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震撼教育

翌日。

卯時末。

劉四兩帶著二十多人,‘走後門’進了鎮淮軍大營。

雖鎮淮軍今日同樣休沐,但營中仍留有一半軍士駐防、操練。

偶遇幾名走路筆挺、目不斜視的鎮淮軍兵士,劉四兩還會貼心的解釋一句,“鎮淮軍講究兩人成排,三人成列.”

江樹全等人雖不懂走路也要講規矩有甚意義,但見人家一個個體態勻稱、身姿挺拔,不免生出一絲自慚形穢。

武衛軍軍士和鎮淮軍軍士,僅從外形上看,便有肉眼可見的差距。

於是,引起了在營內糾察風紀的錦衣所徐志遠注意.軍營重地,怎可為外人隨意進出,明顯違反了紀律!

可不等他帶人上前盤問,賀北趕忙把幾人攔了下來,附耳小聲道:“今日不查外人進營!”

“為何不查?這是紀律!紀律是天,在我徐志遠眼裡,便是天老子來了,也要遵守紀律!”徐志遠明顯對賀北並不是那麼服氣。

賀北只能透露更多一些,“是都統特意安排的!你莫要壞事!”

“哦是校長安排的啊,你不早說!”

“.”

鎮淮軍飯堂內。

劉四兩和周宗發不期而遇,後者同樣帶了一群武衛軍軍士,兩人心照不宣遠遠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正常情況下,外人當然進不了飯堂。

但今日劉四兩同樣走了‘後門’,領著眾人‘混’進來免費體驗了一下鎮淮軍飯食。

每人定量一個煮雞卵、兩個大肉包,饅頭、白粥隨便吃。

直把這夥人吃的撐圓了肚皮。

當他們得知,這是鎮淮軍兵士每日標準之後,又說不出話了。

只有老孟嘟囔了一句,“俺們村的地主老爺,早食也吃不了恁好。

來這鎮淮軍當兵,簡直是來享福的!”

辰時初。

蔡州城西門外,一片空地上停了幾輛牛車,旁邊建了兩間草棚,上面卻掛了一塊牌匾,上刻‘四通客運’四個大字。

這字跡.談不上好看,用來製成匾額有點貽笑大方了。

不過,當江樹全走近看清‘四通客運’旁還有一行小字‘陳初題’,打趣的話憋了回去。

卻也不由問道:“劉兄弟,這個四通客運是陳都統的產業?”

“小柱子~”

正朝草棚內一名年輕人打招呼的劉四兩聞言,呵呵一笑道:“那倒不是,喏,他就是四通客運的東家,這小子機靈著呢.”

小柱子是雙河村周祖林的妻弟,今年夏,軟磨硬泡借了姐夫一筆錢買了輛牛車,往返桐山縣城和十字坡之間。

彼時,兩地之間人員流動頻繁密集,小柱子僅僅一個多月便收回了買車投資。

旁人見他靠此掙了錢,迅速效仿。

競爭大了,雖還能掙著錢,但已遠比不上當初。

後來,陳初帶桐山軍民佔了蔡州城,小柱子敏銳的發現了商機。

在局勢尚未徹底安穩時,便說服姐夫、以及姐夫好友周宗發給他又投了一筆錢,做起蔡州至桐山的長途客運、郵遞生意。

當時,他擔心沿途地方官吏、潑皮滋事勒索,又央求姐夫向陳初討來題字

有了這塊招牌,直如一張暢通無阻的通行證。

當初投了錢的周祖林、周宗發不但每月能得來不菲分紅,小柱子還拉扯叔伯、堂兄弟在四通客運做工,人人有了一份穩定收入。

如今,出身草根階層的小柱子,在桐山縣已然成了一位名人,用都統的話來說,這是一位敢想敢做的青年企業家!

辰時三刻。

劉四兩一行出發。

經過特殊改裝加大加寬的牛車,車頂加了遮雨薄棚,車底固定了一排排墊了軟墊的小杌子。

雖談不上多舒服,但比起走路,還是要輕鬆、快速許多。

下午申時。

馬車抵達鷺留圩。

一群人只覺眼睛不夠用了這裡的人氣色真好!

一個個面色紅潤,衣裳乾淨漂亮,村內到處是新蓋起來的兩層小樓。

劉四兩帶著眾人在莊內看了新搭建起來的戲臺,看了莊內食堂,又去藍翔學堂看了看。

“四兩哥,你說學堂不收學童束脩?”

“嗯,不收,每年還有夏冬兩套學服,每日也有免費營養午餐,有牛羊乳、雞卵、俺莊上糕餅房自制的蛋糕。

伱們瞧出來了吧,莊子裡的孩童比其他村同齡人高出半頭.”

