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這世上,只能我欺她

三月十六,宜求學、出行、開業、行房.

辰時初。

鷺留圩內駛出一隊車馬。

陳初騎著小紅在前,後面跟著一輛嶄新馬車。

這輛馬車極具辨識度,車身上用粉白油漆畫了一支很怪的貓頭圖案,貓兒聽官人說,這是哈嘍尅蒂,是傲來的卡通角色。

貓兒不知甚是卡通角色,總之很喜歡。

除了車身裝飾,這輛馬車的車輪上還包裹了一層橡膠,車身和車梁之間又裝了減震彈簧。

這些東西,自然是‘大白牛’身上拆卸下來的。

有了這兩樣神器加持,車身顛簸程度大為減輕,坐在車廂內晃晃悠悠讓人不自覺發困,舒服極了。

“姐姐姐姐,這馬車真舒服呀!我坐在裡面能睡上一天!”

車廂內,玉儂新奇的左看看右摸摸,羨慕了一臉。

這輛被陳初命名為‘奔寶奧’的新型馬車,是專門做給貓兒的,算是她的專屬座駕。

貓兒心裡很是得意,規規矩矩坐在軟墊上,抿嘴笑的一臉端莊.官人平日對她和玉儂幾乎沒甚兩樣,便是吃飯時也是一大家子坐在同一張桌子上。

貓兒除了掌管著後宅的財政大權,在家裡並不比玉儂尊貴多少。

這在當下極其罕見,旁人見了定會說陳家沒規矩。

但貓兒知曉官人喜歡這種家庭氛圍,所以並未刻意糾正過什麼,現下她猜,官人給她這輛馬車,便是為了顯示陳家大娘子那一丟丟的特殊。

相比別家的大娘子,貓兒已經足夠大度,就這麼一點點特殊待遇便讓她開心不已。

不過,即便如此貓兒也有自己在意的事.比如陳家子嗣問題。

官人總說她年紀還小,過兩年再作孩子的打算,貓兒卻又擔心玉儂搶在她前頭

如果只玉儂還好些,她們朝夕相處,貓兒能盯著她.偏偏外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自己大娘子位置的菜花蛇

想什麼,來什麼。

“三娘子,沈教頭”

“嘻嘻,你怎不喊我小氼了.”

車窗外,蔡嫿一手挽了沈鐵膽的胳膊,一手掩嘴嬌笑。

說來也不奇怪,今日‘美容院’開業,蔡嫿身為股東之一,在此匯合一同前往縣城實屬正常。

奇怪的卻是鐵膽姑娘

這位個子極高挑的女子,現下是鷺留圩聯防隊的教頭,算是正兒八經的農墾集團員工。

她好像很不善與人交道,整天低著頭見人也不說話.可就這麼一個不好接近的人,前幾日竟從鷺留圩搬到了雙河村,住進了蔡嫿的宅子。

就像現下,能看出繃著身子的鐵膽很不適應被蔡嫿挽著,但也沒有掙脫.由此可知,兩人的關係至少比貓兒和鐵膽的關係親近一些。

貓兒隔著紗窗看過去,一雙星眸短暫疑惑後,若有所思。

辰時末。

合二為一的兩隊車馬抵達縣城。

衙前街一座兩進宅院的門口,張燈掛彩,數名健婦立於大門旁。

宅門兩側各貼了嶄新對聯。

上聯為:嬌寵女,賢德妻,慈愛母,笑聚於斯。

下聯是:聰敏心,靈巧手,勤快身,欣逢惠風。

橫幅:蕙質蘭心。

過往路人紛紛打量,卻又搞不懂此處是幹什麼的。

有些讀書人見了對聯,猜測這是一處婦人相聚之所

這種猜測不久後得到了證實,從巳時起,不斷有各府轎馬源源不斷匯聚於此。

最先抵達的是徐婉兒,帶著嫂子以及兩位孃家姐姐。

正在院內檢查開業佈置的貓兒聽聞,折身迎了上去,“婉兒姐姐,屬你離的近,竟還沒我來的早,你可是想要做甩手掌櫃呀?”

院門處見了面,貓兒熱情的挽上了徐婉兒的胳膊說笑道。

“我若不瘸,哪裡輪的上伱搶先.”

和貓兒廝混熟悉的徐婉兒拿自己輕微坡腳的毛病開了玩笑,隨後又道:“再說,陳家大娘子聰慧伶俐,我便是做甩手掌櫃又有何妨,哈哈.”

“姐姐是想把活計都推給貓兒麼?那可得給我加工錢.”

“哈哈,來,貓兒,我與你介紹,這是我孃家姐姐”

“見過姐姐.”

“陳娘子好.”

