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憑什麼?

灑金巷,陳府。

夜裡亥時。

後宅那棟三層高的正房涵春堂內,首次亮起了燭火。

二樓臥房,只穿了裡衣的陳初和貓兒聊了會兒桐山近日瑣事,隨口問了一句,“方才晚飯時,怎沒見玉儂和陳小娘?兩人出去遊玩了?”

“~”

梳妝檯前,剛剛出浴的貓兒穿了條自己親手做的傲來樣式黑綢吊帶睡衣,窄細肩帶跨過消薄肩膀,壓著纖細玲瓏鎖骨,露出一抹恰如其分的白膩弧度。

雖資本不算雄厚,但這般若隱若現,反倒把嬌小身材的優點襯托到了極致。

再加剛剛洗完熱水澡,渾身肌膚泛著淡淡紅暈,和黑色睡衣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強烈反差。

貓兒彷彿沒聽到陳初的問題,轉過身來,左手捏了對銀兔嵌紅寶石耳墜、右手捏了瑪瑙掐金耳墜舉至胸前比劃給陳初看,微微皺了小巧瓊鼻,略顯苦惱道:“官人,這兩對耳墜,哪個更好看些?”

“嗯,小兔子的吧,可愛些.”

陳初笑笑,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貓兒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裡還需扮可愛呀。

我倒是瞧著這對瑪瑙的,更顯穩重一些.”

貓兒說是這樣說,卻對著銅鏡微微歪了腦袋,依陳初所言戴上了那對銀兔紅寶石的耳墜。

圓潤耳垂上的耳洞剛扎不久,許是尚未完全長好,佩戴時微疼的貓兒輕輕蹙了眉頭,眉心擰了一個可愛的小疙瘩。

八月底,陳初抄鄭家,得來大批女子首飾頭面。

件件精品,其中不乏丁未之難時從周朝東京城皇宮中留出的精巧稀缺飾品。

陳初照單全收,並早在信中告知了貓兒。

就像此時放在梳妝檯上的那支木匣子,裡面躺著的有金鑲玉步搖、寶石金釵、翡翠鑲寶金簪、寶花蝶金簪

燭火下,光彩奪目。

拿出任何一支,都抵得上一個小康家庭幾年家資。

這還只是一小部分。

貓兒不禁想起當初孃親捨命也要保下的那些銅簪銀戒,比起眼前這些華美昂貴的飾物,簡直是破爛

可娘卻因此丟了性命。

不由幽幽嘆了一聲。

陳初猜到了貓兒心中所想,上前兩步走到貓兒背後,安慰似的摩挲著貓兒的圓潤肩頭,隨後從妝奩中拿出一支四碟繞珠花銀步搖幫貓兒簪上,並摘了原本戴在頭上的花蝶紋銀簪,隨手拋在了梳妝檯上。

銀簪落在實木臺案上,發出叮咚一聲悶響。

“你幹嘛呀!”

貓兒趕忙把花蝶紋銀簪攥在了手裡,嘟起小臉回頭瞪了陳初一眼,不滿道:“小心些,摔壞怎辦!”

“摔壞就不要了,反正有更好的.”

陳初隨口道。

貓兒攥在手裡那根略顯土氣的簪子,是去年她及笄時,陳初送她的生辰禮物。

不知怎地,聽陳初這般說,貓兒有些難過。

低了頭,用拇指小心摩挲了那支現下已配不上她陳都統大娘子身份的簡陋簪子,喃喃道:“便是有再華貴的、再新的簪子,也比不上它在我心裡的萬一.”

“嗯?”陳初聽出點什麼味。

貓兒耷下眼皮,又輕聲細語道:“官人現下富貴了呢,以後定然會有出身高貴、比貓兒年輕貌美的小娘喜歡官人,到時,貓兒怕是要和這根簪子一般,被官人棄若敝履了”

“.”

這都哪跟哪啊?

“好,好,不簪便不簪,還簪它好了吧.”

