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傳統且保守

即將立秋。

白日越發短了。

酉時。

金烏已隱,星月未現。

天地間俱是一片朦朧昏沉。

城東五里,野湖。

蘆葦茂盛,水澤泥濘。

因年年有人在此不幸溺亡,久而久之便傳聞湖中有索命水鬼。

莫說是陰陽不分的混沌黃昏,便是日中正午也罕有人至。

四下一片寧靜。

突然間,一人猛地從湖水中掙扎著露出了腦袋,只來及狼狽張嘴吸了一口氣,‘救命’兩字還未喊出口,便被水中伸出的手摁了下去.

撲騰起的水花砸出一圈圈漣漪,往周圍擴散、變淺、直至完全消失。

眨眼,湖面恢復平靜。

不大會,兩名只著犢鼻褲的精壯漢子,渾身掛著水珠從蘆葦叢中走了出來,往西二百步停在一輛馬車旁,附身說了一句什麼。

“嗯.”

馬車內慵懶的應了一聲。

隨後,兩名漢子轉身離去,馬車調頭不疾不徐往縣城方向駛去。

野湖四周重新安靜下來,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偶有風過,只蘆葦簌簌輕響。

半炷香後,仰面朝天的杜萬才緩緩從水面下漂了起來.

回城馬車上。

蔡嫿單手托腮,斜靠在軟枕上,懶懶看著車窗外闌珊夜色。

只是那雙看向窗外的媚目卻明顯失了焦距

“三娘,到了.”

馭車的張伯低聲喚了一句,蔡嫿回神,掀簾、下車,走到白玉堂進門時卻罕見的被門檻絆了一跤.

“三娘子!”

候在堂內的茹兒見蔡嫿摔倒,驚呼一聲連忙上前攙扶。

跌坐在地的蔡嫿卻擺了擺手,拒絕了茹兒的好意,徑直坐在地上發了一會呆。

好像有什麼事,很當緊,比馬上起身還要當緊。

“茹兒.”過了片刻,蔡嫿喚了一聲。

“三娘子,茹兒在.”

茹兒急忙應了,可還坐在地上的蔡嫿又發了好一會怔,才突然道:“去請陳公子來一趟,他若說有事推脫,你便說,他要找的人在我這裡.”

“嗯.”

茹兒應了,急急走了出去。

‘陳公子’是誰,不用茹兒再問,三娘子整天掛在嘴邊的陳公子只有一個。

酉時末。

白玉堂偏廳。

廳內燃著的檀香,都被陳初身上濃郁的血腥味壓了下去。

陳初坐在杌子上,光著半邊膀子,茹兒正在幫他清洗傷口周圍的凝結血痂。

一旁的案几上放了一碟點心,陳初輕舒長臂,掂了一顆丟進嘴裡。

斜倚在胡床上的蔡嫿,盯著手裡的書卷,淡淡道:“過了這麼久都想不起去包紮一下傷口,也不怕流血流死.”

今天只在辰時吃了一張餅的陳初,嚥了口中的綠豆糕,隨口道:“每個月總會有那麼幾天,流啊流的就習慣了”

“噗~”

茹兒被逗的一樂。

“笑啥?給公子我再端一碟點心.”

“是,公子.”

茹兒應了,重新拿了一碟點心過來。

依舊歪在胡床上的蔡嫿,稍抬美眸,“你倒是不見外,來了我這裡像回了自己家一般.”

陳初又填了一塊糕餅進嘴,有些噎,忙喝了口茶順下去,才道:“賓至如歸嘛,服務行業追求的不就是讓客人到店如歸家麼?”

“客人?你算哪門子客人?來我采薇閣伱可使過一角銀子?還要我倒貼一個玉儂!”

“這話講的.讓人臉面掛不住.”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鬥嘴間,茹兒完成了清洗、敷藥、包紮工作。

隨後,茹兒出了偏廳,並順手掩上了門。

廳內安靜了下來。

蔡嫿的視線卻已轉回了手中書卷上,根本沒有開口的意思。

“三兒?”

“嗯?”

“方才茹兒帶話,說我要找的人在你這裡”

“嗯.”

“你知道我在找誰?”

“嗯.”

嗯你奶奶個腿啊!

蔡嫿依舊盯著書,眼皮都不帶抬的,一副吃定了陳初的模樣。

若她有心,想在桐山地界找個人,的確比常年生活在山上的楊震等人容易。

所以當陳初得知這個訊息後,雖然吃驚,但並沒有太過懷疑。

“你找他所為何事?”陳初試探著問道。

“想弄清楚一些事.”

