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成了

‘東雞兒巷賽貂蟬收購洗淨腸衣,時價面議.’

‘探花巷王家現有上好熟麻三十斤待售,質優價廉’

‘衙前街西門府招廚娘一位.’

‘城南鷺留圩招佃’

五月十八日,下午酉時,一年內第n次失業的柳長卿駐足牛馬市告示欄前,認真看完了貼在上面的各種收售、招聘資訊,不由失望的搖了搖頭。

柳長卿二十有八,年幼時讀過幾年書,但這點學識不足以讓他參加科舉,甚至連做私塾先生的水平都不夠。

為了餬口,做過賬房,卻因不精算學一道,接連給東家會錯賬,自然被掃地出門。

今日,柳長卿舍了‘讀書人面皮’去貨棧街做了半天力工.

為何是半天?

因為東家只讓柳長卿幹了半天,就嫌他沒氣力,將其打發走了。

“借過”

就在柳長卿站在告示欄前發呆之時,卻見一健壯少年走上前來,接連貼下幾張書寫密集的紙張。

一心謀求996福報的柳長卿寄望對方貼的是招聘啟事,連忙湊上去仔細看了起來。

這一看不要緊,柳長卿竟直直在原地站了半炷香的工夫沒有挪動位置。

一旁臨街售賣炊餅的吳老四不由奇怪,上前喚道:“柳先生?柳先生”

“啊!”

接連喚了三聲,柳長卿才如夢方醒一般,回過神來以後,第一時間就要尋那健壯少年,四下張望卻早已不見對方身影。

“柳先生,這上頭寫的甚啊,竟看的如此入迷.”

吳老四好奇道。

直至此時,柳長卿才發覺腳都站麻了,但依舊忍不住興奮的擊掌讚道:“妙!妙啊!這故事當真寫的妙!”

“甚故事?這告示欄有故事?”

“嗯,講的是東勝神洲美猴王.”

柳長卿剛看到悟空私改生死簿這一段,應付吳老四兩句便要接著看下去。

可他這副痴迷模樣,讓不識字的吳老四愈加心癢,便連聲懇求道:“柳先生,柳先生,你把這故事念出來,讓俺也跟著聽一聽罷.”

柳長卿倒也是個好說話的人,聞言便從頭開始朗誦道:“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

自從盤古破鴻蒙,開闢從茲清濁辨。

覆載群生仰至仁,發明萬物皆成善。

欲知造化會元功,須看《西遊釋厄傳》.”

隨著一首定場詩開始,柳長卿陰陽頓挫的吟哦迴盪在牛馬市告示欄前。

不知從幾何時,周邊亂糟糟的環境逐漸安靜了下來。

直至日頭偏西,光線有些晦暗了,柳長卿才揉了揉痠痛的眼睛。

他這剛一停下,身旁突然接二連三響起一片叫嚷。

“柳先生,怎不念了!”

“柳先生,接著唸啊!”

柳長卿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身邊竟密密麻麻圍滿了人。

有臨街擺攤的小販、有等活的力夫、有路人,甚至左近一些店家的夥計都偷偷離開崗位站在外圍。

“各位賢鄰,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家了.”

柳長卿連忙做了個轉圈揖。

“柳先生,晚些再回家也沒甚,你念完再走罷.”

“是啊,聽到此處沒了,讓俺心裡貓抓一般.”

周圍聽眾無一人讓路,被圍在中間的柳長卿自然走不出來。

柳長卿有些不高興了。

此事的始作俑者吳老四卻頗有幾分眼色,連忙從籠屜裡拿出幾個炊餅用紙包了,塞給了柳長卿,道:“柳先生,再講一段罷”

“.”

這倒是意外收穫,家裡老母妻兒剛好還等著米糧下鍋呢。

柳長卿不動聲色的把炊餅放進了懷裡,道:“那好吧,為了各位賢鄰,我就再講上一段.”

隨後,柳長卿繼續聲情並茂的開始念起第三回《四海千山皆拱伏,九幽十類盡除名》。

這一回前頭講了悟空下東海,搶了那定海神針。

後頭講的是,悟空大鬧閻羅殿,一路棒打幽冥界。

聽的眾人是如痴如醉,驚歎連連。

西遊記的志怪探險題材吸引人只是其一,但其中隱藏的深意——藐視權威,則更令人神往。

東海龍王是誰?那可是掌管雨水、雷鳴、洪澇、海嘯的司雨之神!

但歷來晴雨難測,旱澇年份遠多於風調雨順的年份。

照此說,東海龍王是大大的失職,可誰又敢抱怨?

即便遇了水旱災害,百姓們也只能擺上五牲、燃上高香,祈求神仙憐憫人間疾苦,卻往往不得上天回應。

閻羅王就更不得了,掌握人畜生死的五殿冥王!

