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黃袍加身體驗卡
黃昏時分,陳府見翠堂書房。
“趙令人身子可大好了?”
河南路經略安撫使張純孝抿了口茶,問道。
“謝大人掛牽,我家娘子已痊癒.”
陳初拱手道。
張純孝不日將回返河南路治所,離去前特來和陳初再次確認一些事。
如今,淮北局勢初定,但上頭大人已經展開了對各府職司的爭奪。
按原本的設想,蔡州知府左國恩轉遷潁州,河南路安排陳景彥遞補知府,以此換取陳初留守壽州的軍隊支援、配合河南路的人就任壽州知府。
左國恩在蔡州被桐山系困的政令出不了府衙,能換個地方他求之不得。
他是相黨的人,陳景彥是桐山系,壽州知府必然是張純孝的人。
江樹全原是武衛軍前任指揮使寇世忠麾下一名隊將,後來在劉四兩影響下,倒向了鎮淮軍。
除了留守壽州的彭二和吳奎,其餘班底幾乎全在,除此之外,還多了武衛軍全字營營正江樹全、帶領民壯自保的辛棄疾.
得知今夜要來都統府上赴宴,江樹全底下的兄弟秦大川、老孟等人比他本人還要激動。
幾人忙騰出一個空位讓陳初坐了,小辛還沒回話,周良卻道:“坦夫,跟咱哥幾個一起幹吧!每日這般聚在一起,豈不快活”
小辛是個自來熟,跟著留守司大軍跑了將近一個月,已和周良、劉四兩等人廝混的如同多年兄弟一般,勾肩搭背,勸酒唱令。
楊大郎忽然以歉疚口吻低聲道:“初哥兒,待那毒婦誕下孩兒,我會給弟媳一個交待.”
陳初笑著斥了一句,這才壓下了群情激奮。
一年多時間,從一名小小隊將直接飆升至一軍指揮使,激動不已的江樹全不知該如何向陳都統的知遇之恩表達謝意,忽騰一聲跪了下來,雙手抱拳,雙目赤紅,“謝大人提拔!末將必不負大人所託!”
陳初卻搖頭道:“大郎,你該給交待的人,是你家娘子.”
楊大郎反駁一句,也勾頭往陳初這邊看了一眼,不由疑惑道:“噫,比起在棲鳳嶺時,初哥兒又大了些.”
“我年紀小,還在發育”
劉四兩一句話,登時讓見翠堂內炸開了鍋。
“對對對!明日咱一起找上張大人和曹都監說道說道!”
小辛名字中的棄疾二字,便是阿翁仿照漢時名將霍去病所取,僅從名字也能看出家中對他的期望,他自己也不排斥軍旅。
但因盜賣官糧獲罪的原潁州知府廖思義,卻是後黨的人,也是這番利益交換中唯一吃虧的一方。
此話講完,身旁幾人同時一愣.三兩千青壯的吃嚼可不是一筆小數,初哥兒對小辛好生厚愛啊。
“放心吧,沒問題.”
留守司核心高層都聽說過,貓兒大病,和徐貞兒有著不小的干係。
便是對文人天生不感冒的逃戶眾將,也對這名說話詼諧的小郎喜歡的緊。
天色擦黑,張純孝婉拒陳初的挽留,去了驛館。
“哈哈哈”
“不認識.”
“對!”
陳初咳嗽一聲,幾人同時抬頭,當事人還沒驚慌,一旁偷聽的長子卻嚇了一跳,忙解釋道:“初哥兒,俺們在談論詩詞!都是正經詩詞!”
就你?懂個鴨子毛的詩詞啊!
只有劉四兩用了幾息時間大概想明白了.便是東家有擅專之權,可也不好事事插手潁州軍政,東家支援小辛在當地組織鄉勇,便是在潁州插下了一枚釘子啊!
“坦夫難道忘了,賊亂未平之前,為兄有擅專之權,有我為你背書,誰敢尋你麻煩?至於軍餉糧草,也不必擔心,我蔡州留守司一力支應了!”
這邊,小辛正低聲說著什麼,周良、劉四兩、劉百順伸著腦袋湊在一起,聽的聚精會神。
只要朝廷不公,敢不讓咱初哥兒進步,咱就得向朝廷齜齜牙,讓他們明白在淮北之地到底誰的拳頭大!
