做一件事也合情合理。

烏素還想著陳蕪信上的願望怎麼實現呢。

“你要我做什麼?”

衛酈問。

“送我一件禮物吧.”

烏素也直言說出了自己的要求,“今天是我生辰.”

停在她肩膀上的青鳥愣了一下。

衛酈沒想到烏素真的敢提要求,她在自己的妝奩裡扒拉了一下,這些首飾貴重,她都沒捨得戴。

她摸出一件最不值錢的髮釵,遞到烏素面前。

烏素也不挑,正待接過,裴九枝卻振翅飛到了那妝奩裡,他直接叼起其中一件最順眼的。

這是一對珍珠耳飾,樣式與靖王府裡發的那一對有些相似。

烏素看著這對瑩潤的珍珠,眨了眨眼,她現在屬實是有些怕珍珠耳飾。

她用魚目和櫻桃梗仿造珍珠耳飾上交,還心虛著呢。

結果小殿下居然給她挑了這麼一件。

烏素當然不敢質疑他的選擇,直接將這對珍珠耳飾接了過來。

“這個吧.”

烏素對衛酈柔聲說。

衛酈氣得牙都要咬碎了,因為這對耳飾看似平平無奇,實際上是這些首飾裡最貴重的一件了。

但為了阿存,她還真答應了烏素。

“你拿去.”

衛酈帶著哭腔應道。

林夢在一旁,忍不住開口道:“烏素,你也太貪心了吧?”

這不是烏素貪不貪心的問題,是小殿下挑了這一件的問題。

烏素將裴九枝所化的青鳥輕輕捉起,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的頭略微歪著,看了林夢一眼。

“林夢,他喜歡,那就這個.”

烏素實話實說。

蹲在烏素肩膀上的青鳥面頰上又多出兩撮紅毛。

烏素手裡攥著這一對珍珠耳墜,走出院子。

在靖王府西苑外側的花園裡,烏素本想將這貴重的耳飾放到自己的荷包裡。

但當她張開手的時候,裴九枝卻飛了下來,將一枚珍珠叼了起來。

他的雙翅在烏素的耳邊捲起一陣風,烏素感覺到冰涼的珍珠被他叼著,貼到了自己的耳垂上。

哦,他還要她戴上去,這個麻煩的小殿下。

烏素耐心地接過珍珠耳飾,只是她的指尖有些顫抖。

戴就戴吧。

烏素對著花園裡的水池,隱隱約約照出她的身形。

她側過頭,如水的墨髮流淌,在白皙的脖頸上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烏素小心翼翼地佩上了這對珍珠耳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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