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我家三娘花樣多

環境造就性格。

比起蔡嫿,阿瑜雖有叛逆的一面,卻因從小接受正統教育,性格里終歸缺了點狠厲。

再者,此事涉及自家長輩,難免顯得束手束腳。

而虎頭,年紀小是一方面,且自打六歲後,幾乎沒經歷過需要她去與人勾心鬥角的情況,被家人保護的很好,自是缺乏鬥爭經驗。

蔡嫿,既有手段,更不缺膽色。

至少私自調動錦衣所親軍這種事,阿瑜就不敢,此事往小裡說,是假借楚王之名行事;往大里說,是後宅干政!

不過,即便阿瑜察覺了,也不會在此時拆穿。

午時二刻,許萬鈞在驚慌大叫聲中,被錦衣使套上鎖鏈,往堂外拖去。

一直負責唱紅臉的二表姐,見狀連忙擋在弟弟身前,求情道:“蔡妃,我家鈞哥兒自小體弱,進了大獄千萬莫對他用刑.”

這二姐兒也知,眼下是攔不住了,只有再找陳家大爺、二爺親自向楚王求情,才有幾分生機。

只見她忽地掄起右手,兜頭朝蔡嫿臉上打去,同時,口中尖利不似人聲的厲喝道:“毒婦,老身與你拼了”

卻見堂中,蔡嫿忽然折身走回小梁氏身旁,低頭附耳道:“老夫人請放心,待進了大獄,我必讓你家鈞哥兒好好嚐嚐賀北賀指揮的手段,保證你家乖孫撐不過三天.嘻嘻,你家要絕後了,待老夫人駕鶴西去,於黃泉下見了夫君、兒子,老夫人如何向他們交代呀,哎,可惜可惜.”

話音落,二姐兒指向蔡嫿的手倏地收回。

倒是那杜尚意小心望了一眼已啞口無言的梁氏,一狠心,道:“齊統律卷一、二八條有載,白身辱罵命官命婦者,杖六十、刺面、徙一千八百里;襲擊命官命婦者,男子判斬、女子判絞.”

一聲清脆,響徹堂內。

結果可想而知。

‘啪~’

幾句軟釘子後,蔡嫿又轉頭看向了杜、侯兩位知縣,聲音也冷了下來,“兩位大人,還沒想起襲擊辱罵朝廷命婦該治何罪麼?要不要隨錦衣使回衙翻翻《齊統律》?”

蔡嫿斜乜一眼,卻懶得和她講一句話,轉身走到了潁川知縣杜尚意身前。

旁人尚未從這細節中看出異樣,和蔡嫿朝夕相處了數年的阿瑜,卻早有所料一般無聲嘆了口氣.自作孽,不可活。

身體肥胖的侯節夫用衣袖快速擦著額上汗水,卻咬緊牙關不吭聲。

蔡嫿聞言,回頭抿嘴一笑,“老夫人,晚輩也是這個意思,咱們後宅之事後宅了。

若此事再驚動家父、陳經略,便顯得沒意思了。

老夫人既知陳經略在淮北效命,便要替他多考慮一二,畢竟,待老夫人百年之後,為您靈前守孝、祭祀寒食的,是你陳家子弟,而非旁姓人.”

小梁氏、四姐兒霎時面無血色。

可那陳景虞聞言卻黑了臉你家與她不死不休,可別帶上我家!

旁邊,一直扮演著和善角色的二姐兒,也忍不住了,伸手指向蔡嫿,聲色俱厲道:“蔡氏!你敢打我祖母?”

毫不猶豫。

蔡嫿這般通透之人,如何感受到了小梁氏眼神中的強烈恨意.

原本已打算帶著許萬鈞從角門悄然離去,蔡嫿就此停住了腳步,習慣性的眯著狐狸眼認真打量了這極品一家。

卻因轉頭太快,沒來及藏好那抹怨恨至極的目光,直到和蔡嫿對視上,才趕忙垂下眼簾。

堂內眾人聽不見蔡嫿向小梁氏說了什麼,卻可看見後者那張佈滿皺紋的臉龐瞬間暴紅,幾乎要滴出血來,鬆弛、單薄的嘴唇也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

梁氏又驚又急,卻也知曉眼下蔡嫿佔盡了道理,眼看她寸步不讓,只能暫做了讓妹妹祖孫先隨錦衣使走,待後日她便是潑上老臉,親自去蔡州向王妃、楚王磕頭認罪,或許能保住妹妹一家性命。

