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貓蛇聯手

十月初一。

清晨。

北風陣陣,街面上的槐柳一夜之間掉光了僅存樹葉,光禿禿的枝丫戳向陰沉沉的天空。

辰時,陳初帶著長子及一隊親兵出府前往都統制官衙。

府內青樸園二樓臥房。

到了秋冬季,蔡嫿就變的像條想要冬眠的蛇一般,既愛賴床又懶洋洋的。

縮在被窩裡張嘴打了個哈欠,不由懷念:抱著人形小火爐睡覺,真舒服呀

“三娘子,起床吧,飯食已熱兩回了.”

茹兒端著托盤走了進來,蔡嫿懶洋洋應了一聲。

屋內彌散著淡淡腥味,茹兒放下早食,走到西側開啟了面朝中庭花園的窗戶。

寒涼秋風吹入屋內,好不容易掙脫溫暖被窩的蔡嫿被冷的一個激靈,張嘴罵道:“死丫頭!想凍死我呀!”

“三娘子,透透氣吧,屋裡盡是那味兒.”

近來,蔡嫿性子柔順許多,茹兒說話的膽子也越來越大。

蔡嫿剛要罵人,卻聽花園中渺渺傳來一陣‘咯咯’笑聲,不由改口道:“這玉儂,當真是個沒心眼的,也不知哪來那麼多開心事,整日裡憨笑個不停.”

茹兒勾頭往花園看了一眼,“姨娘和陳小娘在逛園子呢.”

“哦?”

蔡嫿來了興致,也不嫌冷了,裹著被子光腳跳下床,跑到窗邊看了一陣,隨即道:“茹兒,幫我打水梳洗.”

“三娘子,先進食吧.”

“不吃了,順便把李翠蓮、李招弟喚過來.”

“哦”

辰時一刻。

蔡嫿帶著兩名女力士,和在園子裡瞎逛的玉儂、陳瑾瑜‘湊巧’相遇。

隨便找個理由暫時支開玉儂,蔡嫿與陳瑾瑜邊隨意聊著邊在園子裡走了起來,“陳小娘,昨夜睡的還好吧?”

“不算太好.”

陳瑾瑜低垂著微紅眸子,略顯憔悴。

倒也不全是裝的,昨晚事發突然,便是當時有些不能言說的小心思,事後也少不了緊張忐忑,以及用了大半夜時間在心裡默默覆盤。

其實,陳瑾瑜至今也沒搞懂自己怎麼就臨時想了這麼個主意、並去做了,可以用‘鬼使神差’來形容。

但這種事,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繼續咬死昨晚‘睡的沉’。

不過,在忐忑的同時,她又打心眼裡看不上陳家後宅這些女子.她雖然覺著玉儂人不錯,卻改變不了玉儂‘蠢萌’的事實。

而蔡嫿.商賈之女罷了。

甚至陳家大婦,也不過是出身莊戶的農家女。

陳瑾瑜生於書香門第,自小飽讀詩書,雖與人交道時看起來溫婉賢淑,實則這種世家的子女內心最為驕矜。

胡思亂想間,卻聽蔡嫿仿似無意的問道:“陳小娘,你此次前來蔡州,家中無人知曉麼?”

“嗯.”

陳瑾瑜低低應道。

隨後,忽然停住了腳步方才走神片刻,這蔡嫿竟引著她走進了花園深處,前方十餘步外,有一眼井

“我哥知道我來了蔡州!”陳瑾瑜回頭看了一眼,見兩名人高馬大的健婦跟在身後,當即臉色一變,馬上改了口。

“嘻嘻~”蔡嫿嬌笑一聲,似乎根本不信她補充的這句,自言自語道:“哎,人人只看到深宅裡的女子錦衣玉食,卻不知內裡藏了多少齷齪事呀。

這後宅,便如男子的朝堂,行差踏錯半步便有香消玉殞之危,就像這口井,說不得下面就填了不少自作聰明的小娘.”

“陳小娘!我帶去你看看!”

蔡嫿猛地抓住了陳瑾瑜的胳膊,嚇的後者頓時面無血色.

