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場面人

皇帝沒上朝,訊息不是朝上公佈的,而是由民間邸報先刊印捷報,傳遞方向是自下而上,使得慶功的方向也是自下而上。

民間先得知訊息,要先求證訊息,在求證訊息之後會以“先知者”的身份,透過訊息為自己謀求一定的利益……最好的方式莫過於去到這次大捷的幾個當事人家裡,名為恭喜,但其實就是為了攀關係。

張周這裡府門太高,沒人能進得去,卻並不妨礙別的幾家門檻相對較低。

諸如崔元和朱鳳的家裡,當然一般的販夫走卒也是沒法去的,但官宦階層,尤其在京官,或是在京的退休致仕的官員,或是都督府的勳臣將領,要過去恭賀一番,帶著禮物進個府門也並沒多複雜。

永康公主府。

當天府上非常熱鬧,永康公主平時並不會跟朝中人有多少往來,身為皇親國戚,又是長公主,本來已算是過氣的皇親,但這次的事情直接讓她一躍成為朝堂上的當紅炸子雞。

達官顯貴跑來道賀,很多人都是跟永康公主八竿子打不著的皇親,有的還是地方宗族在京的特使,大有一種“你風光了我們就要跟你建立良好關係”的意思。

連在後堂負責單獨見客的永康都在想,這群人還真是趨炎附勢。

“殿下,沈大人來了.”

就在永康剛見過鴻臚寺少卿隋秀,準備進去休息休息時,這邊府上負責雜事的老宮婢進來通報。

永康臉上帶著稍微的得意道:“就是銀臺那位這沈大人是吧?他還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以前請他來,他都不來。

現在居然不請自來了?”

來的正是沈祿。

沈祿當天可說是很忙碌。

先是去林瀚府上,緊接著跑到永康長公主這裡,他既是通政使,又是皇后的姑父,在朝中人脈廣泛,且在人前都以自己是張周派系之人自稱,也導致他一到長公主府,就被一群人給圍上。

這群來拜訪的,好似能見到沈祿,也是一種意外收穫。

永康親自迎到正院。

本來還嘈雜的院子,瞬間安靜下來,一堆人都打量著眼前略顯富態的長公主,很多人生平就沒見過皇家人長啥樣,眼前這位公主卻也基本滿足了他們新心目中對於高貴婦人的定義。

比之自家的……好像還是眼前這位更顯得雍容華貴。

“哎呦,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沈銀臺親臨,我這廟兒可小,怕是容不下沈銀臺這般的大駕.”

永康一會面,還沒等跟沈祿正式見禮,說話便開始夾槍帶棒起來。

沈祿也是一怔。

不過以他所認識的永康,的確也是個嘴上不饒人的小女人,但誰讓人家地位在那擺著呢?

對沈祿來說,就算永康有地位,那也不是在朝中的地位,而只是皇親的關係,就算見面後可能會發生一些不愉快,平時不見就是了,不是朝中人也就沒有見面的必要。

但今時不同往日,永康靠著丈夫的關係,居然開始在朝中有了一定的話語權,使得他沈祿需要陪笑臉。

沈祿拱手道:“長公主見笑了,敝人平時就想過來拜訪,但奈何府上門楣太高,加之有時需要避嫌,才不得親自前來。

不過有些事……可能敝人還能幫上一二,聽說最近長公主府將會有喜事,這不也是順帶過來恭喜一下?”

旁邊馬上有人問道:“府上有什麼喜事?是公主……”

很多人在往永康身上瞧,大概的意思是想說,難道這女人要生孩子?

看起來也不像啊。

丈夫出征在外,你在家生孩子?伱沈祿不會是在罵人吧?

永康卻好似根本沒想到這層,笑了笑道:“的確是有點喜事,卻不是敝府,而是崔家。

乃是崔家要嫁出小女兒,也就是駙馬之妹,到時諸位還望能給幾分面子,喜宴上湊個熱鬧.”

旁邊眾人恍然。

“原來如此,那我等到時必定親自前去.”

一堆人在永康面前應和。

永康道:“沈銀臺,裡面請,有話我們裡面說便是.”

“不敢當,長公主您請.”

