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營商環境

酉時。

衙前街西門府。

五朵金花聚於偏廳。

“三條.”

“六萬.”

“八筒.”

徐榜打出一張麻將,看向了陳景彥,笑道:“三弟,河北路王彥叛軍平定了麼?”

“東風!”陳景彥瞥了徐榜一眼,似乎對‘三弟’的稱呼很不爽,但還是回道:“平定個屁,叛軍現下越發勢大了,據說已聚攏了一萬多人。

上月初七,靖難軍節度使、驃騎上將軍單寧珪於懷州被王彥所敗,損兵三千餘.”

“紅中.”

西門恭見徐榜叫的順嘴,也跟著道:“三哥,我聽聞京東路歸義軍一部也叛了?”

輪到蔡源出牌,這老漢慢條斯理,提起一張放下,放下又提起,終於丟出一張,“發財.”

“碰!”陳景彥接著西門恭的話,道:“嗯,你訊息倒靈通。

那歸義軍本就是周朝降軍,新任指揮使不知安撫卻拼命剋扣軍餉鬧出了兵變!”

“四筒。

如今這天下沸沸揚揚,只怕咱這大齊也撐不了多久嘍.”

此刻偏廳內,除了圍坐打牌的四人,便只剩老么陳初在轉著圈圍觀,並無外人,徐榜說話也就沒了什麼忌諱。

“管他是誰家天下,只要這桐山是咱們兄弟的便好。

么雞.”

張典史已去,去年采薇閣那場大火也沒生出波瀾,最近頗為舒心的西門恭很是意氣風發。

蔡源邊慢悠悠的碼牌,邊接腔道:“我聽聞,金國近來對我大齊四處動亂影響賦稅之事殊為不滿,年後遣使臣呵斥了天子?”

“大哥!你就別點評時局了,出牌能不能快些?每次到你這裡都要等半天!”徐榜不滿道。

蔡源眼皮都不抬,依舊不緊不慢,“九萬.”

“碰!”

今日各家夫人都去慶賀美容院開業,五朵金花趁此聚會,一來是為了互通訊息,二來也是表示親近、強化同盟。

畢竟有了那份‘兄弟五人弒戶部左曹司員外郎馮長寧為盟’的結義契書,五家便是生死共擔的血盟。

同樣,為表示親近,五人在私下無外耳的情況下,以兄弟相稱很合理除了陳初和蔡源。

“媽的,怎又是紅中!對了,五弟,伱弄那西瓜節怎樣了?”西門恭隨口問了一句。

“已經開始宣傳了,過幾日,還會有其他舉措”陳初道。

西瓜節人人有份,便是在桐山縣無地的陳景彥,也在兄弟幾人聯合成立的‘四海商行’佔了一定比例的利份。

“西風。

老五啊,咱們一起弄這西瓜節,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徐榜意有所指,而後又催促起了出牌超慢的蔡源,“大哥,你能不能快些!當年我婆娘生孩子都比你出牌快!”

蔡源耷著眼皮,慢慢悠悠道:“男人啊,快了就急,急了就壞”

“哈哈哈~”西門恭笑出聲來。

陳初也忍俊不禁.噫,俺這老丈人還挺幽默。

經過長久等待,蔡源終於打出一張八萬。

吃癟的徐榜看了看陳初,又看了看蔡源,不爽道:“老五,不是我說你厚此薄彼。

但今年這瓜,你偏偏給蔡家侄女的莊子早種了半個月,到時新瓜上市便只有她的莊子有瓜可賣!看來,兄弟還是沒有侄女親啊”

這不是廢屁麼?人家蔡三不但心裡時時裝著陳小哥,就連其他地方,也偶爾裝著陳小哥.豈是你這便宜哥哥能比的?

“三條!”徐榜帶著氣丟出一張牌。

“胡了!”一直慢悠悠的蔡源,麻利推牌,看著徐榜不疾不徐道:“你看,我就說男人不能快吧,快了就壞二弟,你點炮了.呵呵,誠惠八十文”

恰好此時,廳外有門子來報,說是有人在縣衙喊冤,言稱家人遭強人屠戮。

殺人案便是在當下也不是小事。

陳景彥連忙起身,負責刑獄相關的西門恭和陳初也跟了出去。

徐榜見此,也跟著起身。

“誒!徐棒子!你還沒給錢!”

“大哥,自家兄弟,八十文也看在眼裡?”

“賭桌無兄弟!”

“我還能賴你不成?下次,下次再說”

酉時二刻。

五朵金花前後腳趕到縣衙。

卻見一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正跪在縣衙大門前,不住叩頭十幾步外便能聽見額頭接觸青石板路面的‘咚咚’聲。

陳初走近時,這人的額頭已是血肉模糊.

當今世人,天地父母以外,普遍不行跪禮。

除非遇大恩或大冤。

衙門外,已聚集不少看熱鬧的路人。

西門恭使了個眼色,兩名守在門外的皂衣上前把人攙了進去。

接下來,便是慣常流程,升堂、問案。

不管私下如何,在這縣衙明面上絕對以陳景彥為尊,只見他端坐案後,一臉威嚴道:“堂下何人,有何冤情”

“小人賀北,蔡州人士”

嘶啞的聲音在大堂內響起。

家人慘死的一幕說出來,並沒有引起堂內諸公太大情緒起伏這些老油條博過險惡、見慣人生風浪,早已沒了‘聞聽惡事,怒髮衝冠’的熱血。

只有站在堂外的陳初,略有不適的皺起了眉頭。

堂內,直到聽賀北說起事發之地在臨縣,陳景彥和蔡源幾人對視一眼,心中已有了主意。

為官一方,講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事發地不在桐山縣、苦主和強人也不是桐山縣人.

