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內。

朱祐樘坐在桌前,張皇后在旁立著,而張鶴齡則低頭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

張鶴齡正在接受朱祐樘的訓話。

“你說你,該管的事情不管,這是你該過問的事情嗎?永平府那些田畝,還有你一份不成?”朱祐樘這算是在敲山震虎指桑罵槐,故意把訓小舅子的場合,選在了坤寧宮,也是讓張皇后看看他這個皇帝的威嚴。

張鶴齡笑呵呵,就好像個諂媚的晚輩一般,道:“陛下您別生氣,臣只是想借機問問,若是能幫上這些人也可,幫不上那也是能力不及.”

“你幫誰?”朱祐樘眉頭緊皺,這小舅子好像在立場上,跟他有些不同。

張鶴齡道:“自然是永平府地方上的那些大家族,隨便一個都是當地有頭臉的人物,這次被壓得很慘,我就是幫他們走動走動.”

到這裡,朱祐樘已翻個白眼都不想答理他了。

張皇后則氣呼呼道:“他們給你什麼好處,讓你為他們說話?你不知道這樣做,是跟你姐夫作對嗎?”

她故意把“姐夫”兩個字著重強調,也是在跟丈夫說,咱還是輕饒了他,就當他腦子不好使,畢竟他還是你內弟。

張鶴齡趾高氣揚道:“皇后說對了,他們就是給我好處了,但我想的是,他們這好處要是不給我,也一定被什麼人拿走了,所以他們才不惜送禮給我,也要讓我把關係走動。

你說有好處,也不能白便宜了下面那群做事的吧?”

“你……”

朱祐樘一氣之下,差點想拿起一旁的茶碗丟這小舅子。

張鶴齡道:“陛下也別生氣啊,聽臣跟您說,臣可聽說這次下面那群兔崽子可是兇惡至極,吃人不吐骨頭,那些大家族都是幾代人的積累,說給端了就給端了,絲毫情面不留,京城周邊都議論開了,都說這是強龍要搶地頭蛇的利益,各家都小心翼翼,很多人都想南遷呢.”

“還有這種事?”張皇后看著丈夫道,“陛下,既如此說,那是該讓下面的人收斂一下,免得弄得人心不穩.”

朱祐樘不太想跟妻子和小舅子理論。

顯然在朱祐樘看來,這對姐弟也不懂什麼國家大事,純粹就是為了一己私利。

“鶴齡,朕要做什麼,幾時用你來提議?你以為自己學識和見識如何?”朱祐樘板著臉道。

張鶴齡繼續胡攪蠻纏一般道:“陛下,臣不懂大道理,但知道,如果鬧得下面人心惶惶,那就會影響到大明的穩定。

肯定會有很多人借題發揮,可能就直接參劾那位蔡國公了,您不為大明著想,難道不為蔡國公著想一下?”

這會的張鶴齡也學會“打蛇打七寸”。

知道姐夫最在意的是張秉寬,那就從張秉寬身上入手,讓陛下您為他著想,然後就收手吧。

“啪!”

朱祐樘一拍桌子道,“少拿別人來說事。

就問你,到底收了多少好處?是幾千兩,還是幾萬兩?”

“沒多少。

臣說得都是掏心窩子的話啊.”

張鶴齡當然不會告訴他姐夫,他從中漁利幾何。

這要是知道了……豈不是會跟我來個二一添作五?我才沒那麼傻呢!

張皇后道:“陛下,您這又是圖的什麼?不是說,為了讓秉寬能容易辦事?可給他樹敵了,就事與願違了。

或許鶴齡也是為您著想.”

朱祐樘站起身,似乎坤寧宮他一刻都不想多留,冷冷甩下一句道:“朕的事,你們少理會!尤其是朕跟秉寬的事,更無須你們插手!”

說完便帶著隨從離去。

……

……

“姐,謝你替我說話啊.”

在朱祐樘離開坤寧宮之後,張鶴齡還笑呵呵去給張皇后道謝。

張皇后差點一個大逼兜甩在弟弟的臉上,舉起的手也是猶豫之後才放下來,卻是都不正眼去瞧這弟弟。

“皇后,您這是咋了?”張鶴齡看出姐姐可能生氣了,趕緊拿出恭謹的態度問詢。

張皇后坐下來,一臉氣惱之色道:“老二不在,你這個當老大的,就在京城給我惹事,你不知道現在姐姐我在宮裡的地位,已不比從前?”