“姐姐莫與我客氣,如婉兒姐姐一般喊我貓兒便好.對了,婉兒姐姐與我說起過給姐姐們留會員卡,我特意幫兩位姐姐選了吉利編號,一個是八十八、一個是六十六.”

“噫!妹妹有心了!”

這邊,到訪客人還未安置妥當,西門府妯娌三人也在門外下了轎。

貓兒屈身一禮,道了聲歉,再次笑嘻嘻的迎了出去。

蕙質蘭心美容會所上至老闆、下至迎客僕婦,全是女子。

陳初為避嫌並沒有進去,而是站在院門外不遠處的樹蔭裡默默觀察見貓兒迎來送往、忙而不亂、時時處處得體,心中頗多感慨。

同樣沒進去的蔡嫿,也在看貓兒

驀然想起一年多前的初次相見,那時的小野貓一身破衣爛衫、小臉髒兮兮,總愛抓著自家男人的衣角怯生生躲在男人身後。

那個黑臉小丫頭和眼前的陳家大娘子果真是一個人麼.

蔡嫿側頭看了陳初一眼,只見他一臉痴相望著貓兒傻樂。

“嗤~見小野貓威風,你得意的很是吧?”蔡嫿酸道。

陳初聞言,轉頭看了蔡嫿一眼,悠悠嘆道:“嫿兒.貓兒不像你自小無憂,做任何事都有人教你、也有人幫你兜底。

貓兒不一樣.她做什麼都需要自己摸索,自己去學

貓兒有時會心急,便顯得多了些小心思、顯得失了些可愛但我們這些阿貓阿狗都是這般成長的陽春白雪雖好,卻頂不了肚餓啊。

總之,貓兒這一路走來,挺不容易的.”

陳初說這些時,想到的是去年兩人小小的感情危機。

當時貓兒正學著如何做大娘子,整日愛端著一副端莊的架子,又因作坊之中事務繁雜,兩人經常幾天湊不到一起好好說幾句話。

貓兒察覺兩人出了些小問題,又摸索著撿回了不經意丟掉的‘可愛’,再學著怎樣平衡兩種狀態.自此白天端莊大婦,夜裡化身小貓娘。

貓兒出身卑微,所以尤為看重‘端莊’,最後卻也甘願戴上貓耳,或許當時她也擔心過官人會不會嫌她此舉輕佻。

雖然貓兒沒和陳初說過其中的心路歷程,但想來患得患失的心情是少不了的。

蔡嫿沉默片刻,忽而一挑眉毛,不爽道:“反正不管小野貓作甚,在你眼裡都是好的。

我作甚都是錯的!”

她說這事是指,前幾日陳初把李科等幾名說書人叫過去罵了一頓,不讓他們繼續散佈‘陳都頭是謫仙人’這種鬼話。

‘斬白牛’也好,‘謫仙人’也好.這種糊弄人的鬼話只有一個作用,那便是建人望、收人心。

但這種事是雙刃劍,一旦‘陳都頭不是凡人’的訊息傳播開來,極易招來打擊。

‘說書人’是蔡嫿搞的,陳初雖沒當面批評蔡嫿,但罵了她的人,就等於駁了她的麵皮。

所以蔡嫿才有此抱怨。

陳初卻低聲道:“嫿兒,有些事不是不能做,只是不能做的太急.”

“不急?”蔡嫿雙臂抱胸,脈脈看了陳初一眼,突兀道:“我已經二十二了”

陳初知曉蔡嫿的意思,卻絲滑的轉了話題,“嗯,我知道。

這月二十九是你生辰.”

“你怎麼知道的?”蔡嫿很意外。

“記得我入籍時,我說你快三十了,你講‘我今年二十一歲四月單七天’.那天是七月初六,我便記下了.”

陳初說的淡然坦誠。

蔡嫿卻驚愕地睜大了狹長媚目看著陳初,只覺鼻子一酸。

年輕人不興過壽,家裡也只孃親記著的她生辰現下,她又被趕出了家,心中自是五味雜陳。

“到時,我給你煮顆紅皮雞卵吃.”

陳初笑呵呵道。

蔡嫿仰頭看天,待眼中洇出的水汽晾乾後,才轉頭看著陳初道:“休想一顆雞卵打發我!”

“那你想要啥生日禮物?”

蔡嫿翹著眉梢,傲嬌的指向了貓兒那輛專屬hellokitty馬車。

她還真會挑!剛給貓兒一點特殊待遇,就被盯上了.