“弄清楚了麼?”

“弄清楚了.”

蔡嫿的回答卻讓陳初得不到任何有用資訊。

陳初思忖一下,終於直接問道:“你都知道了些什麼?”

直到此時,蔡嫿才從書卷上移開了視線,唇角上揚,以勝利者的姿態道:“下邊,由我來問你,你一五一十說了,我再回答你的問題”

見陳初不語預設,蔡嫿以書卷掩嘴,媚眼彎成了月牙。

上次讓她這般開心的事,還是十五歲那年親手馴服了一匹暴躁小馬。

“第一樁事,你家那小野貓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什麼事?”

“她母親的事,非讓我明說麼?”

聽蔡嫿說到這般程度,陳初終於徹底沒了僥倖心理,心知她定然找到了杜萬才,並打聽到了秦秀孃的事。

不由產生一絲挫敗感,今日能做的都做了,不想最後卻被這大妞抓住了把柄.

沉默片刻,陳初點點頭,“嗯,早已知曉了.”

看著陳初此時溫馴的猶如當年胯下那匹小馬,蔡嫿嘻嘻一笑,繼續道:“第二樁事,當初你要去刑房當差也是為了此事咯?”

去刑房當差和劉大一事脫不了干係,但那時陳初並不清楚秦秀孃的背景。

不過他也不會再多此一舉向蔡嫿解釋,便道:“有這些原因.”

“嘻嘻,真乖~”眼瞅陳初有問必答,蔡嫿愈發得意,“第三樁事,你殺那張貴和王五可是為了幫你那小野貓遮掩家世?”

“誒!三娘子,話可不能亂說!那張貴和王五是突然暴起傷人,我不得已反擊才殺了這兩名兇徒!”

“嘖嘖嘖”蔡嫿撇嘴道:“那突然暴起的張貴下手真有分寸呀,既使陳馬快受了傷,還不傷筋骨,他倒是一個菩薩心腸.”

說到此處,蔡嫿忽然從胡床上翻身而起,婀娜前行幾步,坐在了陳初身旁的椅上,一手託了下巴,眨巴著狐媚眼,嬌道:“現下,我也知曉了,陳馬快會不會把我也滅口了?”

那嘚瑟模樣,讓陳初恨不得拿了馬鞭給她屁股上來幾鞭。

不過,她這張嘴,也得想辦法堵住啊

只是用什麼堵,是個問題。

陳初想了想,忽然轉頭直瞪瞪看向蔡嫿,幽幽道:“那我怎捨得啊”

兩人平日互相調戲也是有過的,蔡嫿以為這次又和以往一樣,剛撇嘴表示不屑,卻聽陳初又痴痴道:“其實,我初次與嫿兒在采薇閣相遇時,已對你情根深種.”

蔡嫿柳眉一挑想說什麼,陳初趕忙伸手打斷,搶先道:“只是,光鮮亮麗、姿容絕美的你就像飛在天上的大撲稜蛾子.而我,卻是那地上不顯眼的小蟲子.縱使心中牽腸掛肚,卻也只能把這份感情深埋心中”

蔡嫿繼續保持著單手托腮的姿勢,眯著媚目緩緩道:“現下也不晚嘛,你大可把那小野貓休了,去我家提親。

非是我蔡嫿自負,有我為你助力,用不得幾年,便能讓你成了這桐山縣有臉面的人物”

蔡嫿往前湊近了些,聲音魅惑道:“到時,我也不阻你收玉儂做小若你覺著對小野貓心裡有愧,可給她支一筆銀子去別處生活,這樣一來也沒人知曉她的身世了。

若是還不放心,每月再給她支些銀錢,我也不會說甚。

如何?”

我還沒把你安排清楚,你倒給我安排的頭頭是道。

“哎!”陳初嘆了口氣,道:“你說的我如何不懂,但我是個傳統且保守的男子,講究從一而終”

“呸~”

“不禮貌!”陳初被一聲‘呸’打斷了情緒,重新醞釀了一下也沒找到感覺,只能硬道:“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娶時總之,念在咱們相識一場,此事嫿兒還需幫我啊.”

“哎”蔡嫿也嘆了口氣,伸手溫柔地摩挲著陳初的臉頰,魅聲道:“初兒,方才你說的,讓姐姐都動心了呢。

只是,下次再想用這手段哄我,需記清,咱們初次見面不在采薇閣,而是在.我、家、當、鋪!”

“呃你看,你們女人就愛糾纏這種細枝末節!哪裡初次見面有甚當緊?你只需知曉我這份純真、熾熱的感情便好了!”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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