陳初無奈搖頭,從貓兒手裡拿過那根花蝶紋銀簪,重新簪到了貓兒頭上。

貓兒很有分寸的沒有繼續使性子,回頭給了陳初一個顛倒眾生的嫵媚白眼,像是在說,這還差不多。

那模樣,竟有幾分蔡嫿的影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來,貓兒沒少在蔡三娘子身上學本事。

偶有的小性子,是在提醒陳初,近來你有些冷落我了,也是夫妻間的小情趣,隨後貓兒便恢復了大婦氣度,把首飾匣中的各色飾物分作了三份,“我留一份,這兩份給蔡家姐姐一份,給玉儂一份。

剩下那些放著,官人應酬多,以備與別家女眷交道時做贈、做賞.”

“呵呵,好,你做主.”

其實吧,陳初已偷偷給了蔡嫿一份,但貓兒能這樣講,說明已把蔡嫿當成了自家人。

陳初拿起一支玳瑁雕花篦,幫貓兒梳起了自然垂落在後背上的如瀑青絲。

這個舉動,讓貓兒心情重新好了起來,卻還是沒忍住以玩笑的口吻道:“官人若是還有別的女子需贈,要趕緊說哦,不然貓兒可把這些鎖起來了”

“呵呵.”

陳初笑笑,忽然想起了方才問過一遍,卻被貓兒岔開了話題的那個問題,“誒,對了,今晚吃飯時,怎沒見玉儂和阿瑜?她倆今晚不回來麼?”

這次,貓兒準備好了,故作輕鬆的回道:“阿瑜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住了?她在蔡州又不認識人,不會住客棧了吧?”

“不是呢,暫時搬去了咱家在城裡的別院.”

“呃哦.”

“跟過去的有丫鬟有婆子,玉儂也專門陪著她了,官人.擔心了?”貓兒回頭,睜著那雙水汪汪的桃花眼,望向陳初。

“呃她一個小孩子,在城裡無親無故,陳縣尊派人來接之前,咱們自當照應些.”

“嘻嘻~”

貓兒抿嘴笑了笑,玩笑似的說道:“阿瑜只比官人小三歲,哪裡還算小孩子.”

“呵呵.”

陳初笑笑,繼續幫貓兒梳頭。

貓兒回頭望向銅鏡心裡有點點緊張,今日讓陳瑾瑜搬出去住,是她和蔡嫿商量的結果,並沒有提前告訴陳初。

臥房內稍稍安靜片刻,卻聽貓兒又輕聲解釋了起來,“官人,阿瑜雖未嫁,卻已有婚約.她住在咱家後宅,不免瓜田李下惹人閒話,我這是為她好.”

後半段‘為她好’真假未知,但前半段,卻是在隱晦提醒自家官人‘人家已有了婚約’.

陳初呵呵一笑,道:“我知曉了.”

見此,貓兒反手把陳初的大手拉到面頰旁,小臉貼著手背溫順的蹭了蹭,呢喃道:“官人,你就不想貓兒麼?咱們已月餘未見,夜深了呢”

“哈哈,想.”

陳初會意,別的事都拋到了腦後,俯身把貓兒打橫抱起。

貓兒低低驚呼一聲,雙臂圈上了陳初的脖子,小臉微紅,桃花眼中漾著一泓濃濃春情,軟綿綿的聲音黏膩含糊,“官人,貓兒給.給官人生個娃娃吧楊大嬸她們整日裡催我呢.”

小別勝新婚。

翌日。

陳初上值後,貓兒帶著白露第一次察看了自家這座大宅子,宅內各院的精巧佈置,自然讓她歡喜不已。

只不過,當她路過青樸園時看到蔡嫿的人正在搬家,不由錯愕,趕忙找到了後者,“蔡姐姐,為何要搬出去住呀?”

“怎了?”正在忙活的蔡嫿斜了貓兒一眼,道:“我可沒偷你家東西。

只她.”

蔡嫿指向了雙手各拎了一個大包袱的李翠蓮,道:“她和李招弟是我親自簽下的人,我把李翠蓮帶走了,李招弟留給你,她也是忠厚之人,你若用的順心便留下,若你覺得是我招來的人膈應,便辭了.”