沈祿笑道。

……

……

永康親自引路,沈祿跟在後面。

剛來的時候沈祿還是個不討喜的角色,長公主還拿話來諷刺他,但等他提到府上有喜事,暗示把崔元妹妹嫁給張周的事,還需要有人出來活動,永康馬上意識到沈祿是可以利用的。

當有了利益關係之後,永康的臉色就沒之前那麼冷淡。

沈祿好歹也是朝中一號人物,俗稱“沈冰人”,關鍵時候也需要這位通政使出面給說說,永康其實也知道不該跟沈祿交惡的。

“這院子,還真不錯,話說長公主這次回京住了有兩年了吧?”

沈祿言語中,還帶著一些暗示。

永康道:“莊子裡收成不好,難道天天守在莊子裡?還是這順天府更好,不管是買什麼用什麼,都方便,不至於要到處找尋。

以前光是一些吃穿用度,就要從順天府往那邊運,就費時費力.”

大明的幾個公主,其實並不是一直都住在京師。

他們也會有自己的封地和食邑,雖然都只是掛靠和名義上的……大明的公主不同於前面幾朝,大多數都只是擺設。

而崔元夫妻倆一直到朱厚熜登基,一直都是住在京師,更多是因為永康跟皇室關係還不錯,就好像永康的那一對姐妹,跟宮裡的關係就比較冷,她們更注重過自己的小日子。

從某種意義上說,未來崔元能因為迎立之功而受封京山侯,更多還是因為家裡有永康這個善於交際的妻子,不然為啥三家公主,只有這一家得勢呢?

沈祿道:“有不方便的地方,你跟敝人講啊,敝人多少也有些關係,南來北往的人都識得不少,或能給長公主一些協助.”

永康忍不住毒舌體質發作,冷冷道:“聽沈大人這意思,是巴不得我早些離開京師,是說我留在京城礙眼是吧?”

“唉!哪有這意思?長公主,你真是誤會老夫了.”

沈祿也在苦笑。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我就是好端端上門道喜一下,混個臉熟,你這當皇親的也不能這麼不給面子吧?

永康馬上改換笑臉道:“就是言笑,沈銀臺可別往心裡去,都是自己人呢。

今日府上還臨時給辦了兩桌酒席,這內裡一桌,也不請外人了,就以沈銀臺一人坐主桌,你看如何?”

“呦,這怎好意思?不敢當,不敢當!”

“哪裡,沈銀臺在朝那說話都是一言九鼎的,今日能到府上來,府上可說是蓬蓽生輝,有時我也在想啊,沈銀臺來的話,一定要給指點一下院子,看看怎麼整修一下,聽說沈銀臺對於院落格局什麼的都有研究,京中不少人可得過你的指點,都飛黃騰達了.”

永康斜眼看著沈祿,嘴上說著好聽的話,但總是給人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沈祿心裡也在琢磨。

這女人,不簡單,難怪之前連那位蔡國公的面子她都不給,現在可算是知道她厲害在哪了,這要是生在平常人家,就一定是個小潑婦……什麼大家閨秀的,好像跟她也沒什麼關係。

……

……

永康公主府來客不少,但永康只請沈祿一人喝酒,大有一種他們加起來都不如你沈祿的意思。

沈祿坐下來之後,也沒覺得有多榮幸,身為朝官跑到公主府家裡喝酒,這要是傳出去……沒面子的是自己,可能還會招人話柄。

換了一般人,也不會來。

只有他沈祿,在朝中就是個靈活多變的交際草,出現在哪都不會讓人覺得意外。

“來,讓我給沈大人敬酒.”

永康提著酒壺就要斟酒。

沈祿趕緊按住自己的杯口,道:“莫要如此稱呼,如此讓敝人覺得後背一陣莫名寒意,就稱沈老頭便是了。

我這把老骨頭,走到哪,就只是陪個笑面,不求他人記得,只求他人能給個安坐之處罷了.”

永康放下酒壺,笑道:“你可是貴客,一般人請不到.”

沈祿這才趕緊拿起酒壺,給自己倒酒之後,也不往永康那邊倒,意思是咱各喝各的。

在別的地方,女人也沒法上酒桌,尤其是這種應酬的飯局,沈祿自己也不知道該以如何的禮數去還這位主人家。

永康道:“沈老,我也明說了吧,之前皇兄是想給我那小姑子說媒來著,之前還讓那位張尚書見過,印象倒也還不錯,之前你登門的時候,我也跟你提過,可之後怎就沒下文了呢?”