“可不是麼!一個個小臉紅撲撲、圓嘟嘟的,看著便喜人!”

江樹全和老孟、秦大川等人,扒著學堂窗戶往教室裡張望,各自一臉姨母笑。

“哎!現今的孩子不惜福,上月鎮淮軍吳奎吳虞侯的兒子吳宴祖,竟然把學堂發的雞卵偷偷扔了,先生髮現後喊了家長,那兔崽子竟說吃膩了。

氣的吳虞侯專門回來一趟,揍了兒子一頓!”

劉四兩感嘆道。

“噫!雞卵還能吃膩?讓我吃上一年,我都不膩!”

矛頭表示不理解。

同樣有兒子的江樹全看著學堂裡的娃娃,嚮往道:“劉兄弟,你們算是遇到好東家了。

若我兒子能坐在這般好的地方學學問,我便是把命賣了也值當.”

劉四兩呵呵一笑道:“說起來,都統確有在蔡州照此建立子弟學堂的意思.”

“甚是子弟學堂?”

“給咱軍中將士家的孩子建的學堂.”

“俺們武衛軍的軍士子弟能去讀麼?”秦大川迫不及待道。

雖然他大字不識一籮筐,骨子裡卻不乏對學問的敬畏和渴望。

劉四兩卻露出一絲為難表情,遲疑後,道:“兄弟,你們也知曉武衛軍寇指揮使和陳都統不睦,大人就算有心給大夥做這件事,寇指揮使只怕也會覺得是大人想要拉攏他手下的人。

此事難辦啊”

自己苦熬還能忍,但眼看如此好的機會,卻無法給兒女爭取,讓幾人心中漸漸升起一股怒意。

欣喜心情不由低落下來。

申時末。

孩童放學,呼啦啦湧出了學堂,楊二郎、許小乙等年歲大些的男童,抱著一顆蹴俅便要往球場跑。

迎面撞上劉四兩,連忙剎住腳步,幾人整理了一下衣裳才走上前來,齊刷刷把右手掌心向下舉過頭頂,“見過四兩哥,四兩哥辛苦了.”

劉四兩樂呵呵道:“去玩吧,我沒事隨便看看.”

如此之後,那幫半大孩童才重新追逐著跑向球場。

這一幕讓江樹全等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禁好奇道:“劉兄弟,小郎們這是作甚?”

“呵呵,這是他們先鋒隊的隊禮,以示對軍士的尊重.”

劉四兩自得道。

“他們為何要對軍士尊重?”老孟卻更迷惑了。

軍士?不該是人見人厭麼?

背後不罵你殺才便是好的,何來尊重一說?

劉四兩卻理所當然道:“為何不尊重?他們知曉軍士在外搏殺,是為了護佑他們能坐在學堂內安心讀書。

俺莊子的孩童,都知曉都統常說的那句話.”

“甚話?”

“都統說,軍士身前是戰爭,身後是和平、是家人,這才是當兵的意義,明白了這一點,我輩軍人刀兵加身時才能怡然不懼.”

“說的好”江樹全喃喃道。

幾人說話間,來接虎頭和小滿散學的貓兒剛好看見了劉四兩,特意過來說了幾句話。

待貓兒走後,老孟笑嘻嘻道:“四兩兄弟,這好看小娘是誰?”

歷來和顏悅色的劉四兩突然沉了臉,低聲斥道:“莫胡亂說笑,這是陳都統的大娘子,趙安人!”

“呃”老孟嚇的臉色一變,趕忙住了嘴。

秦大川見此,忙開口緩和氣氛,“四兩哥,趙安人好生和善啊,與你說話時一點架子都沒有.”

“那自然是。

趙安人心腸好著呢,莊內幾戶孤寡老人,現下都靠安人養著哩,她是觀世音菩薩轉世.”

本是一句無稽之談,但大家看著處處新鮮的鷺留圩,憑空覺著劉四兩的話可信。

“陳都統倒是有福氣,能娶趙安人.”

江樹全笑著道。

劉四兩卻壓低了聲音,神秘道:“都統也不是凡人,去年秋他在南邊五里的棲鳳嶺一力斬殺了一頭比屋舍還大的白牛!”

“老天爺,真的麼?”老孟驚訝道。

“自然是真的,左近十里八鄉的鄉親都知道!”

劉四兩確認,隨後又繼續低聲道:“今年秋時,神銳軍亂我桐山,知曉亂兵為何一戰而潰麼?”

