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老七向設計科長彙報他對受電弓設計的構想,結果讓設計科長大為吃驚。

老七的想法,不但把設計科長原來的思路全部容納進去了,針對他的一系列困惑,也有非常周密的應對方案,此外,對於科長從沒有想到過的若干問題還有很多涉足。

儘管遠非成熟,但絕對是悉心之作。

武文傑事前一再跟老七叮囑,說無論誰問起,就說是他老七一個人的想法。

設計科長當然要問老七,這些都是他自己的想法嗎。

老七並沒有照武文傑叮囑的那樣說,而是直截了當說,這是他跟武文傑共同研究探討的結果,其中武文傑的想法更多一些。

他認為自己應該照實說,無論這樣說的結果是什麼。

之後沒多久,設計科長又約武文傑單獨談了一回。

設計科長告訴武文傑,老七是如何跟自己講這個方案來源的,武文傑有些不高興,心裡責怪老七沒有按照當時約定的去說。

設計科長問起武文傑個人的想法,武文傑說,自己要信守對車間的承諾,如果三年後還有機會,他可以考慮,但是當下他還要繼續在車間,承擔他的職責。

而在談起方案時,武文傑把老七的幾個獨特的思路閃光點,特意向設計科長作了詳盡說明。

同為搞技術出身的,就像武林中人,個人技術特點在方案中的體現,很容易分辨出來,好比練家的所擅所長,不用多說,一出手就知道了—-這招就是他的,別人玩不出來。

設計科長也是業界高人,他知道武文傑所言不虛,那些閃光點確實只可能出自王衛彤的頭腦中。

當然,武文傑的手筆痕跡,又可以從另外一些點上,清晰明瞭地感覺到。

同樣出手不凡。

武文傑還向設計科長作了保證,如果老七能夠在受電弓專案中獲得機會,自己會在相當一段時間內,積極配合老七工作,把方案中的思路一步步落到實處,而不會撒手不管……

“那個時候,咱們真年輕啊!”

718室,老七王衛彤發出感慨。

他的話,把一旁的武文傑從深深的回憶中拉回到現實。

“是啊,一晃30年過去了,回想起來,也真有意思,這幾十年所走過的路,如果其中任何一個環節變換了一種選擇,那麼很可能,不,是絕對不會,成為今天的這種樣子了,那麼也不可能有咱倆今天再次在718的同居一室.”

武文傑緩緩地說。

“真是這樣的。

這幾十年一路走過來,怎麼你就走上了那樣一條路,我就走上了這樣一條路?我常常在想,當年你要不是費那麼大氣力,幫我從轉向架那邊轉到受電弓這邊,我後面的路不知會怎樣走下去。

我知道,入手受電弓專案是我人生的一個重要節點,如果這個節點不是當時那樣走的,今天的我又會是怎樣的呢?”

老七若有所思。

老七憶起了當年的受電弓,而武文傑卻就勢想起了車車。

此刻,他很想問老七,是不是知道車車的近況,但又怕不合適。

他和老七多年未見,也好久沒有車車的音訊了。

而最後一次得知車車景況,也有些年頭了,當時據說她剛剛與老七離婚。

老七雖然近在眼前,但向他打聽車車,一來不妥,二來他現在也未必知道車車的情況。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問候一下老七曾經的大舅哥車輛,倒未嘗不可。

武文傑作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問老七:“哎,我那位老班長車輛,你跟他還時常聯絡吧?”

老七聽了,嘿嘿一笑:“你呀你,那麼多年了,還是精傻精傻的。

你說是問車輛,其實你更想問的是車車,對不對?我怎麼會不知道車輛怎麼樣呢?他是我大舅哥,當然常有來往了。

你也車怎麼樣吧?她有時還會提起你呢.”

老七的這番話,把武文傑說得有些愣了。

車車的的確確曾經是老七的妻子,並且他倆結婚,武文傑與丁娟娟結婚,參加的是廠裡舉辦的同一撥集體婚禮。

而車車與老七離婚的訊息,也是確鑿無疑的。

這會兒,老七用十分自然的口氣說起車車,讓武文傑一時難以判斷其中的端倪。

但既然老七主動談到車車了,武文傑也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還是你瞭解我。

咱們三人,當年的‘三角形’,一塊喝酒,一塊聊天。

車車幾次灌翻咱倆,她的酒量,咱倆加起來也未必拼得過。

說實話,車車被你小子搶到手,我心裡還是挺難受的,彆扭,不快,一言以蔽之,羨慕嫉妒恨都有。

既然你說起你們家車車了,那我就連同車車和車輛,一併問候一下唄.”

老七笑笑說:“車輛現在很好。

車車也挺好,她這會兒在家呢。

要不,我把電話撥過去,你跟她聊幾句?”

不等武文傑答應,老七就開始撥電話。

“老婆大人,你好,我在交大呢。

你猜,我現在跟誰在一起呢?武文傑,咱們的高鐵專家,國寶級人物。

你跟他說吧.”

武文傑接過老七遞過來的電話。

電話裡,車車聲音的那股脆生勁,還跟當年一樣一樣的,只是在說話的尾音中,稍稍能聽出些歲月的痕跡。

武文傑平靜地說:“車車,你好,我是武文傑。

好久沒見,好久沒聽到你的聲音了.”

他向車車問候,也是在致意自己曾經的青春時代。

老七提到“三角形”,讓他心裡怦然一動。

“三角形”,這個幾乎被他遺忘的詞,是他青蔥歲月的寫照,記錄了他懵懂的愛,也描畫了他真摯的友情。

若干年前,他得到訊息,老七和車車離婚了。

當著丁娟娟的面,他流出了熱淚。

丁娟娟並不完全理解他眼淚的內涵。

在武文傑心裡,丁娟娟屬於另一個圖形。

老七告訴武文傑,車車“這會兒在家呢”,聽上去,這個家應當是屬於他們二人的家。

儘管還不清楚在他倆之間,究竟又發生過什麼,至少這句話,讓武文傑感到了欣慰。

“你看你,剛才衛彤不是都告訴我了嘛,還這麼一板一眼的自我介紹,多見外呀。

現在我叫你什麼好呢?小武?肯定不合適,太冒犯咱們的高鐵專家了。

叫老武?也不好聽,反正我叫不出口。

那還是叫文傑吧。

文傑,你現在可是名人了,時不時就能在電視上看見你,我和衛彤都為你高興……”

這種場合,並不適合多聊。

武文傑和車車只說了些閒話,便相互道別。

把電話還給老七的時候,武文傑的心裡依然洋溢著暖意。

屬於青蔥歲月的那個‘三角形’依然還支撐著,這讓他聊足欣慰……

時間繼續按照自己的節奏向前推移。

武文傑依然過著自己緊張而又平靜的生活。

他還沒有意識到,一個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很快就會出現了。

那是兩個點,即將相遇,摩擦,碰撞,倚偎,最終融為一體……

那是一天下午,武文傑獲得了半天假。

是他加班的倒休。

他沒有像以往那樣去操場運動,或是呆在宿舍休息,而是去了工廠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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