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諢號

陳初和西門恭從東勝神洲的諸多奇妙聊到了姐兒的身條,又從《西遊釋厄傳》說到了駐顏果。

陳初知道西門恭想買,西門恭也知道陳初想賣。

眼看鋪墊做的差不多了,兩人終於進入正題。

陳初用手指蘸了酒水,在桌上寫下一個數。

西門恭看後,皺眉道:“即便駐顏果稀罕了些,但這個價錢也貴了,桐山縣沒幾人吃的起.”

“桐山縣沒人吃的起。

但北邊的唐州.”陳初頓了頓,又道:“和南邊應有人願意花大價錢買這些稀罕果子.”

西門恭抬眸分別看了陳初和張寶。

桐山北去七十里是府治唐州城,南下過了淮水八十里則是周朝信陽軍。

這兩處州城皆是人口繁密的大邑,購買力強勁。

特別是奢靡成風的周朝,駐顏果這種精巧、稀罕的玩意兒最對他們胃口。

只要能販運過去,即便賣上幾貫一枚也屬尋常。

至於南下需跨越國境這件事,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難於登天、對於陳初來說也很難,但對早已將各處關隘上下打點好的西門恭來說,卻是輕車熟路。

當地走私猖獗,上至官紳、下至商戶,參與者眾多,西門恭自然有他的門道。

而價高且輕巧便於販運的駐顏果,的確算一個好商品。

西門恭略一思忖,心中已有了決斷,當即道:“兄弟.”

“喲,陳公子何時來了鄙店,怎不知會一聲,也好讓奴家略盡地主之誼.”

一道嬌滴滴的聲音打斷西門恭。

回頭看去,蔡家兄妹一前一後聯袂走來。

走在前頭的蔡二郎一身月白長衫,手持摺扇。

跟在側後的蔡三娘身著淺綠羅衣,袖口和衣襟繡了荷花樣式的白色滾邊,寬鬆衣衫也難掩波巒洶湧。

開口說話的正是她.

“菜娘子,許久不見.”

陳初起身笑道。

蔡嫿如狐狸似的狹長美目,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一番,好像要重新認識他,而後嬌笑道:“是呀,上次一別已有小半年,甚是掛牽.”

大姐,我們很熟麼?不就賣過你一個塑膠袋麼,搞的我們有一腿似的。

接著,蔡嫿好像才看見西門恭似的,訝異道:“西門押司,你也在呀.”

“蔡二郎、蔡三娘”西門恭不著痕跡地擦掉了桌面上議價時留下的字跡,起身拱手。

幾人也不知蔡家兄妹所來為何,眼見兩人有攀談下去的意思,可乙叄桌已坐了十餘人,明顯擠不下了。

於是面帶和煦笑容的蔡二郎開口了:“三娘,既然遇了故友,就請陳公子去雅間就坐吧.”

說罷,蔡二又笑吟吟看向西門恭,以詢問口吻道:“西門押司,要不然.同去?”

這番話與其說是邀請,還不如說是‘請你離開’。

西門恭無奈,他和陳初的生意還沒談完呢。

不想,陳初卻笑道:“蔡公子,今日就不叨擾了,我與西門押司有些事要說,改日一定登門拜訪.”

西門恭意外的看了陳初一眼。

蔡家兄妹同樣意外,兩人對視一眼,蔡嫿忽然上前一步,像是剛剛發現放在桌上的駐顏果,訝異道:“呀,這是甚果子,真討人喜歡.”

“駐顏果.”

“方才《西遊釋厄傳》中提起的玉女駐顏果?”

“嗯.”

“這果子幾錢?陳公子賣與奴家可好?”蔡嫿若不經事少女般,一臉雀躍。

“何需買賣,三娘子喜歡,拿去便是.”

陳初隨意道。

蔡嫿把駐顏果捧在手心,似乎糾結了一下才道:“那怎行,奴家要的不是一個。

公子有多少,我全買了.”

圖窮匕見啊,原來是來搶生意.

西門恭面色不豫。

但他和陳初之間的商議尚未敲定,人家現下自然有選擇的權力。

陳初看了看西門恭,又和張寶的視線交匯,卻道:“菜娘子,我這邊的果子已賣與西門押司了,卻是不湊巧了”

“.”蔡嫿一愣,瓜子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當真?”

“自然是真的。

不信伱問西門押司.”

“哈哈哈,二郎、三娘,我將將才與陳兄弟談妥這樁買賣賢兄妹若喜歡吃,晚些時候我差人送一些去府上,也好讓令尊、我兄長蔡大哥嚐嚐鮮,哈哈.”西門恭快意道。

“西門押司,客氣了.”

蔡坤依舊笑容溫和。

蔡嫿卻眯起眼睛看向了陳初。

亥時初。

采薇閣天字號雅間,蔡嫿俏臉含霜。

駐顏果是個好生意,但對蔡家來說又不算什麼。

她惱的是,陳初一個小小逃戶竟也敢當面拒絕。

“嫿兒,一樁小事,何必介懷.”