雙腳死死定在地上,屁股後撅,說啥不肯上前一步。

杏眼中不受控制的湧出了一包淚水,卻緊緊閉著含珠唇不敢吭聲,唯恐惹的菜花蛇殺心更重。

這是陳家宅子,除了不在身邊的玉儂,只怕沒人會管她死活。

昨晚是臨時起意,臨時起意就不免有疏漏家人不知她來了蔡州,若蔡嫿今日真的把她填進井裡,家人也未必能查到此處她若死了,自然沒辦法再用昨晚的事拿捏陳家了.

這麼一想,陳瑾瑜覺得蔡嫿害自己的理由太充分了!

不由開始後悔起來,甚至腦海中瞬間浮現除孃親遍尋自己不見、爹爹愁白了頭的畫面。

於是,陳瑾瑜再忍不住了,哇一聲哭了出來,“爹爹、孃親.救我,嗚嗚嗚”

“噗嗤~”

蔡嫿突然笑出了聲。

她最愛看人破防.不過,心中最後一絲不確定也得到了證實。

害陳瑾瑜性命的事,她自然不會做。

她如此這般,一來是為了故意捉弄自以為聰明的陳瑾瑜。

二來昨晚,這小丫頭還在自己面前表演了尋死覓活的貞潔烈女戲碼,現下試她一試,不就露餡了?她惜命著呢.

猜想得到了證實,蔡嫿嘻嘻一笑鬆開了陳瑾瑜的胳膊,帶上李翠蓮、李招弟兩人往回走了。

本以為自己死定了的陳瑾瑜,呆愣原地.哭聲是停了,但那眼淚卻仿似是關不上的閘門一般,一串一串不住往下掉。

即使明白了蔡嫿是在捉弄她、即使此刻她又羞又惱又懼,依然控制不住。

這眼淚.是嚇出來的。

在原地站了片刻,陳瑾瑜回頭看了看那眼井,秋風簌簌。

想起方才蔡嫿說井裡填人的話,陳瑾瑜遍體生寒,下意識走遠了些。

少傾,陳瑾瑜跟在蔡嫿十幾步後走出了園子,才長出了一口氣。

眼瞅蔡嫿像沒事人一般,往青樸園那邊走了,方才被嚇得三魂出竅、六魄離體的陳瑾瑜終於忍不住了,顫聲道:“蔡三娘子!請留步.”

“小金魚,有事麼?”蔡嫿回頭,一臉無辜。

“你!”直至此時陳瑾瑜猶自留有淚痕的小臉上還是一片慘白,沒有恢復血色,羞惱之下,陳瑾瑜勉力維持住大家閨秀的派頭,低聲道:“我與蔡三娘子近日無冤、往日無仇,為何如此戲弄我!”

“噫?這話說的奇怪,誰說無冤無仇我就不能戲弄伱了?”蔡嫿說的天經地義,倒像是陳瑾瑜在無理取鬧一般。

陳瑾瑜被噎的半天說不上來話,隔了好一會才氣惱道:“蔡三娘子,我此來只為訪友。

你願做外婦是你自己的事,但時時以主母自居便貽笑大方了.”

“嘖嘖嘖,這話可不像大家閨秀能說出口的呀.”

蔡嫿彎著媚目笑了起來,完全沒有一點惱怒模樣。

說罷,再不搭理陳瑾瑜,轉身去了青樸園。

“茹兒,研磨.”

回房後,蔡嫿站在書案前沉吟片刻,提筆開始寫信。

‘小野貓:一別數日,至以為念’

“三娘子,你要給趙安人寫信呀?”

“嗯,一會你讓寶喜把信即刻送去桐山.”

“三娘子,是為陳小娘的事麼?”

“嗯.”

“三娘子要找趙安人做幫手?”

“嗤~”蔡嫿暫時住筆,斜了茹兒一眼,道:“對付小金魚我還用的著找幫手?”

“那三娘子為何還要告知趙安人?”

“宅子我都幫她打理好了,陳小娘我再幫她打發了,那她這當家主母做的未免太輕鬆了。

這事呀,需得她自己解決。

再說了,老孃還許多大事要做呢,哪有工夫整日理會這些.”

“可是,趙安人是出了名的大度,她若是”

茹兒的意思是,若小貓接受陳小娘怎辦。

可她話裡‘趙安人大度’,卻讓蔡嫿不爽了。

“你說誰小心眼?”

