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棲鳳嶺的春

申時已過,夕陽墜到了半山腰。

當滿載糧食、布匹、豬肉的車隊行進村子後,當即引起了轟動。

楊有田站在牛車旁,同樣驚訝,直到楊大郎上前給他解釋了,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初哥兒”楊有田主動走到陳初身邊,想說什麼卻最終化作了一聲嘆息。

的確,人家陳小哥當了家傳寶貝來給大家換吃食,即便說幾句感謝的話也顯得蒼白。

“楊大叔,不必如此。

這幾日若不是你和其他叔伯接濟,我們一家早餓肚皮了.”

陳初說罷,轉頭看了看滿村沸騰的人群,又道:“村裡的情形大叔最清楚,這些糧和布大叔做主分了吧。

不過,今晚咱們得吃頓飽飯,早聽大郎說起楊大嬸擀的湯餅是一絕.”

“哈哈,我去安排.”

楊有田爽快一笑,轉身走進了人群簡單吩咐幾句,村民馬上行動了起來。

男人們齊齊上陣扛糧,孩童們繞著那扇豬肉不住流口水,婦人們的目光卻都集中在了那三匹新布上。

姚三鞭老哥幾個,則圍著那頭剛買回來的黃牛打轉,掰開牛唇看看牙口、伸手摸摸黃牛健壯的屁股。

比摸婆娘還騷情些。

糧食進倉後,有人開始洗刷石磨,準備磨面。

婦人們把自家案板搬到了村內空地上,連成一排只等麥子磨好,便要開始擀湯餅、蒸饃饃

楊大嬸揮著兩把菜刀,整扇豬肉上卸下的前腿肉不一會便被剁成了細碎臊子。

這是給湯餅做澆頭用的。

菜刀接觸案板的‘咄咄’聲、孩童雀躍的歡呼聲、婦人們興奮談論布匹的竊竊私語聲,在逃戶村上空交織,匯聚成一種撫慰人心的和諧嘈雜。

“好久沒見俺爹這般勁頭了.”

楊大郎側頭看了好一陣,才笑著道。

坐在他旁邊的陳初,把玩著一支能裝五斤酒的酒罈,揭開泥封聞了聞,卻沒有喝的意思。

這也是今日在縣城內買來的。

“酒是用來喝的,只聞有鳥用?”楊大郎從陳初手裡把酒奪走,仰頭幹了一口。

兩人並肩坐下的地方,是逃戶村東側的斷崖。

棲鳳嶺西靠三百里桐柏山,東邊卻是大片大片的平原。

遠眺過去,夕陽昏黃,暮靄沉沉。

“給.”

楊大郎把酒遞了回來。

陳初接過灌了一口,味道酸澀,不由‘斯哈’一聲,道:“說吧,說說咱這村子的來歷.”

聽到陳初用了‘咱’這個字眼,楊大郎也笑了,然後扭頭北望,緩緩道:“六年前,金人佔了唐州。

俺爹領了一眾兄弟結成忠義社,和金人周旋

後來,周朝皇帝割了唐州,命大軍南撤。

俺爹不願做偽齊順民,便領著幾戶忠義社的老兄弟上了棲鳳嶺,做了別人口中的逃戶”

這個答案和陳初的猜想大差不差,他把酒罈遞給了楊大郎,又問道:“我們今日在城門見到的張隊將和你們有甚關係?”

楊大郎接了酒,笑了笑道:“那是張寶哥哥,比俺長几歲,是當年俺爹在死人堆裡救下的。

娘照顧他養傷半年多,自此也稱呼俺娘為娘.”

“既如此,張家哥哥怎投了偽齊?”陳初好奇道。

楊大郎笑而不語,似是不想說這件事。

看他如此,陳初也不再追問,而是換了個問題:“楊大叔既不願做偽齊順民,為甚不帶著你們去南邊的周朝?”

說到此處,楊大郎終於斂了終日嬉笑模樣,悠悠道:“爹講,俺們楊家世居此地,都逃了往後誰給祖宗祭祀衣食?都逃了,這裡還能算俺們的鄉關麼?總得有人留下吧.”