蔡二郎笑著勸道。

他是知道自家妹子的,愛爭強好勝,氣度卻又不大

“我豈會與這些人介懷?”蔡嫿斜乜兄長一眼,但下一句卻暴露了內心真實想法,“二哥,既然那陳小子不識抬舉,不若明日在城外著人搶了他們罷。

既不賣於我家,便讓他竹籃打水一場空!”

西門恭做走私生意,蔡家同樣豢養著走私商隊。

蔡坤皺了眉頭,終於忍不住斥道:“婦人之見,淨說些蠢話。

逃戶散佈桐柏山十餘山頭,同氣連枝,都是些又窮又硬的粗坯,招惹一個,引來一群,往後便是無窮事端。

為些許蠅頭小利,值得麼?”

“呵~”蔡嫿冷笑一聲,渺目道:“我蔡家男子全一個模樣,只會算計值不值,這駐顏果不值當。

當年我的名節也不值當你們一怒.”

“.”聽妹妹又提到了這樁陳年往事,蔡坤惱道:“嫿兒,當年你又不是真的怎樣了。

難道要爹爹棄了家業、不顧幾十口死活去殺官造反為你出氣麼?”

見到二哥惱怒,蔡嫿反倒翹起嘴角笑了,譏諷道:“怎敢讓爹爹、兄長為我搏命?我這做女兒、妹妹的沒去自縊以全名節已讓家裡蒙羞,往後就沒臉沒皮的胡亂活著罷.”

“.”蔡坤。

衙前街。

離了采薇閣,西門恭與陳初等人重新認識了一番。

當張寶說起楊震時,西門恭肅容道:“令尊可是開山楊,楊大哥?”

“大官人認得俺爹?”楊震意外道。

“數年前有過一面之緣.”

西門恭呵呵一笑,也不再這個問題上多談,轉頭看向了陳初,“陳兄弟,明日午時家中擺酒,你們兄弟幾人莫忘了.”

此時西門恭心情不錯。

同樣作為本縣坐地戶,西門恭自然和蔡家熟識,兩家時而合作時而競爭。

論勢力,西門恭比不上蔡家。

所以,蔡家兄妹當面明搶駐顏果貨源時,他忍著沒吭聲。

不料,陳初卻主動向他傾斜,使西門大官人出了口惡氣。

兩撥人就此拱手道別。

張寶幾人朝甜水巷走去,路上,陳初在懷裡摸出一張帕子,隨手丟了。

“初哥兒,你怎丟了啊?好歹是姐兒的一片心意.”吳奎心疼道。

“這種帕子,姐兒的房間裡沒有一百條,也有八十條.”

陳初的話,吳奎卻不太信,因為姐兒說了,那是她親手繡的

方才離開採薇閣時,陳初分別贈了幾位姐兒每人一枚玉女駐顏果

幾位姐兒歡喜的緊,再三暗示陳小郎今夜可作入幕之賓。

作為一個淳良好青年,陳初嚴詞拒絕了饞他身子的女妖精,對方這才依依不捨的塞給陳初一條帕子。

燻熱夜風裡,楊震和吳奎交頭接耳,似乎在議論今晚采薇閣的經歷。

張寶走在前頭,長子贅在後面,東張西望。

陳初不由奇怪道:“長子,你找什麼呢?”

“俺看看還有沒賣吃食的,方才沒吃飽.”

“.”陳初。

亥時末。

夜已深,陳初幾人擠在張寶家西廂房大通鋪上。

方才,張寶光著膀子跑了過來。

問他為啥不睡自己臥房,張寶大義凜然的表示:怕兄弟們睡不習慣,特來相陪。

但陳初明明聽到了張家嫂嫂徐氏刻意壓低聲音的罵聲:身上一股子脂粉味,滾去廂房,別來沾我身子.

“張大哥,方才那西門恭怎稱呼楊大叔‘開山楊’啊?”

天氣悶熱睡不著,陳初便隨口問道。

“大郎,你知道因由麼?”張寶卻考校起了楊震。

“自然記得,爹年輕時使一把開山刀,揮舞起來,三五名壯漢近不得身.”

楊震自豪道。

“哦這諢號挺屌啊。

張大哥有諢號麼?”陳初好奇道。

“諢號多以兵器而來,我擅使斧,旁人喚我橫江斧.”

張寶厚著臉皮道。

這諢號聽起來威風,卻是張寶自己起,所謂‘旁人’根本沒人知道。

“也不錯.”

陳初點點頭,突發奇想道:“我也得有個霸氣諢號!”

“叫啥?”楊震忙問。

陳初略微一想,便道:“往後我就叫,鐵戟銀槍玉面郎!”

“哈哈哈,你沒聽張寶哥哥講麼?諢號多以兵器而來,還鐵戟銀槍哩.你的戟呢?”

“在襠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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