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武文傑要出發了。
加固好的部件,要拿去檢測。
他讓工友們趕緊去洗澡、洗衣服,然後早點休息。
他自己推著一車部件,向段裡的檢測室走去。
混球好心,讓武文傑把工作服脫下來,他要幫武文傑洗。
武文傑樂了,誇混球有眼力架。
等檢測回來,已是後半夜了。
武文傑躡手躡腳地上床睡了。
等眾人起來的時候,見武文傑穿上了混球幫他洗乾淨的工作服,正彎著腰擺弄那些部件。
“合格率%,段裡覺得可以了,我不滿意.”
武文傑看上去依舊精神飽滿,在聲音裡帶著遺憾。
“我原來想,咱們一炮打響,頭一次檢測能達到100%。
但目前這個結果讓我有點失望.”
江一水問:“那今天咱們做什麼?”
武文傑擺了擺手:“全部停工,重新檢視咱們的工藝.”
混球急了:“已經晚了六天,再停工一天,不是耽誤的更多了嗎?”
武文傑道:“這是沒辦法的事。
質量高於進度,如果做不到免檢,那說明咱們幹出來的,還不是放心活,這樣即便是出去了,可能還要再退回來,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
咱們有句老話說得好,磨刀不誤砍柴工,咱們最佳化工藝,其實就是在磨刀,刀磨快了,才能幹得更快更好.”
江一水面露憂慮:“磨刀不誤砍柴工的話,我是贊成的,不過,咱們的進度是可以算出來的,無論刀多快,按期也是完不成的.”
武文傑面露堅毅的神色:“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總會有辦法的.”
出現問題的根源,被江一水發現了,原來是段裡提供的一臺裝置,加工精度不夠。
武文傑找段裡交涉,段裡表示,那種裝置段裡還有,但是都在使用當中,無法提供。
江一水向武文傑抱怨:“他們雖然也用這種裝置,但我看過,他們那些加工件的精度要求沒有那麼高,用咱們這臺也足夠.”
武文傑只好再去找。
這回人家不像之前那麼客客氣氣了,直截了當就說:“我們不借.”
見武文傑垂頭喪氣回來,大家都知道肯定沒著落。
混球按捺不住,扯著嗓子喊:“白給他們幹活,他們還這樣對待我們。
哥兒幾個,咱們不幹了……”
武文傑沒等他說完,上去就是一腳,把混球踢翻在地,半天沒爬起來。
江一水擔心混球被踢壞了,想上去扶他,武文傑不讓,吼著混球自己站起來。
混球趴在地上哼唧著對江一水說:“你看你看,我還說他踢人不疼呢,這回說嘴打嘴,這一腳踢得我都站不起來了.”
“踢壞沒有?”
這是江一水最為關心的。
混球掙扎著爬起來,晃著腦袋說:“應該沒有,可能踢著我腚上的麻筋了,一下沒站住,就倒了。
估計沒啥事,就是特別疼.”
說實話,剛才下腳踢完,武文傑自己也嚇了一跳。
混球不長眼,關鍵的時候說風涼話,讓本來就一肚子氣的武文傑一時火冒三丈,好久沒施展的功夫,下意識使了出來,而且似乎比過去的力道大了許多。
雖說踢在肉最厚的部位,但毫無防備的混球捱得實在,摔得結實,看上去很是嚇人。
見混球一瘸一拐走得還行,武文傑心裡的那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不過,武文傑嘴頭還挺硬:“動搖軍心,陣前脫逃,要是在戰場上,那是要掉腦袋的.”
混球脖子一擰,嘴裡迸出一個字:“p!”
武文傑的火本來已經下去了,這會兒不由得又竄上來:“你說什麼?再給我說一遍?”
說這話時,他口氣依然強硬,但心裡卻有些含糊。
如果混球真的再說一遍,他武文傑該怎麼辦?
不再吭聲,由他去吧?當然不可以。
再踢一腳?顯然也不行。
武文傑說完那句話,混球往遠處走出去幾步,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裡沒再說什麼。
一直捏著把汗的江一水等人鬆了口氣。
武文傑不失時機地把口氣緩和下來:“就是,要說有氣,我肚子裡的氣比你們都大。
可有氣又能怎麼樣?不還得把活幹完嗎?不但要幹完,還要幹好,幹得漂亮,幹出咱工廠人的精氣神來。
這個節骨眼上,就怕洩氣,一旦洩了氣,很難再提振起來。
混球啊混球,你幹活是把好手,就是有時管不住自己的嘴……”
混球懟了一句:“班副呆啊班副呆,你啥都好,就是有時管不住自己的腳.”
眾人聽了,想笑又不敢笑,一個個做出一副鬼樣子。
還是江一水忍不住了,一下子笑出了聲,其餘的人也跟著笑起來。
武文傑先笑了,混球跟著也笑了。
武文傑上前幾步走到混球跟前,拍了拍他的頭,然後向他伸出手。
混球抓住他的手,借勢站了起來。
武文傑招呼大家道:“咱們再用個半天時間,繼續磨刀.”
他所說的“磨刀”,就是整修那臺精度不夠的裝置。
大夥仔細檢查,找出了問題所在:裝置裡的一個零件磨損過度,年久失修。
這種老式的進口裝置,早就沒有備件了,只能自行解決。
武文傑問江一水:“你看一下咱們手頭的這些裝備,能不能鼓搗出一個替代件?”
江一水圍著幾臺床子走了好幾圈,又翻著眼睛做了些估算,然後用不大肯定的口氣說:“勉強行,會費點事,就算死馬當活馬醫吧。
只是,如果不行,這半天又得白搭進去了.”
武文傑一拍他肩膀:“我就等你這句話呢。
不管死馬活馬,你只管給我醫,別的不用考慮。
工期的軍令狀是我籤的,不能按期完成,所有責任在我,誰也不用有顧慮,你們只管去幹.”
說幹就幹。
混球等幾個人繼續忙活,江一水則帶人前往段裡去找料,也就是製作零件的毛坯。
因為是特殊件,當然沒有現成的,就得找外形大概其類似的毛坯件。
首先是材質得合適,這是基礎。
再有就是尺寸形狀得差不多,一個鉛球大小的毛坯,無論如何加工不出一個火車鋼輪。
而把碗口粗的一根圓棍,打磨成一枚繡花針,也實在是費力不討好。
江一水走前專門請示了武文傑:“是去‘偷’還是‘借’?”
武文傑的建議是:“能借則借,借不來就‘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