小梁氏噔噔噔後退幾步,捂著火辣辣的臉龐,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蔡嫿敢打她一般。

梁氏雖不知襲擊辱罵命婦的罪責有多重,但總歸不會輕了。

方才一直唱黑臉的四姐兒,近年來因和陳家這層關係,早被郾城貴婦圈吹捧的不知道自己姓甚了,此刻眼瞧祖母被打,口中罵著‘小蹄子、淫娃蕩婦’之類的汙言穢語便撲了上來。

耳聽妹妹一家哭嚎,梁氏煩悶焦急之餘,不由又犯了頭風的老毛病,只得一手扶額、一手自下而上揮了揮。

危局之下,糊塗了一輩子的小梁氏爆發出一點智慧,卻也不多。

可細究起來,襲擊朝廷命婦和襲擊朝廷命官是同罪啊!

並且那蔡氏毒辣的很,完全不提在場眾多女眷拐彎抹角的親戚,卻句句不離朝廷法度。

好歹知曉和姐姐打感情牌,也沒敢直接指責楚王,反而把今日之事潑到了蔡嫿的孃家頭上。

這次,蔡嫿只往後退了一步,根本不用她再出手,自有錦衣使上前,手上一拉、腿上一拌,用了一招軍中最常見的‘絆跤’,直接將那四姐兒摔翻在地,反擒了雙手。

小梁氏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嚎道:“大姊,救我一家啊!當年爹孃去的早,大姊在靈前說過要看顧妹妹的啊!如今咱們被這蔡家欺負到了家裡,大姊不能不管啊!”

‘判絞’自不必多說了,‘杖六十、刺面、徙一千八百里’同樣看不出任何活路啊!

一時間,幾人汗如雨下,紛紛將目光看向了最後的救命稻草梁氏。

“杜知縣、候知縣,襲擊辱罵朝廷命婦,該當何罪?”

站在小梁氏身前一尺的蔡嫿,卻早有防備似得,一個敏捷後仰,將將躲過小梁氏的巴掌,反手一個耳光結結實實抽在了小梁氏臉上。

這廂邊,杜、侯兩位知縣,你看看我,我看看伱,卻不敢回答這蔡妃明擺著是要借他們兩人的嘴來給小梁氏祖孫治罪啊!

坐在上首的梁氏,不由心中‘咯噔’一下.妹妹和四姐兒不知聽那蔡氏說了什麼,突然暴怒。

蔡嫿問的輕描淡寫,可不遠處的陳景虞卻忽然想起了昨日傍晚侄女最後那句話‘若等蔡姐姐到了,不止許萬鈞要死,姨祖母能不能活都另說.’

一人年邁,一人壯年。

“蔡氏,我家與你不死不休!”

短短一個多時辰內,心情幾經大起大落的小梁氏,情緒如潰壩洪水一般席捲全身,吞噬了最後一絲理智。

但前提是,鈞哥兒需在大獄內熬幾日。

眼瞧事情鬧大,梁氏終於再次開口,“三娘子,我家大郎、二郎皆在淮北效力,與你父同朝為官,說起來,今日之事也算咱們後宅婦人之間小磕碰,實無必要驚動公差。

免的傷了兩家和氣.”

她這話一出口,正以怨毒眼神盯著阿瑜和虎頭的小梁氏猛地轉過頭來,看向了蔡嫿,希冀後者能應允下這最後一個簡單要求。

“姨母!住手!”遠處的陳景虞連忙大喊。

四姐兒被摁在地上,依舊叫罵不止。

那意思便是讓小梁氏先隨錦衣親軍去。

可小梁氏、四姐兒瞧見她這般態度,以為梁氏要將她一家放棄,小梁氏不禁哭聲更大。

昨日還是人人都高看一眼的陳家親戚,今日忽然就要變作階下囚了.四姐兒滿腔怨恨無處發洩,陳老夫人這邊,她不敢怨;蔡嫿自打出場便自帶了強大氣場,再有‘命婦’護身,四姐兒更不敢再對她不敬。

看來看去,自己那不爭氣的兄弟許萬鈞,就成了最好的發洩目標。

只見四姐兒忽然衝上前去,沒命似的在許萬鈞抽打抓撓,發瘋一般罵道:“都怨你這沒心眼的蠢貨,才害了我一家!我與祖母勸了你多少回,想要發騷便去勾欄找姐兒,你偏偏迷了心竅一般,胡亂招惹良家小娘,這一回,闖出大禍了吧

許萬鈞,你死不足惜,可憐我那一對兒女沒了娘,可怎辦喲.”

