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此景只應天上有

正月十一,戌時。

雖然新年已過去十來天,但當下講究‘不出正月就是年’,鷺留圩農墾集團員工以及藍翔學堂的學童還處在漫長的寒假中。

過年時,家家戶戶掛在門頭上的紅燈籠還未撤下,一群一群的孩子藉著光亮在村子中央的銀杏樹下玩著‘一二三木頭人’的遊戲。

蔡宅後院。

三進偏廳中的生鐵煤爐火勢正旺,灶眼上擱著一個銅水壺,纖長的壺嘴吐著汩汩蒸氣。

水壺旁,溫了一罈糯米甜酒、烘烤了幾顆紅薯和大棗,守在旁邊的茹兒不時給紅薯和大棗翻個面,以免烤糊。

偶有孩童追逐嬉鬧聲飄飄渺渺傳入廳內。

屋內,溫暖如春,蔡嫿、貓兒、玉儂、陳初四人分四邊圍坐小几旁,面前各碼了一排由竹子製作的長方塊。

“么雞.”

“碰!”

“二條~”

“槓!矮油,槓上花.嘻嘻,清一色、槓上花共五番三十文謝陳都頭、陳娘子、小玉儂,嘻嘻.”

作了男子裝扮的蔡嫿,一腳踩在矮凳上,一手拈了酒盞抿了口糯米甜酒,嘚瑟的一批。

“怎麼又是你贏了呀!”玉儂勾頭看了看,以免蔡嫿詐胡,確定牌型無誤後才嘟著嘴巴開啟了荷包。

陳初和貓兒默默掏錢。

自從初一下午蔡嫿、貓兒和玉儂學會了傲來麻雀後,這蔡嫿就賴在了這邊,每天天亮就跑過來,夜裡不玩到亥時人定便不走。

一天三頓飯都吃陳家的,並且,還一直贏陳家的錢

幾天來,這條菜花蛇少說從陳家三人手裡贏走了好幾貫錢。

吃我家飯!喝我家酒!贏我家錢!

儘管人是貓兒做主請來的,但貓兒已經有些後悔了,不由瞄了蔡嫿一眼。

蔡嫿很敏銳的捕捉了貓兒的眼神,笑嘻嘻對視一眼,“噫?陳娘子用這麼兇的眼神看我作甚?不就贏了你幾文錢麼?”

接著,又化作病嬌模樣,委委屈屈道:“哎,陳都頭慣會欺負奴家,把奴家當牛馬使喚。

如今奴家不過贏了幾文錢,陳娘子也來瞪奴家.這一家,沒一個好人.”

陳初你們姐妹拌個嘴老提我做甚,再說了,到底誰把誰當牛馬使喚了?

貓兒已為人婦,自然能聽出蔡嫿口中的牛馬不是正經牛馬.

呸~不要臉。

貓兒耷著眼皮,繃著小臉貓兒知道蔡嫿就是故意氣自己,這些天來蔡嫿最熱衷於看到的就是陳家大娘子破防,所以貓兒偏不要她如願。

“三娘子,我家怎沒好人了?我家都是好人”

一旁的玉儂肉疼的摸出三張‘當十’小粉幣,嘟著肉嘟嘟的嘴巴替自家說了句公道話。

“伱家?”蔡嫿眯著眼睛看向了當面背叛的玉儂。

她這幅模樣讓玉儂有些害怕,隨即,桌下有隻小手握住了玉儂的手。

玉儂不用看也知道是姐姐在給自己鼓勁,不由感激的望了貓兒一眼,鼓足勇氣道:“自然是我家!”

玉儂現下從內到外都是陳初的形狀,有些感情是做出來的,對陳家是忠心耿耿哇!

為了維護自家竟敢和心中惡魔辯駁了!

矮油!造反啦,玉儂都敢和我呲牙了!

蔡嫿伸手就掐了玉儂的臉蛋扯了扯,“你莫不是以為我手上沒了你的身契就沒辦法收拾你了?”

“嘶~嘶~哎呀,疼~疼.”

“蔡三娘子!不管玉儂以前怎樣,現下她是我家人,你這般未免太失禮了吧.”

一直耷著眼皮的貓兒,終於緩緩開口了。

“.”

蔡嫿抬眸看了看貓兒,心中有所明悟這小野貓剛開始不聲不響,卻撩撥著玉儂和自己鬥嘴,她自己坐在哪一臉端莊的充大婦。

現下又站出來斥責,搞的像是蔡嫿和玉儂爭風吃醋似的!

