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昌伯不過是虛張聲勢,他是絕對不會領兵與***正面交兵的。」

李鄌按照以往對張延齡的瞭解,給出了論斷。

開玩笑。

張延齡帶兵進了戰場範圍,就說他敢帶兵衝鋒?

如果他有個三五萬兵馬,要衝鋒也算了,最多說他無知者無畏,但現在他只有四千兵,就算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跟韃靼人玩命吧?

眾將領突然又覺得很有道理。

那可是建昌伯……

這種時候擔心他來衝鋒陷陣搶功勞?我們是不是太杞人憂天了?

「報,武安侯派哨騎傳信。」

「把人叫進來。」

鄭英跟李鄌需要暗地裡苟合,起碼要做到「共同進退」,說好了不上,那就是兩方誰都不前衝。

但就在這邊還按兵不動時,楊一清所部已經跟韃靼人在石溝城北邊打了起來。

崔元從中軍營帳裡出來,旁邊的將領不敢不把他當回事。

在李鄌面前,將領要表現出對主帥的尊重,但要在崔元面前,他們還是要展現出足夠的謙卑,畢竟崔元如今也是皇帝眼中的「紅人」。

「崔將軍,現在的確不是出兵的機會,或許襄城伯說得沒錯,咱應該等。只要保國公的人馬到咱後方,咱就可以出兵了,到時韃靼人必定不會與我們正面交鋒,會撤走,到時我們一路追擊便可。」

將領的話讓崔元皺眉。

崔元道:「所以此戰的任務,只是把韃靼人逼走,而不是將他們給剿滅?」

旁邊有將領提醒道:「***是打不完的,自古以來,從匈奴到鮮卑、突厥,中間還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自古都是如此啊。剿滅了一波,總還有別的崛起,趕出去別讓他們回來,是最好的。」

崔元憤憤然道:「難怪韃靼人肆無忌憚,感情諸位都抱著這種心態?為何不能將草原徹底蕩平?就算將來還有旁的部族崛起,至少也能確保大明未來百年的北疆安穩。」

眾將領沒見過崔元這種「憤青」,自然都覺得這位長公主駙馬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報……」

正說著,又有石溝城前線戰場的訊息傳來。

眾將領也沒走開,都線打得怎麼樣了,崔元喝道:「如今更應該各司其職,諸位在這裡等什麼?韃靼人如果突然殺了,諸位有隨時應戰的準備嗎?」

不少將領悻悻然離開。

有的還在犯嘀咕,跟同伴抱怨著:「他以為自己是誰?不過是隨軍的參議罷了,不領兵還這麼大的火氣,果然皇親國戚都不好伺候啊。」

石溝城北邊的戰事在進行中,楊一清所部有一萬多兵馬,而韃靼人在城北列人馬也是一萬多,雙方從紙面實力上來說,好像沒差多少。

但實際戰況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激烈。

幾萬兵馬規模的交戰,硬生生被打成了幾百人馬之間的周旋和拉鋸,主要原因是交戰雙方對彼此都有所忌憚……大明這邊忌憚韃靼鐵騎的衝鋒、弓弩,而韃靼則忌憚於大明的火器。

楊一清最初是讓兵馬去衝擊韃靼人的防禦陣勢,但衝鋒幾次都被對方用弓弩被逼了回來。

遠距離放炮,因為韃靼人的陣型非常鬆散,開了有幾十炮,似乎也沒轟死幾個人,隨即前線的先鋒人馬又撤回來,雙方重新進入到相持狀態。

郭鍧從衝鋒第一線回來,帶回了他自己的看法:「楊大人,韃靼人故意把陣型給拉開,近乎都是一字長蛇陣了,沒什麼厚度,炮沒法打那麼準,就算是打得準的,一次也就能轟個三兩人。而且咱這邊的炮彈不夠用了……」

郭鍧等將領在楊一清面前,所

表現出的是英勇無畏的精神,但實際領兵時,無論是上層將領,還是下面計程車卒,都有點無心戀戰。

也是知道跟韃靼人兵馬數量有差距。

楊一清道:「莫不是因為花馬池一戰,將士們以為自己有了功勞,此戰便可以懈怠?」

張僩道:「哎呀呀,楊中丞也沒必要諷刺他們,這可不比在花馬池,他們集結起來往前衝,火炮和天火藥隨便炸,現在他們是有備而來,這地勢不好打,而且四面八方都是缺口,咱這點人形成不了大的埋伏,圍不起來啊。」

楊一清舉起自己的佩劍道:「既如此,那就由本官親自領兵衝鋒。」

一旁的副總兵高丕急忙勸說道:「大人三思,剛報建昌伯已領了四千多兵馬在側翼,隨時都會殺了,只要東邊的人馬殺過來,那就是萬數兵馬,兩路合擊必定能取勝。」

楊一清道:「此戰乃本官為主,豈能將變數交給他人?更何況,那還是一個不學無術的皇親國戚!如今這時候,求人不如求己,只有我等將韃靼人的銳氣給壓下去,其餘各路人馬才能增援而來。聽令,中軍前壓,火銃準備!」