生在太平世界的陳初,聞言不由生出一些感觸。

想來,華夏曆經戰禍卻綿延數千年傳承不絕,靠的不只是那些青史彪炳的良臣悍將。

無數像楊有田父子這般註定不會在浩瀚史書中留下隻言片語的普通人,才是這片土地的根基和脊樑。

陳初突然想起毛概課的核心思想之一:人民史觀。

與之對立的是英雄史觀。

英雄史觀只為帝王將相濃墨重彩,人民史觀卻講歷史因勞動人民創造.

“好了。

說完俺爹了,再說說伱吧.”

楊大郎又一次把酒罈遞迴,笑著強調道:“這次莫編瞎話了,俺聽的出來.”

這才是今晚兩人交談的終極目的——各自交底的坦白局。

“我啊.”陳初接了酒罈,邊搖晃邊沉思了一陣,隨後道:“我生在2000年.”

“2000年?”

“嗯,東勝神洲的紀年,和阜昌七年的意思差不多.”

“哦,你接著說.”

“我四歲發矇,五歲時榮膺幼兒園大班小紅花最多的小朋友.”

“幼兒園是甚?”

“你別老打斷我行不行?再基霸打岔,老子不說了!”

“你說你說,俺不問便是了”

“我六歲入了小學,七歲乘法口訣倒背如流、八歲識得千字、九歲熟讀唐詩、十歲,嗯,十歲沒啥好說的.十四歲開始了第一段初戀、十五歲分手、十六歲開始第二段”

最後一點殘陽,掛在樹梢,在村北小潭上投射下一片片細碎、跳躍金華。

天上,一行大雁自南往北飛去。

陳初和楊大郎一人一口喝淨了整壇酒,藉著酒勁陳初原原本本敘述了自己不太長的前半生。

當然,背景都用東勝神洲虛化了,也加進一段奧特曼入侵,他渡海逃難至中原的戲碼。

聊到最後,兩人都醉了。

“.後來,我爸媽,嗯,我爹孃就離婚了,又各自成立了家庭。

那會兒放了寒暑假,我寧願自己待在學校,也不想去他們兩家任何一家,總覺得自己是個外人.哎,現在卻有些後悔了,該多去看看他們的.”

陳初嗚嗚啦啦說著一些楊大郎不太懂的話。

他們身後十來丈外的空地上,蒸氣瀰漫,好像有一屜饅頭出籠了。

“走,搶饅頭頭去”楊大郎大著舌頭,踉踉蹌蹌站了起來。

陳初身形也不太穩了,兩人勾肩搭背互相攙扶著往回走去。

“你家.娘子,在看你哩.”

得了楊大的提醒,陳初惺忪著醉眼看了過去。

蒸饃的鍋灶旁,一群婦人圍著案板和麵、揉麵,同在其中的貓兒正探頭探腦地往陳初這邊張望,好像看出他醉了酒,兩腮微微嘟起,似是有些不滿。

恰好一綹不聽話的頭髮從耳鬢滑落,弄癢了貓兒的臉蛋。

貓兒雙手都沾了麵粉,只能用手背在臉上蹭了蹭解癢。

卻不小心把一點麵粉沾在了小鼻頭上

飲醉的陳初看到這有趣一幕,咧嘴笑了起來。

貓兒看見陳初傻兮兮憨笑的模樣,那股因他醉酒而生出的怨氣不知怎地突然就煙消雲散了,甚至沒忍住跟著‘噗嗤’笑出聲來。

遠遠的,兩人隔著自顧忙碌的人群,隔著追逐嬉鬧飛奔而過的孩童,隔著雲霧繚繞的蒸騰水汽,隔著長河落日、青山殘陽.

就這麼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笑的旁若無人。

正此時,一陣帶著些暖溼味道的花信風拂過棲鳳嶺,山林在南風吹拂下簌簌作響。

驚蟄已過,南雁北返。

佳人霽顏,雪融花綻。

棲鳳嶺的春,終究來了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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