自覺身份被貓兒生生壓了一頭的蔡嫿放開了玉儂,準備專心和貓兒鬥上幾句。

可不想,玉儂見貓兒給自己撐腰,揉著臉蛋小聲嘀咕道:“三娘子,你要知禮呀,以後你若想進我陳家,還排在我後面呢,見面都要喊我聲姐姐呢,可不能再掐我了.”

“噗~”貓兒沒忍住,笑出了聲.好玉儂,霸氣!

“.”

胸脯極速起伏的蔡嫿望著自己親手朝陳初砸過去的玉儂肉包子,生氣之餘心中一陣蕭索.到底是哪裡出錯了呢?

“公子,外頭來報,說黃師傅把你說的那種煙火做出來了,請你去看一看.”

還好,進來傳話的翠鳶暫時化解了尷尬氣氛。

“咳咳,走,咱們出去看煙火去”

陳初招呼一聲,沒心沒肺的玉儂噌一下從杌子上彈了起來,抱上陳初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貓兒和蔡嫿卻在原位多坐了幾息,兩人默默對視一眼,貓兒忽然抿抿嘴露出一個勝利者的笑容。

三娘子.你的人,現在都變成了我的人,嘿嘿。

小野貓.你別得意太早,咱們走著瞧,嘻嘻。

一陣眼神交鋒,還是貓兒先耷下眼皮隔斷了視線,隨後起身細聲道:“官人,披件袍子再出去呀,外邊冷,小心受涼了”

戌時三刻。

鷺留圩北側堤牆下一片空地。

聽說要燃放煙火,正聚在吳奎家吃酒的大郎、彭二、劉二虎等人都跟了過來。

便是已早早睡下的大寶劍,也被大丫喊了起來,馱著小丫頭站在人群外圍。

黃恢宏年約四十,頜下一叢雜亂短鬚。

幾日前的初五,他來到鷺留圩給陳初做藥傀。

當下,煙火分為三種。

一種以毛竹搭成架子,上面綁縛各種小煙花,燃放後猶如一面火牆,叫做架子煙火。

第二種則是以紙筒捲成藥室,下方堵上泥巴,上方留有引線和噴口,點燃後會噴出一道高低不等的橙色梨花花束,所謂‘火樹銀花’說的就是這種,又叫盆景煙火。

第三種便是傀儡煙火了,是三種煙火中製作難度最高的一種,也是黃恢宏頗為得意的一門技藝。

初五當晚,黃恢宏製作了一座一人高的鐘馗藥傀。

竹篾為骨,彩紙為皮。

點燃藥線,固定在圓形底座上的鐘馗靠火藥產生的推力可以原地轉圈圈,持續十餘息後,鍾馗口中噴出一道兩三尺長的梨花火舌。

當時,鷺留圩村民們驚歎連連,歡呼不斷,只有陳初說了一句,“就這?”

黃恢宏家裡幾代人做煙火,自然對陳初的表態不服氣,於是陳初又道:“你見過藍色、黃色、綠色、紅色煙火麼?你見過能打三四十丈高的禮花彈麼?”