你讓我桐山縣的官去捉朗山縣的匪,這合理麼?

一瞬間,陳景彥已想好了不下十種冠冕堂皇的說辭,“賀北是吧,此事”

“縣尊大人!屬下有要事稟報!”

堂外的陳初忽然走了進來.這舉動多少有些失禮逾距,但誰讓在坐的都是陳小哥的好大兄呢。

“好吧,暫且退堂.”陳景彥再次與蔡源幾人對視一眼,不知自己這小老弟又搞什麼么蛾子,只能無奈道。

後堂。

“桐山縣的官去捉朗山的縣匪,合理麼?”

“很合理!”

雨沒有下,氣氛也不算融洽。

方才幾人回了後堂,陳初一開口就驚到四位哥哥。

“捕殺兇徒,肅靖官道!”

這般殺氣騰騰的話,當即引起了幾人的反對,陳景彥以為陳初犯了少年俠氣的毛病,溫言勸解道,會發公文給朗山縣,讓當地公差捉拿兇徒。

這樣的話陳初一個字都不信。

西門恭也不理解陳初為何要管這閒事你是桐山縣的都頭,又不是朗山縣的都頭,便是嫉惡如仇也未免管的太寬泛了些。

徐榜更是和陳初爭的面紅耳赤。

一直默不作聲的蔡源,待兩人吵吵累了喝茶潤嗓的工夫,終於抬起了眸子,問了陳初一句,“陳都頭,你說說為何執意要捕殺張立等兇徒?”

“為了即將到來的西瓜節!”

這個回答,很是出乎幾人意料。

“待兩個月後,我縣西瓜上市,若諸位想四方客商雲集、若想趁機賣出我們的西瓜、瓜醬、瓜糖,首先便要肅清盤踞於官道左近、殺人劫財的兇徒!若任由兇徒猖狂,誰還敢來我桐山縣?”

歸根到底,陳初說的是‘營商環境’。

西瓜節開幕前,首先要整治內部營商環境比如,嚴懲官吏對外來客商吃拿卡要、勒索盤剝。

再者,便是外部營商環境就如,通往桐山縣的道路是否平安。

桐山縣往東二百里,是淮水通航起點,若以後本地對外貿易做大做強,與京杭運河相連、可北上南下的淮水,必定是解決運力問題的最佳方案。

而桐山縣和朗山縣之間的這條官道,是去往淮水通航起點的必經之路。

西瓜節已經過半年籌備、兩個月的宣傳,事關在坐幾人切身利益不過,幾人始終對跨境捕殺一事有些顧慮。

屋內一時安靜下來。

陳初環視眾人,呵呵一笑,又道:“這張人屠的腦袋我要定了!不止是他,往後誰敢在這條官道上擋我桐山財路,我便要了誰的腦袋!”

陳初一拱手,再道:“諸位哥哥,你們慢慢思量吧,小弟這就去準備了.”

說罷,轉身出了後堂。

留下幾人面面相覷。

這小老弟的意思是說,不管你們幹不幹,反正我是要幹

片刻後,有門子來報,說陳都頭帶走了那名叫做賀北的蔡州人。

這下,幾人徹底確定陳初要動真格了。

老大哥蔡源悠悠嘆了一回,道:“咱也別乾坐著了,每家抽幾名信得過、身手好的,也準備一番吧.”

“大哥!咱們真的跟著老五亂來啊?誰知那張人屠背後有甚勢力,跨境拿人,搞不好要和臨縣起衝突啊!”

徐榜猶豫再三,還是提醒道。

“我們不派人跟著,他說不定敢把臨縣的官差殺了!”蔡源眯了眼,低聲道:“你們難道忘了?他可是敢大鬧天宮的潑猴!”

‘大鬧天宮’說的是什麼,四人心知肚明。

朝廷派來的上官都敢殺,若捕殺張人屠時朗山縣有官差阻攔,誰敢保證陳初不會亂來?

五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陳初闖禍,就是他們闖禍。

酉時末,四人分別,各作準備。

夜裡。

蔡源在書房把今日一事告知了長子蔡贇。

生性謹慎的蔡贇聽說後驚疑不定,“爹,這陳都頭行事全無規矩,我家真的幫他做這膽大妄為之事?長此以往,將來他早晚惹出彌天大禍”

蔡源沉吟片刻,嘆道:“如今,我家和他家,在旁人眼裡還分的開麼?兒啊,就當為父賭上一回吧若為父賭贏,為你兄弟、為我孫兒們博一番大富貴;若賭輸了,黃泉路上爹爹陪你們,終歸不算白活一遭!”

密室之內,燭火暈暈。

幾句話,隱含梟雄氣。

蔡贇聽明白了爹爹準備在陳初身上押寶!

對於父親,蔡贇不止有崇敬,也有極度的信任。

可以說,到了唯命是從的地步。

所以他迅速接受了蔡源的想法,卻也因此想起了幼妹,稍稍遲疑後,道:“爹,既然如此.那您為何還要把嫿兒趕出家啊.”

蔡源默默打量了兒子一眼,緩聲道:“以陳初如今之勢,便是停妻再娶,也不愁再娶一房大戶人家小娘,他卻依舊奉貧寒農女為正妻,說明此人念舊。

去年,又為了一個清倌人便殺了上官.說明重情.”

“爹,何意?”蔡贇沒聽明白。

或許是嫌兒子愚鈍,蔡源輕輕皺了眉,才道:“念舊重情之人,唯有以‘情’羈之.我把嫿兒趕出家,那陳初便欠了嫿兒天大情分。

這樣,嫿兒才能放開手腳去掙一掙,懂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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