蔡嫿抬手在茹兒臉蛋擰了一下,直到茹兒吃疼告饒才鬆了手,而後眯眼笑道:“她大度?都是裝的.玉儂能順利進家,一來是因為她蠢,二來她出身低,威脅不到小野貓。

但小金魚有心機、且關鍵時刻豁得出去,更重要的是,她孃家勢大,你猜小野貓知曉後慌不慌?

咱們呀,就坐山觀虎鬥.”

說曹操,阿瞞到。

剛提到玉儂,樓下就有人來報,說陳姨娘求見。

蔡嫿直接翻了個白眼,“不見。

定然是替她那閨蜜來討公道了,蠢丫頭!把小金魚當閨蜜,那小金魚卻是想要你男人哩!”

巳時。

都統制官衙。

今日堂中分外熱鬧,劉四兩、六百順、周祖林等三十多位早期鷺留圩成員匯聚一堂。

“不要覺著委屈,以後會有補償.”

堂上公案後的陳初環視一眾班底,笑道。

“委屈啥,擱一年多前,我還在家種田哩.”

當即有人接道,劉百順也笑呵呵的改編了一下陳初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我是都統一塊磚,那裡需要那裡搬嘛.”

“哈哈哈.”

堂內一陣大笑。

陳初說的委屈,是這次抽調他們去淮畔三軍充任百人隊副都頭。

像劉四兩,此時已是鎮淮軍的副營正虞侯。

去別軍卻要降級使用,所以陳初才有此一說。

見大家情緒還好,於是陳初仔細交待起來,“大家去了不要著急做事,平日先低調些,多和手下弟兄親近,待過年休沐,可以邀請手下弟兄去鷺留圩、去桐山看一看。

花銷方面無需擔心,十貫以下,找唐敬安報銷便是.”

“都統放心,屬下們心裡有數.”

劉四兩抱拳回道。

這種事,他的確輕車熟路了,當初在鷺留圩,招募聯防隊員、後在清風嶺,籌建周良的烏合軍,都是他負責的思想工作。

劉四兩的工作方式很質樸、接地氣,他說不來什麼大道理,只從自己一家、自己村莊的變化談起,他這種現身說法反而能引起底層軍士的共鳴。

“好了,你們去偏廳再討論一下話術吧,晚上擺酒,咱們這幫老弟兄好好吃上一回。

明日你們去各軍赴任.”

陳初說罷,眾人轟然抱拳應諾。

待眾人離去後,陳初喊住了陳景安。

“陳都統還有事?”陳景安奇怪道。

“呃,有點私事.”陳初有丟丟不自然。

“私事?”陳景安迷茫,咱倆能有啥私事?

“嗯,昨晚,阿瑜來了蔡州,住在我家.”

“.”

不管怎說,陳瑾瑜的去向還是要告訴家長的。

陳景安第一反應卻是,得趕快通知兄長一聲,這個侄女,越來越不像話了!

酉時初。

鷺留圩。

貓兒收到寶喜加緊送來的書信,的確吃了一驚。

信中,蔡嫿把自己的分析完完整整寫了上去,甚至還教了貓兒要去陳景彥家一趟,甚至見面後說什麼話都提到了。

若在以往,蔡嫿教貓兒怎麼做事,貓兒大機率不會讓她如願。

但此事.兩人利益一致。

蔡嫿猜的非常準確,貓兒有點慌。

以後,家中多幾名女子,她有思想準備,但不能是陳瑾瑜這種呀!

有心思、有手段,還有個好爹!

那陳景彥年底即將去蔡州赴任的訊息,蔡嫿已在信中告知了貓兒。

從六品的同知誒!

若他女兒來了我家,我能壓得住?

有一個蔡嫿就夠了!

思索片刻後,貓兒乘車直入縣城,去了縣衙官舍。

陳景彥後宅,果然又是一片慌亂景象。

陳瑾瑜離家時,倒是留了一封信,只說爹孃不必擔心,女兒出門散心,過幾日便回。

可陳景彥夫婦怎可能不擔心!

若女兒在桐山還好一些,若跑遠了這世道亂糟糟的,遇了歹人怎辦!

花廳內,譚氏不住垂淚。

她不明白,以前那般乖巧的女兒,如今怎麼忽然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坐在一旁的陳景彥唉聲嘆氣。

片刻後,陳英俊和陳英朗前後腳走進花廳,一臉焦急的陳景彥忙問道:“找到了麼?”