沈祿嘆道:“這不是遇到北方打仗?再說這種小事,陛下怎會時刻記得?不過以老夫所知,蔡國公在陛下面前,也沒回絕這件事.”

永康有些不高興道:“哦,送他個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他還不樂意了?還要他點頭準允才行?”

沈祿笑眯眯道:“這事誰吃虧,誰有盈,還真說不好.”

“哼,那意思是,他張尚書的府上是高門,我們高攀了他不成?”永康繼續不滿。

“欸,不是這意思,要是您府上,絕對沒問題,但現在是崔家,不是長公主府,這還是要分清楚的。

雖然老夫也知道,長公主您這麼做,更多是為了駙馬,但既是有這層關係在裡面,那也要看夫家的意思不是?”

沈祿當然知道張周那門不是誰能進就能進的。

隨便就想把自家的閨秀送過去當妾侍?真以為是什麼容易的事?

好在你這裡還有皇帝給你撐腰,甚至幫忙說和,換了普通達官顯貴,更是連門都沒有。

“長公主,老夫還有一事跟你說,你聽了可不要怒啊.”

沈祿道。

“怎的?還有人要拆本宮的院子不成?”永康道。

沈祿笑道:“這京中的顯貴,是誰家門高,就想巴結誰,外面的人您也見到了,他們看的是您公主的面子?還是駙馬建功的面子?”

“哼!”永康輕哼,不作答。

那眼神好似在說,就這個?你覺得我會發怒?

“就說跟蔡國公聯姻這件事,京中跟我這麼提過的人,少說也有個十幾家,我可是當機立斷都給回絕了,因為這不是我能力之內的事。

別說是蔡國公府,就算是你府上這位,想跟他……那個的,也不少.”

沈祿道。

“啪!”

永康拿起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把沈祿嚇了一跳。

“什麼意思?”永康怒目圓瞪。

沈祿作為場面人,自然知道永康不喜歡聽這個,但他卻好像很直率一般道:“就今日,還有人跟我提過.”

“誰!你跟我說是誰!看我不把他嘴撕爛?拿皇家中人打趣是吧?”永康很生氣。

沈祿則好似很淡然般,道:“長公主,這事也沒人禁止不是?若是駙馬得勢,您也要多留意一些。

光給幫著駙馬打點,您自己呢?”

“你!”

永康一時愣在那。

這個沈祿,她以前只當是個場面人,誰知道說話還挺“中肯”,現在居然在批評他,什麼事都為駙馬考慮,怎不為自己多考慮考慮?誰說駙馬尚了你,就一定要從一而終的?

大明駙馬納妾的事,並不鮮見,開國之後,連朱元璋的女兒南康公主、寶慶公主,朱棣的女兒常寧公主的駙馬,都納妾,更別說是以後這些。

但凡是顯貴出身的駙馬,在娶了公主之後,少有不偷腥的。

也就是崔元這樣的……出身不高,平時又被永康壓得很死,才好像沒有那歪心思。

沈祿大概也是走累了,一邊在說著,一邊還在夾菜吃菜;“你就當我一說,也別往心裡去。

話說這次京山伯回來,可能要更進一步了吧?”

永康道:“想加官進爵也不容易,先前新建伯立了那麼多功勞,後面也沒有再晉爵,皇家中人也不能壞規矩.”

沈祿一聽,公主說話雖然還很冷淡,但語言的冰冷之外,多帶了一些人情味。

這說明自己的勸說是有效的。

“那長公主,這婚事……怎麼說?我是講,崔家跟張家的……”沈祿笑著問道。

永康先是沉默了一下。

隨後她才近乎咬著牙道:“皇兄給定的,還說,只有把兩家關係搞好了,才給駙馬機會。

不然我也不用這麼操心。

倒是沈銀臺你,登門來就跟我說這些,你就說,回頭在駙馬面前,你不會不給本宮面子吧?”

“怎麼會呢?”沈祿笑道,“別人跟我說的,我就當沒聽到。

懋仁為人誠懇,應該也聽不得這種事。

我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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