這下,問住了黃恢宏。

因火藥中的木炭成分,煙火燃放時多為橙色,彩色的黃恢宏沒見過,只聽說有人能做出黃色煙火。

隨後,在陳初的激將法之下,黃恢宏與他立下契書:陳初教他怎做彩色煙火,黃恢宏甘願為了鷺留圩做工三年幫陳初建起那勞什子的鞭炮廠。

站在黃恢宏的角度,這麼做一點也不虧,若是能學來彩色煙火製作之法,那便是給子孫後代謀了個金飯碗啊,莫說是做工三年,便是五年十年也值得。

當然了,前提是陳初得真的能教他。

站在陳初的角度,也不虧.他是個鍵盤王者,動手廢。

當年不過在抖音上關注過一個煙花博主,人家說火藥中加鐵粉,燃放時會產生藍色小星;加鹽能出黃色煙花;加銅粉出紅色;加氧化銅是綠色

但是具體什麼比例,陳初可記不住。

終歸還是需要一個在此行當中浸淫多年的老師傅來操作。

再者,彩色煙火雖好看,卻也只是陳初丟擲的一個引子.他真正想搞的是,禮花彈。

戌時末。

陳初指示今晚當值的聯防隊維持現場秩序,黃恢宏帶著兩個兒子搬了盆景煙火放在了空地上,親手點燃。

這種煙火製作對黃恢宏來說並不難,只不過是在火藥中新增了一些其他成份。

燃放也算順利,雖然比不上後世彩色煙花那般絢爛,但紅色、綠色的焰火光點噴吐而出時,人群中依然響起一陣齊齊吸氣的驚歎。

盆景煙火這般順利,黃恢宏對接下來的‘禮花彈’實驗也多了一份信心。

不過,陳初卻緊張了起來。

先讓聯防隊把圍觀人群勸離的遠了一些,又上前一再叮囑道:“黃師傅,引線千萬留的長一些,點燃後趕快跑遠.”

想把禮花彈打到高空,要靠發射藥爆燃後的動能。

但具體裝填多少才合適,陳初心裡沒底,同時,他也對當下的火藥引線不夠信任。

片刻後,黃恢宏和兒子抬來一個半人高空心紙筒,紙筒由桑皮紙卷裹而成,筒壁厚達兩三指,內徑三寸。

這便是發射筒。

陳初見過煙火晚會現場發射小型禮花彈用的便是紙製發射筒,只有大尺寸彈丸才用金屬材質發射筒,所以他想來,這種禮花彈的膛壓應該不大。

再三確認燃放現場周邊二十丈清空後,黃恢宏上前點燃引線,調頭便跑.

方才,眾人見陳初、黃師傅這般鄭重,不由對這種奇怪模樣的煙火充滿了期待。

陳初同樣期待。

‘呲呲呲~’

黑暗中,引線一點點燃進紙筒內。

‘嘭!’

平地起驚雷。

紙筒所放之處頓時爆出一團耀眼火光,隨即,煙霧、灰塵升騰起來.

眾人只覺頭皮發麻,耳中嗡鳴不已。

奶奶滴,幸好離得遠,果然炸了!

也不知是發射藥裝填過多,還是引線問題,這枚禮花彈直接和發射藥在原地殉爆。

四周安靜片刻後,大家不約而同揉起了耳朵。

玉儂呆愣一下下,忽然抓著陳初的胳膊,興奮的晃了起來,“公子!這禮花彈真響!”

這小馬屁精,沒一回不拍在馬腿上的。

“.”陳初尷尬一笑,“這次沒成功禮花彈也不是聽響的.”

“哦反正很響,反正公子很厲害!”

玉儂強行誇獎道。

隨後,陳初上前和黃恢宏交流幾句。

接著,再次抬出一個發射筒。

這次,黃師傅減少了發射藥量.

有了方才那次教訓,這次大家離的更遠了。

黃師傅重複剛才流程。

大家再次看向發射筒.引線引燃,一點一點燒進紙筒內。

已做好再次聽響心理準備的眾人卻沒等來巨響。

卻聽‘咻’的一聲,一枚拖著微弱光點的彈丸直直飛上了夜空。

眾人的腦袋不由自主循著光點往上看去。

一兩息後,漆黑夜空猛然間爆開一朵紅色錦簇花團.

緊接,便是悶雷般的響聲。

站在下方看上去,只覺鋪天蓋地,籠罩蒼穹。

分立陳初左右的貓兒和玉儂齊齊仰著腦袋,澄澈大眼中,各自倒映漫天斑斕。

周圍安靜片刻,忽然爆發出‘嗡嗡’議論聲。

此景只應天上有,不似在人間。

人在過於震撼時,總想說點什麼。

“四兩,這這這.”

“這什麼這,我聽大郎說過,今年咱縣裡賣幾百文一枚的仙桃也是東家弄出來的。

有人說,東家是天上下來的謫仙人”

“對對對!東家一定是謫仙人!不然今夜這景象那是凡人能看見的!”

底下的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

陳初卻覺得方才那禮花彈飛的太低了以前他看的禮花彈,動輒飛一二百米高。

剛才那枚,最多隻有二十多米。

不過,第二次試驗便能成功發射,他已經很滿意了。

黃恢宏這種老匠人果然不能小覷,他們從不缺聰明才智,有時只需幫他們點透一層窗戶紙,他們便能做出超出旁人預期的成就。

明日,得趕快讓他把家人遷過來。

接下來,還要繼續改良延時引線、火藥,大約會花不少錢、花不少時間。

但陳初覺得值。

因為這玩意在節日燃放是為人增添喜慶的禮花彈,若稍微改動一下彈丸配方,便是迫擊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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