巳時末。

陳初去了西門府和幾位好大兄吃酒。

蕙質蘭心美容會所裡,幾乎聚集整個桐山縣的貴婦、小娘,甚至有些夫家是唐州、蔡州的夫人也特意趕來體驗了一番美容會所的服務。

外間,蔡坤娘子尤氏和大嫂剛剛下轎,一直站在樹蔭下的蔡嫿這才慢悠悠走上前去。

這邊,貓兒帶著玉儂已與兩位婦人見了禮。

“兩位姐姐,可先入內,體驗一番咱們的秘製面霜護理,晚些時候還有酒席,咱們吃上幾杯”

貓兒與蔡家兩位夫人都打過交道,便是知曉尤氏有些傲氣,依然客客氣氣道。

那尤氏四下打量了一陣,笑道:“吃酒不急。

只是這秘製面霜護理能不能讓陳娘子親自給我做呀?那些粗苯丫頭上手,我不放心呢.”

玉儂聞言,嘟嘴瞪了尤氏一眼.你什麼意思嘛,那有讓姐姐給你服務的道理,姐姐又不是丫鬟!

可那尤氏注意到了玉儂的目光,便用更兇的眼神瞪了回來,正要開口呵斥這個沒規矩的妾室幾句,忽覺腰間一疼,不由‘嘶’的一聲到抽一口涼氣。

“二嫂~嘻嘻.”

一臉嫵媚笑意的蔡嫿不知何時站在了身旁。

蔡贇之妻喬氏眼瞅氣氛不對,忙指著宅門兩側的對聯打圓場道:“這幅對聯當真不錯,把咱女人的一生都寫盡了,難道是出自陳大家之手?”

今日頭條四版主編陳玉儂陳大家在桐山縣已有頗大才名,喬氏說的相當客氣。

尤氏聽大嫂稱撥出身自家風月所的玉儂為‘陳大家’,不屑的撇了撇嘴。

不想,腰間又是一疼。

“!”尤氏對蔡嫿怒目而視。

蔡嫿吊兒郎當的抖著腿.

喬氏客氣,玉儂自然也客氣,施了一禮後,脆生生道:“回夫人,這副對聯是陳縣尊千金所作呢阿瑜是一名真正有才情的女子呢,不過她深藏不露”

玉儂又開始犯話癆的毛病了。

不過,在場幾人都有些吃驚玉儂一個胥吏妾室,怎和縣尊千金攀上關係的?聽她口吻,兩人還極為親近.

無巧不成書,玉儂還在嘮嘮叨叨,院門前再次停了一頂小轎.

轎中款款而下的竟是陳縣尊夫人譚氏,以及一名約莫豆蔻年華的清麗小娘。

門前稍稍安靜片刻,還留在院門處婦人呼啦一下圍上去見禮。

不管家中男人在縣內權勢如何,但在婦人眼中,陳縣尊妻女才是桐山縣裡真正的‘貴婦、大家閨秀’。

“阿瑜!”

玉儂也不知‘筆友’今日會來捧場,丟下蔡家幾人,咯咯笑著跑了過去。

貓兒作為東主自然也要過去,但她離去前仍不忘和喬氏、尤氏說了兩句。

隨後,喬氏也主動走了過去。

遠處看熱鬧的吃瓜群眾,至今也不知這處宅子要做何生意.但他們知道,這裡肯定不是能訛錢或者吃白食的地方.

縣尊夫人、蔡家西門家妯娌、徐家女兒、陳家娘子.這麼幾家湊在一起,便是把訛錢潑皮當場打殺,也是尋常小事。

幾盞茶的工夫,縣城內的潑皮閒漢之間就有了一個共識.別看這家新開店鋪盡是女子,卻是一個千萬招惹不得的去處!

院門前,只有蔡嫿和尤氏還站在原地。

“你方才一直掐我作甚!”尤氏微惱。

“二嫂難道不知這蕙質蘭心也有我的利份?今日開業,二嫂莫要尋事.”

蔡嫿不客氣道。

“我哪裡是尋這店鋪的晦氣?我是尋那陳娘子的晦氣!”

“一樣。

反正不許你生事!”

“噫?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滿縣掃聽掃聽,誰不知蔡家三娘子慣會欺負陳家娘子,把人都說哭幾回了,現下你卻又來護著她?”

尤氏滿臉疑惑。

蔡嫿卻瞥了二嫂一眼,淡淡道:“我想怎樣便怎樣,管旁人何事?”

“你你你”尤氏氣的不輕,指著蔡嫿的鼻子罵道:“蔡三,你胳膊肘往外拐,二嫂在你嘴裡竟成了‘旁人’?”

蔡嫿面不改色,淡然卻篤定道:“便是玉儂,也請二嫂往後莫要一副刻薄模樣。

反正這小野貓,只能我欺負她,若別人欺她,我是不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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