“沒有啊.”

張鶴齡道,“姐姐一如既往,別說現在只是多了個皇妃,就算三宮六院全是妃子,那姐姐皇后的位置也很穩。

陛下對我也挺寬容的,大概知道我拿了銀子,也沒說要討回去什麼的,總之……我事也辦了,銀子不收白不收.”

張皇后冷冷道:“就為那幾兩銀子,連姐姐都不顧了?”

“沒有,當弟弟的一心都是為姐姐您啊。

姐姐您這是怎麼了?就好像個……呃,說句不好聽的,好似深閨怨婦一般.”

張鶴齡眼神中帶著促狹。

張皇后生氣道:“知道不中聽就把嘴閉上!”

“嘿嘿.”

張鶴齡笑眯眯道,“姐姐,您是不知道,永平府這次的動靜鬧得很大,我在姐夫面前可不是危言聳聽,順天府周邊都很震動,誰都沒想到陛下會拿地方上那些士紳當靶子,很多人都想南遷,這次得罪的人可不少。

說弄巧成拙也不為過.”

張皇后道:“我在宮裡,不知道宮外的事.”

張鶴齡道:“那我可要跟姐姐你好好說說,本來就是為了蔡國公開礦的事,地方上有人鬧事,本來還挺剋制的,但姐夫直接讓東廠和錦衣衛去把永平府不少的家族給端了,這下鬧出大事來。

尤其是東廠廠公李榮死在了永平府,錦衣衛的人說是暗中有人給李榮下毒……又打擊報復一番,這下鬧得不可開交.”

張皇后不耐煩道:“就算真是這樣,也跟你沒關係。

你姐夫會處理好這件事.”

張鶴齡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道:“處理好是不可能的,覆水難收啊……錦衣衛的那群人,之前在姐夫登基後,都是老老實實的,這下可讓他們抓著機會了,而且地方上把矛頭都對準了蔡國公,認為這是蔡國公在背後挑唆的。

哈哈。

可熱鬧了.”

“那張秉寬呢?”張皇后對此也感興趣了。

“蔡國公還留在永平府,在幹嘛我不知道,可能是在善後吧,但錦衣衛的那群人對他也是陽奉陰違的,他又不是東廠廠公,錦衣衛名義上也不歸他管,那群人在地方上鬧事,他能管得住?”

張鶴齡說得累了,直接坐下來,翹著二郎腿,好似講故事一般跟姐姐訴說他的耳聞。

張皇后道:“你到底拿了多少好處?”

“沒多少,就幾萬兩銀子吧,不過也無妨了,送銀子來的人,多都已經被錦衣衛法辦了,也不用歸還,就不信錦衣衛還敢上門來跟我要銀子不成?反正那些人已經是階下囚,送點給我,我或許還能幫他們保住家眷的命,不給我就被錦衣衛給黑了……不收白不收.”

張鶴齡很是心安理得。

像他這樣得勢的權貴,從來也不會考慮什麼政治原則,收錢不辦事那都是常態,這次好歹還做了事情,算是他對得起“僱主”。

張皇后道:“那你應該去幫蔡國公.”

“我倒想.”

張鶴齡道,“就算我現在給蔡國公獻殷勤,他也不會理會我,朝野上下都是抻著頭去巴結他的人,他看得起誰?老二當初對他也算是恭維,現在都被派到北邊打仗去了,我現在越來越覺得,蔡國公他好像故意在針對我們兄弟.”

到此時,張鶴齡好似是“覺悟”了。

他終於感覺出來,自從張周崛起之後,無論他們對張周做過什麼,或者是有敵意,或者是善意。

總之兩兄弟都沒落好。

感覺上,好像地位比以前提高了,但做的腌臢事,也比以前更多,反正是張鶴齡更加鬱悶了。

張皇后道:“秉寬是方外之人,他倒也不會有什麼壞心眼,先前的事情他也多有相助,再說陛下對他已經是言聽計從,你還是斟酌著,要是你不能跟他搞好關係,我會替你去說項。

你把跟他的關係搞好了,對你有利.”

張鶴齡不解道:“姐姐,你怎麼老替姓張的說話?你不會也被他給蒙了吧?”

張皇后生氣道:“就你這樣不爭氣的,還自以為能看懂什麼?是你瞭解你姐夫,還是我?怎麼,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沒有.”