兩堂兄默默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陳景彥頹唐坐下,忍不住抱怨妻子道:“都是你把她慣壞了!”

一聽這個,正暗自抹淚的譚氏不依了,抬起滿是淚水的臉龐道:“官人來怨我?從小誰最寵她?阿瑜幼時犯錯,你可允我動她一指頭?有時明明是阿瑜做錯,官人回回卻拿緯廷撒氣,這麼多年來,緯廷替她吃了你多少回打?”

譚氏連珠炮似的反問,把陳景彥懟的一句回不上來,只能訕訕住嘴。

“若阿瑜有事,我也不活了,省的你看我心煩。

人都說男人生平三大喜,升官發財死老婆,你現下既升了官又發了財,就差讓我去死了嗚嗚我也不擋你,我死了好給你騰地方娶小.”

譚氏哭的愈發悲痛。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陳景彥扶額,大感頭疼,卻瞥見子侄還在,趕忙揮手讓小輩退避。

陳英俊趕忙拉著堂弟退出了花廳。

只不過.

“我不是讓你出去麼!還回來作甚!滾出去!”

看見去而復返的陳英俊,陳景彥嗓門高了起來。

嗯,老婆惹不起,我吼兒子兩聲天經地義吧?

不想,陳英俊卻躬身低聲道:“爹爹,陳都統的娘子來訪”

“她?她來作甚?”

陳景彥奇怪道,隨後看向了譚氏,“來找你的?”

若照以往,眼下家裡紛亂,陳景彥肯定不待客,但陳都統.可是他的貴人啊!

“把人請進來吧.”

那邊,譚氏已擦了淚,洗了臉,吩咐道。

俄頃,貓兒步入花廳。

譚氏起身相迎,除了眼睛微微紅腫,風韻猶存的臉上已看不出任何擔憂悲傷情緒。

嗯,陳瑾瑜一事,他們並未對外說過。

畢竟,女兒家家的動不動就搞離家出走這一套,大傷風評。

貓兒自然看出了端倪,卻不做遮掩,和譚氏見禮後徑直道:“姐姐,阿瑜如今在蔡州,我家官人讓我前來說一聲,免得姐姐擔憂.”

這是貓兒第一次喊陳夫人‘姐姐’。

這麼久以來,五朵金花家的夫人大概都知曉了一些內幕,但貓兒和陳夫人的關係遠沒那般親密。

今日喊一聲‘姐姐’,似乎是要坐實‘輩分’這件事。

已轉至花廳隔壁的陳景彥聞聲,再顧不得失禮,兩步走了出來,急道:“阿瑜去了蔡州?”

“對.”

貓兒點點頭,耷下眼皮,似乎有些難言之語。

陳夫人作為婦人,自然更細膩一些,不由脫口而出道:“阿瑜去蔡州,去去找陳都統了???”

“.”貓兒沉默片刻,嘆了口氣。

這是蔡嫿教貓兒的。

“.”

陳景彥一張白淨面皮登時通紅。

丟人啊!

陳夫人一屁股坐在了椅子裡,怔了半天才忽騰站了起來,“我現下就去接她回來!”

“姐姐,不急!我雖是阿瑜的嬸嬸,但年歲差不多,我們之間能說些話。

我今晚便去蔡州陪她幾日,待阿瑜情緒安穩一些,姐姐再過去.”

雖然貓兒什麼都沒說透,但在陳景彥夫妻看來,自己這女兒不知搭錯了哪根筋,竟在有婚約的情況下,跑去百里外尋一名男子.傳出去他們一家都不要做人了。

這都是蔡嫿的主意陳瑾瑜最大的依仗,不就是家世麼?

那我便讓你爹孃先惱了你,看你還仗誰.

陳夫人此時又忍不住落了淚,面對貓兒又羞又愧.你看人家陳都統娘子多大度,發生了這樣的事,還悄悄上門知會,為自家保留顏面。

陳夫人起身一禮,難為情道:“此事,多虧妹妹了.”

貓兒卻露出一抹得體微笑,拉著陳夫人的手細聲道:“姐姐不必如此,小孩子難免犯些錯,阿瑜是我的晚輩,我與姐姐一般,會護著她。

此事只要咱們兩家不聲張,不會有外人知曉待你們返鄉時,我也給阿瑜提前備上一份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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