四姐兒打累了,坐在地上雙手有節奏的拍著大腿,邊哭邊罵。

哭也好,罵也好,撒潑打滾也好,在淮北最冷厲的暴力機構面前統統不起作用。

錦衣使將癱軟如泥的許萬鈞以及咒罵弟弟不停的四姐兒,連同小梁氏一併帶了出去。

堂內終於安靜下來。

蔡嫿再次環顧四周,眾人紛紛低頭,竟不敢和她對視。

“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晚輩蔡嫿,先行告退.”

蔡嫿卻是個懂禮的,依舊不忘向梁氏說幾句賀壽的吉祥話,隨後,轉頭朝虎頭招了招手,嬌笑道:“走吧,隨我回家.”

虎頭趕忙走上前去,腳步輕盈了許多,有蔡姐姐這好榜樣,虎頭同樣向陳老夫人認真行了一禮,隨後便拉上蔡嫿的手,並肩走了出去。

隨著蔡嫿離開,幾位女眷頓覺渾身一輕,像是在水下憋悶久了一般長出一口氣

強大的壓迫感雖消,可尷尬氣氛仍在,大夥那目光總時不時往阿瑜身上瞟。

這位陳家女兒,從昨日事發開始,沒有絲毫猶豫的站在了夫家一面,此刻蔡嫿耍完威風離去,阿瑜便有些礙眼了。

阿瑜仍坐在原位低眉垂眸,似乎各種意味難明的目光、以及家人的小聲議論對她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大約過了十餘息,阿瑜忽然起身走至堂內正中。

整理了一下衣裳,阿瑜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乎意料的跪伏在地,朝祖母叩首。

女眷中議論聲又大了一些,以為阿瑜這是要重新修復與家裡的關係。

不料,卻聽拜伏在地的阿瑜道:“祖母,今日家中傳來訊息,有當緊事需孫兒回去處置,祖母明日壽辰,孫兒不能親自祝賀了。

在此,孫兒提前祝.”

平靜的聲音終究沒忍住顫了一顫,有一絲哽咽,阿瑜迅速調整了一下,才接道:“孫兒提前祝祖母長命百歲,往後再無煩憂災病.”

說罷,又一次叩首。

隨後起身,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只對三叔屈膝一禮,轉身離開了此處。

步伐優雅堅定,這潁川陳家祖宅,似乎再無值得她留戀的地方。

犯了頭風的梁氏,眼睜睜看著這道熟悉卻又有些陌生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影壁之後,忽覺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弄丟了一件寶貝。

梁氏不由自主站了起來,喚了一聲,“阿瑜.”

可孫女的身影早已走遠消失,哪裡還聽的到她的聲音,梁氏下意識邁出一步似要追趕,卻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緊接,眼前一黑。

“母親!”

“祖母.”

“老夫人!”

廳內一陣騷亂,亂哄哄的圍了過來。

七月十八,潁川縣近來的頭等大事、籌備了月餘的陳老夫人六十壽誕前一日,楚王府陳妃卻於當日午後低調離開了潁川縣。

不免讓人摸不著頭腦。

翌日,陳老夫人壽辰,場面也遠不如預計的那般大。

只有陳家三爺陳景虞在支撐場面,且心事重重,強顏歡笑。

陳老夫人更是未曾在自己大壽中露面,據陳景虞講,老人家近來因接見親戚過於頻繁,昨日午後微感不適,在府內休息.

七月二十二日,阿瑜、虎頭回府,到了家阿瑜先去了涵春堂,向貓兒細說了事情經過,並愧疚表示沒能照顧好虎頭。

貓兒大概已提前知曉了不少內幕,一再溫言寬慰阿瑜。

可阿瑜離開後,貓兒第一時間讓人拿來當初鐵膽使用過的祛疤消痕乳,親自給虎頭僅剩一道淺色印記的傷疤上塗了又塗。

因月初那場學堂風波,起初姐妹倆都沒講話,直到貓兒實在沒忍住,問了一句,“還疼不疼了?”