他妻家在潁州,率領的民壯也都是范家圩人,加不加入鎮淮軍,可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
桐山系這是被他當成軟柿子捏了唄。
“四兩哥,說的在理!”
在剿滅亂軍的過程中,表現的同樣悍勇,屢次積功,陳初確實有意提拔。
“初哥兒,方才四兩說的事,有幾分道理的,咱若太溫順了,朝廷不把咱們當回事,有好事也想不到咱.”
不時吟上一兩首豔詞。
浪的一逼。
嫡子尚未出生便被害死,聶容兒丟了半條命,至今仍臥床休養,想起孩兒,時常偷偷哭泣。
兩人莫名其妙的大笑一陣,隨後,又是一陣沉默。
“明日遊街,是咱留守司上下的大日子,不可胡鬧!”
“嗯,此事我有計較,不管朝廷給不給節度使的名號,反正吃進嘴裡的肉,咱是不會再吐出來.”
“鳥不是鳥樣,還能化龍飛走嘍?”
兩人沉默前行,進了茅房後並肩立於尿桶前,撩衣掏器的動作頗為同步。
“江虞侯!能被都統請到家中做客的,都是都統大人的心腹啊!虞侯往後只怕要被重用了!”
酉時。
陳初笑吟吟上前,將人扶起,臉色卻嚴肅起來,“你也知我留守司的規矩,不可剋扣、不可貪墨,只要你能讓寧江軍脫胎換骨,我自然保你和兄弟們的富貴!若拿了不該拿的,寇世忠便是前車之鑑!”
酉時二刻開席。
秦大川的猜測和實際情況大差不差。
他這一招既沒有和相黨產生衝突,也沒有侵佔河南路地頭蛇的利益,卻要搶應屬於桐山系的職位。
今日大軍迴轉,陳初在家宴請一幫驕悍手下,張純孝才不在這兒尋不自在。
楊大郎費了好大氣力,才安撫好娘子外公一家。
亥時末。
“眼下尚且不知。
元章放心,我們河南路有的是辦法和諸位大人拉扯,咱只要不同意,上頭大人也不會貿然任命。
咱就等等,看大人們到底想要甚吧。
總之,你我之間有君子約定,這蔡州知府的帽子終會落到陳同知頭上,好事多磨罷了.”
陳初懶得理這憨貨,轉而對小辛笑道:“坦夫,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不時驚歎一聲,“真的麼?”、“還能那般?”
見翠堂閣子內眾多軍將齊聚一堂,十幾丈外便能聽見鬧哄哄的聲響。
此次淮北水患,又是熟悉水性的他,帶領手下弟兄鑿船堵了決口。
寧江軍內有蔡州留守司轄下唯一一支水軍,江樹全倒也乾脆,直接道:“大人需末將去哪兒,末將便去哪!”
“嗤~”
“哈哈哈~”
提供了軍餉糧草,也就意味著這支鄉勇只能依靠東家。
“孫昌浩是誰?”陳初不悅。
“大人,末將銘記於心!”
“呵,好一個舉賢不避親啊.”
陳初也不心急,笑呵呵道。
意氣風發的江樹全來者不拒,自是熱鬧不凡。
“又是潁川?”
陳初不由嘲諷道,同時也在心中悄悄鄙夷了陳景彥一下.三哥,你想和人家結親攀高枝,人家卻想搶你進步的機會哩。
三府之下,又有多少廂軍指揮使名額
說到底,只有初哥兒繼續高升,大夥才能跟著進步。
“江虞侯,水患時,我觀伱和手下兄弟水性頗佳,有沒有想過去寧江軍啊?”
席間,剛剛高升了的江樹全自然成了眾人勸酒的焦點。
陳初似是猜到了他的顧慮,不由一笑,道:“坦夫若有心,不如回鄉組織三兩千鄉勇,我派遣幾名鎮淮軍校尉,助你操練。
若鄉勇練成,也可保一地平安,省的再遇賊人時妻兒惶恐.”