“為何?”有如此辛秘,眾人下意識圍了過來。

劉四兩這才道:“八月三十日,縣城南無名小嶺一戰,陳都統招來天雷,一息之間斃敵無數,當時飛沙走石、日月無光,那雷聲幾十裡外仍清晰可聞”

“啊!原來此事為真!我原也聽說過,還以為是以訛傳訛哩”

“自然是真的!我縣數千鄉親親眼所見.”

夜,酉時。

武衛軍瑞字營甲隊二十多名軍漢作客劉四兩二層新宅。

劉四兩婆娘鄭氏已得了交待,自然做了準備。

這場家宴的豐盛程度讓驚訝了一天的眾人,再次震驚。

席間,劉老爹作為一家之主,坐在主位陪了眾人一會。

劉老爹是個愛炫耀的,見了這群外鄉人忍不住說起東家來鷺留圩前,生活的拮据侷促,以及現今的變化。

比如,兒媳每月能領兩貫月俸、當初他英明的拿出全部積蓄購入四海商行兩手股票,如今已翻了一倍還多等等.

眾軍漢已經聽的麻木了。

劉老爹前頭講的苦日子,他們熟悉,因為那就是他們以前以及現下依舊日復一日苦熬的日子。

但後來如同開掛般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就不熟悉了。

總之,劉老爹就突出一箇中心思想好日子,都是東家帶來的!

這晚,劉四兩家中的情形並不是孤例,同村的劉百順家中、雙河村的周宗發家等等十餘位派駐進各軍的原鎮淮軍軍官家中,都有蔡州諸軍軍漢作客。

他們外派前,都統說過,這叫.震撼教育。

說再多道理,不如讓別人親眼看一看.

酉時末。

陪著吃了幾杯酒的劉老爹告辭退席,說是要去尋老夥計們唱曲兒。

江樹全等人大為驚奇,紛紛跟出來看稀罕。

此時天色黑透,莊內路旁道口已提前掛上為過年準備的紅燈籠。

莊子正中那顆碩大銀杏樹旁的戲臺上,已坐了一群老漢,有人拉二絃、有人敲鑼、有人打叉。

來遲了的劉老爹,被一群老漢好一陣抱怨。

“今日家中有客,對不住,對不住.”

劉老爹邊解釋邊道歉,隨後麻利的爬上舞臺,咿咿呀呀和著伴奏唱了起來。

“四兩哥,大叔這是作甚?”秦大川一臉迷茫。

劉四兩笑呵呵道:“這幫叔伯整日在家閒著無事可做,又都愛聽戲,便自己組了戲社,每晚都要玩耍一陣.”

無事可做?唱曲組社?這是農人的生活麼?

這般自在,比地主老爺還愜意!

不遠處,一幫孩童圍著燈火在玩捉迷藏。

再遠些,一群大嬸繫著腰鼓、抹著紅臉蛋,嘰嘰喳喳扭著秧歌。

還有些年輕人,在練舞獅。

據說,這都是為大年三十鷺留圩春晚排練的節目。

江樹全一眾漢子前後左右環視,恍惚中,只覺不似在人間。

是夜。

眾人留宿剛建成不久的十字坡四海客棧,多人徹夜未眠。

以前麻木慣了的大腦,開始思索,給寇世忠這等人賣命是否值得。

當夜,蔡州城內的陳初同樣沒睡好。

亥時末。

毛蛋忽然找到書院街蔡嫿宅子,讓茹兒趕緊通報都統‘軍中有事’。

一聽是軍中之事,茹兒不敢耽誤,跑進後宅。

剛跑到臥房外,便聽蔡嫿忽高忽低的吟唱。

“.”

茹兒稍稍遲疑,還是硬著頭皮敲響了房門。

屋內登時一靜。

隨後傳出了蔡嫿羞惱呵斥,“要死呀!不知曉正在忙麼!”

茹兒趕忙隔門低聲道:“前頭毛蛋來報,說軍中有事,請大人速去.”

片刻後,房門開啟,陳初邊系絛帶邊急匆匆往前院去了。

茹兒沒忍住勾頭往內看了一眼,卻見蔡嫿裹著被子可憐巴巴坐在床角,那雙媚目依舊殘留幾分春意,但更多的卻是戛然而止引起的惱怒。

前院,陳初接了毛蛋遞來的韁繩,問道:“發生了何事?”

“呃方才,吳奎吳虞侯在百花巷麗春院外和錦衣所的徐志遠等人發生了衝突,動手打了起來”

“奶奶滴!沒一個省心的!”

半途而廢的陳初一肚子火,翻身上馬往百花巷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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