自己問了,不等虎頭回答,大顆大顆的淚珠便從貓兒好看的桃花眼裡滾了出來。

直至趴在床上泣不成聲。

近兩年,因稷兒和冉兒出生,虎頭一度有種阿姐不在乎自己了的感覺。

此刻看見阿姐因自己這點小傷哭的不能自已,才曉得,自己在阿姐心裡有多重。

坐在床邊,遲疑片刻,虎頭悄悄拉了阿姐的手,囁嚅道:“阿姐,我沒事的,你一哭,我也想哭。

學堂的事,是相宜不對,以後我再也不惹阿姐生氣了”

這是事發後,虎頭首次正式認錯。

此次外出,雖小有風波,卻也讓虎頭重新想起了即將遺忘的真實世界在外邊,可不是人人都把她當成大小姐、當成家裡的寶貝來寵愛。

有了正確的認知,才會知曉家人有多珍貴。

聽了妹妹的話,貓兒翻身坐起,破涕為笑,可眼淚一時止不住,又見虎頭到底是被她勾的也跟著落了淚,貓兒忙掏出帕子給虎頭擦眼淚,自己邊哭邊笑道:

“阿姐管你,是想讓你好好長大,少走些彎路。

當年爹爹和孃親遷墳來蔡州重新入葬時,我便向二老發過誓,一定要讓虎頭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

如今,阿姐有你姐夫疼愛,有一對可愛兒女,阿姐這輩子再無奢求了,只待為你再尋一門頂好親事,阿姐便可無愧於泉下爹孃了”

虎頭小嘴扁了扁,主動抱上了阿姐。

這大概是虎頭長大後,兩姐妹最親密的時刻。

一如當年風雪彌天的那個深夜,貓兒一腳深一腳淺的揹著虎頭,隨陳初投奔棲鳳嶺。

話說蔡嫿,回城後卻沒急著回府,反而將許萬鈞先送去了錦衣所大獄,又將小梁氏祖孫送去了蔡州府衙收監。

按說,小梁氏祖孫所犯罪責在潁川,按事發屬地原則該交給潁川知縣杜尚意;若按戶籍原則,該交給郾城知縣侯節夫。

蔡嫿卻對這兩地縣官不太信任,這才將人帶了回來。

並且,以她以往的性子,被那四姐兒罵了小蹄子、淫娃蕩婦之類極其難聽的話,回程路上將人折騰死也不稀奇。

可這回,蔡嫿卻未用任何私刑,老老實實將人連同杜、侯兩位知縣的證言一併交給了蔡州府衙,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態。

由此可見,蔡嫿心裡也是有點點發虛的。

畢竟,私調楚王錦衣親軍,這是染指了男人的權柄。

權力這種東西,越是位高權重者,越是不容旁人覬覦分毫。

此事可大可小,全在陳初態度如何。

“三娘子這回也忒膽大了,你與王爺是夫妻,卻也是君臣,若楚王由此忌憚三娘怎辦?快想個法子哄哄王爺吧!”

最替蔡嫿擔心的,自然要數與她休慼與共的茹兒。

“我的男人,我瞭解!”

即便心裡打鼓,可蔡嫿那模樣卻依舊拽兮兮的,斜了茹兒一眼,又道:“幫我打水,我要沐浴.”

“啊?都什麼時候了”

茹兒小聲嘀咕,站在原地沒動,蔡嫿飛起一腳,輕踢在了茹兒的小屁屁上,卻道:“你不是說讓我哄哄王爺麼!趕了幾天路,身上臭烘烘的怎哄?快去!”

“哦哦.”

茹兒喚來婆子,打來熱水。

蔡嫿這回卻不讓人在屋裡伺候,直到日頭偏西,陳初快回府時,才神秘兮兮將茹兒叫了進去。

茹兒明明同為女子,可進屋後只看一眼,便覺熱血衝上了腦袋,鼻孔一癢。

因熱水浸泡,蔡嫿通體粉紅,一頭烏黑青絲披散在肩頭,外頭只罩了一件半透的黑色紗衣,內裡真空,一對嬌俏大兔子若隱若現。

更絕的是,光潔的手腕和腳踝上,分別扣了條銀子所鑄的手銬、腳鏈。

坐在床沿的蔡嫿適時抬頭,自下而上仰望茹兒,貝齒輕咬下唇,楚楚可憐道:“大王,奴家有錯,已自戴了枷鏈,大王休要憐惜奴家,請大王隨意懲處吧.”

被臨時當成了楚王排練的茹兒,哪經歷過這個啊!

一抬手抹掉了噴湧而出的鼻血,喃喃道:“我家三娘.花樣真多!”

“嘻嘻,你就說,這一招能不能哄好他?”

“能能能!三娘,我若是男子,便是把天下讓給你都成!”

“嘁~天下有甚稀罕?哪有我這知冷知熱的小情郎美呀去,去外頭盯著,王爺若回府,一定將人給我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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