“蔡姐姐知曉我不是這個意思!”

貓兒有些生氣,握了蔡嫿的手,“這宅子這般大,你為何要搬出去呢?旁人還以為我容不下你呢.”

這次陳瑾瑜一事,兩人聯手,貓兒甚至覺得有事時能找蔡嫿商量商量,能讓自己安心不少呢。

再者,官人和蔡嫿早已是公開秘密,這陳家後宅遲早有蔡嫿一個位置,所以她不理解蔡嫿為何要搬走。

蔡嫿卻嘻嘻一笑,掰開了貓兒握住自己的手,悠悠道:“再大的宅子,也容不下兩人做主.”

“有事我們可以商量呀.”

貓兒脫口而出道,說完卻又有些後悔。

“嗤~哪有那麼簡單,便是你我不去計較,時間久了,咱們底下的人也會生出嫌隙.”

蔡嫿說的是‘人性’.

若她們住在一起,以後盡是麻煩,比如各自院子裡的丫鬟,誰院子裡的月銀多些、誰院子裡的少些;主人都不在時,誰的丫鬟、婆子能做主;便是吃飯時給誰先盛第一碗飯都是講究。

就算她倆不去計較,底下的人也會攀比,日積月累必生矛盾。

除非有一人先伏低做小。

但蔡嫿不肯做妾,而貓兒最看重大婦身份。

目前看來無解,搬出去住反倒是最好的辦法。

蔡嫿的話,讓缺乏此類經驗的貓兒有一絲明悟,便也不再勸,折身回涵春堂抱出一支匣子,交給了蔡嫿。

巳時。

幾輛馬車駛出灑金巷陳府,往書院街而去。

那裡有一棟三進宅子,是蔡嫿早早從陳初手裡討來的。

“哇!”

馬車裡,茹兒看見匣子裡的各式精緻金玉首飾,不由驚歎。

蔡嫿卻懶洋洋的拈了支玉鏤雕丹鳳紋簪子瞧了瞧,隨手拋給了茹兒,“賞你了.”

“嚇!”

茹兒手忙腳亂接了,忍不住說了一句“呀!小心摔碎了,這是玉的呀!”,才樂滋滋的道了謝。

這支簪子,怕是要抵她好幾年的月錢了。

蔡嫿卻滿不在乎的撇撇嘴,隨後掀開了馬車窗簾,朝外頭騎著馬的鐵膽招了招手。

待莫名其妙的鐵膽湊近了些,蔡嫿抱起那支木匣遞了出去,而後朝鐵膽擠了擠眼睛,意味深長道:“鐵膽,這是你陳兄弟送你的頭面.”

“.”

鐵膽迷迷糊糊接了,卻聽蔡嫿又神秘兮兮道:“鐵膽,這可是你那好兄弟揹著他家娘子送你的,你可要放好哦”

“陳兄弟為甚要送我頭面呀?”鐵膽忽閃著密集捲翹的睫毛,肉乎乎的娃娃臉上盡是迷茫。

從車窗裡探出腦袋的蔡嫿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鐵膽,驚訝道:“你不知曉麼?你那兄弟喜歡你呃.”

“對了,陳都統不讓告訴你的。

嘻嘻,鐵膽,你當我沒說”

蔡嫿縮回了腦袋。

獨留鐵膽在秋風中茫然凌亂。

車內,茹兒更是驚訝。

那一匣子首飾能在蔡州換一套好宅了,三娘子說送就送?

“三娘子”茹兒遲疑的喊了一聲。

蔡嫿似乎猜到了她想問甚,不由傲嬌道:“首飾老孃有的是,我不稀罕.”

“.”

茹兒小心瞟了一眼蔡嫿,低聲道:“可陳都統送你那些,你怎鎖起來連看都不讓奴婢看一眼.”

“那能一樣麼!”

蔡嫿天經地義道:“那是情郎送與我的,小野貓憑甚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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