出門後,兩人相視一笑,走向茅房。
陳初環視滿屋‘忠良’,忽然理解了趙匡胤。
甚至有些整齊劃一的美感。
“對極!若不是初哥兒,如今淮北不知爛成甚樣了!朝廷若不封個節度使、給咱初哥兒開府之權,便寒了咱將士的心!”
小辛笑而不語,似是有些動心,卻又有所顧慮。
因此,楊大郎或許因為內疚,近來甚少和陳初見面。
“回席吃酒吧。
對了,捉了李魁的史家七子個個水性極佳,寧江軍重建少不了這等人才”
當初斬殺寇世忠時,立功升任營正。
若有朝一日有機會,底下兄弟們只怕會讓陳初體驗一把‘黃袍加身’的感覺。
為緩解沉悶氣氛,陳初勾頭往大郎下頭看了一眼,嗤笑道:“且,還是那鳥樣”
劉四兩卻從東家這番提前謀劃中看出某些端倪,不由藉著酒勁勸進道:“東家,要我說,此次淮北之亂能平息,全賴東家出力,朝廷至少得給東家弄個節度使噹噹!”
大家為初哥兒鳴不平,也是為了自己的前程叫屈.
不過,初哥兒雖說了不讓大夥明日胡鬧,卻沒說後日、大後日、下個月不讓鬧啊。
“好”
陳初對江樹全的表態相當滿意,不禁沉痛道:“馬茂興馬指揮使身死沙場,本官殊為痛心!但軍中可不一日無將,我便將這寧江軍交與你了.”
張純孝不知陳初心中所想,繼續解釋道:“錢尚書也知曉,若不得河南路、蔡州文武的支援,那孫昌浩便是赴任了,也難有作為。
本官猜測,錢尚書故意如此,不過是想從河南路、蔡州討些利益罷了.”
“大夫說,容兒以後只怕難有子嗣了,我想好了,待徐貞兒誕下孩子,我便交給容兒養育.”
同時也存了將江樹全立為標杆的心思.不能只給當初的起家兄弟晉升機會,舊廂軍中的中下層軍官同樣需要看到上升通道,這般才能在軍中形成良性競爭。
“哦,他是刑部尚書吳維光的妹婿.”
“好!”
據張純孝講,後黨領袖錢億年在朝會中同意左國恩遷任潁州知府,卻舉薦了戶部右曹司員外郎孫昌浩來蔡州接任知府一職。
陳初出去撒尿時,今晚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楊大郎主動跟了上去。
吃進嘴裡的肉自然是說潁、壽兩州,“對了,大郎家裡的事可安排好了?明日遊街後,你前去壽州坐鎮沒問題吧?”
“孫昌浩出身潁川”
看起來,三方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元章認識?”
“好,我等坦夫佳音.”
只是陳初的建議雖好,卻有許多無法解決的難題,不由嘆道:“陳大哥,只操練百八十鄉勇還好說。
若組織的人多了,潁州府衙必然忌憚,定會來尋麻煩再者,三兩千人,靠一個小小的范家圩也支撐不起”
此戰過後,諸將賞賜自不必說,但受限於留守司的地盤,大夥能得到的提拔卻有限
試想,若初哥兒能任了淮北節度使,光現下控制在手中的蔡、穎、壽三府,便會空出三名都統制。
近來,楊大郎因後宅之事沉默寡言許多。
稍遠些的長子正襟危坐,卻使勁支著耳朵偷聽,一副想了解又害羞的慫樣
“咳咳~”
能把赤裸裸的利益交換,面不改色的說成‘君子約定’,陳初自愧不如,不由嘆了一聲,“好吧.”
他能想明白,小辛自然也能想明白,只見他朝陳初嘿嘿一笑,低聲道:“陳大哥,我倒是願意,但大哥也知曉我家中情況,此事需我和岳丈商議一番.”
“末將回頭便將他們調來我軍.”
“他想要甚?”
畢竟他會吟‘酒力漸濃春思蕩,鴛鴦繡被翻紅浪’.
酒過三巡,陳初找了個機會,走到幾人身旁。
這是楊家家事,陳初沒發表意見,兩人並肩走出茅房。
楊大郎忽然又感嘆一聲,“哎,看你家,玉儂有了身孕,弟媳和蔡三娘子上趕著護她,我家.怎就出了這檔子事呢!”
“許是我命好吧.”陳初給出了合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