‘閻王叫你三更死,絕不留伱到五更’,百姓對他的畏懼,此一言概之。

可就這麼兩位大咖,遇到野猴子之後,一位被強搶了寶物、一位被當面羞辱。

過癮!

對高坐廟堂的那些當權者的不滿,卻又不敢言說的內容,藉由這則故事得到了稍許宣洩。

第四回講完,天色已徹底黑了。

“明日再講,明日再講”

柳長卿又欲離去,卻再次被攔了下來。

甚至有人直接從店裡端來燭火照明,一旁的張屠夫也提了一掛豬下水塞到了柳長卿手裡,嚷道:“柳先生,你乾脆講完再回家罷,不聽完俺今夜怕不是睡不好了!”

你睡不好礙我鳥事?哦,有下水相贈啊,那必須讓賢鄰們睡個好覺!

柳長卿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再次唸了起來。

“.那蟠桃園中的仙桃有諸班神奇,桃子長熟後,果上會生出‘福祿壽喜’各式字樣.食了那‘福’字仙桃,使人添福;食了那‘壽’字仙桃,使人增壽.”

夜裡戌時二刻。

柳長卿懷裡揣著炊餅,左手提了一掛豬下水,右手提著一個酒葫蘆,悠哉悠哉的回到了自家小院。

‘吱嘎~’

院門門軸響動之後,黑乎乎的西廂房內傳出一位老嫗的聲音:“可是長卿回還了?”

“娘,是我,你且起來吧,我帶了些吃食,吃完再睡.”

西廂內安靜片刻,老嫗才又接著道:“娘不餓,你和媳婦兒還有我乖孫吃吧.”

柳長卿也不再勸,準備煮好下水以後再去喊娘,接著便推開了正屋房門。

“怎不點燈?”正屋裡同樣黑漆漆的,柳長卿問道。

“點燈,點燈,點你娘哩燈!燈油不要錢麼?”床上婦人開口便罵,猶不過癮,繼續道:“老孃當初怎瞎了狗眼跟了你!家裡沒米下鍋了你不知曉麼?我和我兒一天沒進食了!”

柳長卿對這些似乎早已習以為常,也不辯駁,點亮了油燈後,高舉那串下水,道:“去,生火把這副下水煮了!”

婦人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訝異道:“你那裡來的錢買肉吃!”

“不花錢,都是賢鄰們贈的.”

“贈的?”婦人滿臉狐疑。

柳長卿卻自得的坐在了桌旁,摸出一把青豆,扔進嘴裡一顆,再飲上一口酒,愜意的咂咂嘴。

這才慢條斯理道:“不光贈了下水,還贈了炊餅,就連這酒也是贈的.”

“別人好端端為何要贈你吃食?”婦人還待追問,床上一直盯著那掛下水流口水的稚童終於出聲道:“娘,我餓,我要吃肉.”

“吃吃吃,就知道吃.”

婦人罵了一句,卻麻利的翻身下床,提了下水準備去灶房生火。

剛走到門口,卻聽丈夫悠悠道:“今日,我發現一個能掙吃食的行當,往後咱娘和你們娘倆說不得日日有肉吃.”

六月初一。

一大早,陳初起床後開啟房門,不由一愣。

門外竟站滿了人。

源於他昨天說了一句‘明日那字桃便可採摘了’。

領著大傢伙走到村口桃林裡,陳初仔細觀察了一陣。

當初他貼了字的桃子大約有五百來顆,但成熟度不同,能採收的頭茬果子大約有二百來顆。

左右看了看,陳初選了一顆著色最紅的摘了下來,但不等他撕掉字樣,一旁早按捺不住的楊震卻一把奪了去。

並迫不及待的把字樣撕了下來,其餘老少爺們見他動手,呼呼啦啦圍了上來。

雖然不少人對果子‘留字’一事有所懷疑,但到了見證效果之時,卻都又期盼著能成功。

陳初都被擠到了外邊.

“大郎,怎樣?”陳初看不到桃子,只能發問。

“.”

眾人頭挨頭,保持著上身前探的姿勢把楊震圍在中間,卻沒一人回話.

如同被石化了一般。

“大郎?”陳初再問。

隨著他第二次發問,眾人才彷彿被驚醒了一般,齊刷刷轉頭看向了陳初。

怪瘮人的。

“怎了?可是沒成?”陳初都被搞的不自信了。

“初哥兒!”楊震猛然舉高桃子,顫聲道:“成了.”

“成了!初哥兒!你莫不是天上下來的神仙!”

“初哥兒!果子上真的有字!清清楚楚.”

“初哥兒,俺一早就知道你不是凡人.”

亂哄哄鬧騰間,陳初終於看到了桃子。

朝陽面的紅色果皮上,赫然留下一個淺白‘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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