張鶴齡道,“我只是覺得,姓張的也未必是好人.”

“好不好不重要,把關係搞好了就行,永平府的事你不能跟他對著幹,不管手沒收銀子,總之以後你不要再理會這件事了.”

張皇后算是下了最後通牒。

你個當弟弟的,替永平府地方的官紳說話,就是跟張秉寬作對,所以你姐夫才會叫你來訓斥你一番,你連這道理都不懂,還想在朝中混出個人樣?

簡直連你姐姐我都不如啊。

“知道了.”

張鶴齡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樣,腦子裡卻又在琢磨晚上到哪去風流快活了。

……

……

張鶴齡離開皇宮,回到自己的侯府,本來還想去睡個午覺,傍晚的時候好出門尋開心。

這時候家僕出現在他面前。

“嚇老子一跳,沒事跟個鬼影一樣,找死啊?”張鶴齡罵罵咧咧。

家僕道:“是二爺從遼東來信了,說是務必想辦法,把他給撈出來.”

“啥?他得罪誰,被下獄了嗎?”張鶴齡拿過信看了一圈。

登時覺得哪裡不對,瞪著臉大的家僕道,“你哄騙老子呢?這是老二的字?那狗爬一樣的字,老子可認識!莫不是讓人給綁票了,來找老子要贖金的?老子一文錢都沒有.”

兄弟倆平時是情深意重的,但涉及到錢財問題,馬上就賬目分明六親不認。

家僕道:“老爺,其實二爺的意思,是他不想在軍旅中混了,太辛苦,且提心吊膽的,北邊那地方夏天瘴氣還很重,深山老林的地方不少.”

張鶴齡一聽這解釋,手上的信連看都不看,直接丟在地上道:“讓他自己上奏,與陛下申請,怎麼什麼事都煩擾老子?老子是他哥,不是他爹.”

家僕道:“長兄為父……”

“你小子,誠心的是吧?”

張鶴齡一把拎住那僕人的耳朵,僕人也不敢叫疼。

最後張鶴齡鬆開手道:“那就替我回封信告訴他,對於他的遭遇,我無能為力,老子自顧不暇,還有工夫去管他的事?去打仗不好,那也是為國效命,老子想去效命還沒機會呢.”

“老爺,您真的想去?”僕人也很意外。

自家老爺什麼時候也奉行精忠報國的那一套了?

張鶴齡隨即瞪了這僕人一眼。

僕人馬上從自己的大臉盤子上找到了問題的答案……這位壽寧侯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認真就輸了。

……

……

唐寅和徐經出使朝鮮,沒有走南路,而是從撫順經過建州衛的地界。

此時建州衛的地面都已盡在大明邊軍的控制之下,而當聽說唐寅途徑此處,張延齡更是不惜放棄前線的戰事,帶人回來與唐寅相見。

“建昌伯,您這是……”

唐寅也是在一早準備跟徐經等隨從離開驛站時,看到張延齡一行馬隊。

張延齡從馬上跳下來,兜著一對黑眼圈,道:“唐伯虎,你我都認識,開啟天窗說亮話,你是張秉寬派來的是吧?我跟你一起去朝鮮。

回頭我們一起回京城.”

唐寅跟徐經對視一眼,都不明白這外戚是發哪門子瘋。

徐經道:“建昌伯,您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張延齡一蹦老高,“還問我怎麼了?這是人呆的地方嗎?好不容易有座城,裡面連千把人都沒有,到處都是荒山野地的,還有那群女真人藏在暗處,隨時都會冒出頭來偷襲,簡直是卑鄙無恥!”

唐寅道:“戰場是這樣的,在下於此處治軍時,曾被困於孤城數月,最後也熬過來了.”

張延齡道:“你是什麼人?我是何人?咱能比嗎?”

唐寅在琢磨,這是好話,還是壞話,是在貶損我還是恭維我?

“總之老子不在這裡呆了,去朝鮮走走也挺好的,據說那邊剛換了個國主,還是大明委派的是吧?老子跟你們一起去!”張延齡道。

徐經急忙提醒道:“國舅爺,您可不要亂來,您這是擅離職守,要是被參劾了,可就……”

“嚇唬誰呢?老子做事難道還沒分寸?總之現在你們去哪,老子就去哪!這仗,誰愛打誰打,就算回了京城讓老子下大牢,老子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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