高丕用求證的眼光望著郭鍧。

這種要衝鋒上去送死的時候,高丕等人也希望總兵郭鍧出來勸一下眼前這個「莽撞」的主帥。

郭鍧卻還是保持了跟楊一清的步調一致,抱拳道:「願聽楊大人調遣。」

韃靼人不想跟大明這邊全面交戰,反倒是楊一清領兵直接衝殺起來。

韃靼陣勢很鬆散,顯然沒想到大明這邊的戰略目標,從「逼敵退兵」變成「死戰」,所以當楊一清親率騎兵衝鋒時,韃靼這邊的陣勢明顯有些慌亂。

不過隨即韃靼一方整頓了兵馬,潛藏在盾牌陣之後的騎兵看準機會,準備跟大明一邊完成一次短兵相接。

早就看大明一邊不順眼了,之前王守仁在草原上,也不靠什麼弓弩、刀劍,全玩火器,這次還不趁著你大明火器少的時候,把我們的優勢展現出來,讓你們知道什麼叫「馬背上的民族」。

韃靼騎兵結陣很快,隨即有四千多精銳重甲騎兵,也是以長蛇陣的方式展開,準備跟大明衝鋒的騎兵展開一次硬碰硬的較量。

「殺!」

大明一邊最先展開了氣勢,各路騎兵往石溝城的方向殺過去,塵土漫天。

韃靼一邊則顯得不慌不忙,他們所派出的都是重甲騎兵,就算是後發,顯然也具備一定的優勢,且這種重甲都是經過改造的,即在身前加固了甲冑的硬度,鐵甲的厚度更高,如此一來似乎可以抵擋大明火銃的攻擊。

隨著雙方兵馬的靠近,大明一邊已經開始「不講武德」,以射距更長的火炮發動了攻勢,並掩護著騎兵前衝,而大明騎兵最前排的火銃手已將火銃提在手上,槍騎兵重新被定義,可以在策馬疾馳時,以火銃對敵發射。

無論是精準度還是殺傷力,都比韃靼人的騎射強了不少,而移動作戰以往卻是韃靼人的專利,大明將士在弓射上一向並不擅長。

兩股黑流,很快就要交匯到一處。

韃靼騎兵展開攻勢之後,隨即發現他們改進後的鐵甲,對於大明改良後的火銃仍舊抵禦效果有限,直接的殺傷力變成了衝擊力,即便是身著厚重鐵甲的韃靼騎兵,在被火銃擊中之後,還是會被衝擊墜馬,而騎兵一旦離開了馬匹,在這種時候形同於待宰的羔羊。

更可甚的是,韃靼騎兵還要冒著頭頂上飛過來的炮彈,很多還是霰彈。

就算韃靼騎兵頭上有厚重的鐵盔,仍舊沒法阻擋炮彈的碎片,而如果正好是在炮彈落地點的周圍,就算是鐵甲也會被炸碎,畢竟這不單純只是黑火藥的炮彈,更是參雜了鉛丸、黃火藥的爆炸物,每一炮下

去都能在堅硬的地面上留下一個甚至是一片或深或淺的坑。

「轟轟轟……」

「砰砰砰……」

戰場最初是以喊殺聲為主,但隨著戰事的推進,炮聲、火銃發射的聲音,蓋過了喊殺聲。

或者說,交戰雙方的將士已經無心去喊殺了,雙方在琢磨如何對敵之外,似乎已經沒有心思顧得上別的,韃靼一邊可說是冒著槍林彈雨往前衝,而大明一邊則以火器穩住了陣腳,並在最初衝鋒之後,開始結陣,以排槍、排炮的方式來穩住陣地。

「楊一清,將士們殺上去了!」

最初大明一邊的將士,對於在兵力不佔優勢的情況下的衝鋒,是抱有極大忌憚的。

而隨著戰事推進,他們發現即便自己一邊兵馬不足,甚至是火器數量也不足,韃靼一邊還改良了鐵騎,但大明一方仍舊可以在這種看似不利的局面穩住陣腳。

隨著韃靼更多的騎兵從兩翼包抄而來,大明將士已經無須衝鋒陷陣,只需要守著,就可以等韃靼人上來送死,儘管大明將士也知道自己一方的彈藥在快速消耗,但這種可以遠距離把韃靼人置於死地的感覺……還是太好了。

那是武器的代差,就好像是變戲法一樣,自己一邊只需要完成基礎的射擊動作,韃靼人就可以在二三百步之外墜馬甚至是被殺死,若是被火炮擊中的,更是在一二里之外就遭殃了。

楊一清最初主持了衝鋒,但他畢竟是主帥,又不是先鋒官,所以在戰事推進之後,他就已經守在陣中近乎是最中心的位置,以他的帥旗來告訴周邊的大明和韃靼將士,大明軍隊的核心位置所在。

你們有本事就往這裡衝。

塵沙漫天之中,大明跟韃靼人展開了一場近乎是硬碰硬的較量。

雙方互有死傷,但顯然大明一邊站穩腳跟,而韃靼人則損失慘重,最先退出這場戰事的,是韃靼本還沒有衝鋒上前的兩翼人馬,尤其是東路人馬,因為他們遇到了比西路人馬麻煩百倍的問題……

居然有一路大明兵馬從東北邊殺過來,儘管還沒到五里範圍之內,但料想在小半個時辰之內就會殺到,大明一邊是來勢洶洶……這會若是被大明一方夾擊,那他們這路人馬就只能全軍覆沒。

畢竟大明一邊是有槍炮的,而韃靼一邊只能靠原始的弓弩,他們甚至連手上的刀都指望不上,因為戰場不給他們近身肉搏的機會。

如果真能殺到肉搏的狀態,韃靼人也不佔優勢。

正是那句,七步之外快,七步之內又準又快。

畢竟已經不是前裝彈丸的原始火銃,甚至都已經不需要引線點火,只要裝上彈丸,手指頭一勾,就能把彈丸發射出去,近距離的殺傷力更大,而大明一邊也有盾甲來防禦,相比於防備彈丸的厚鐵甲,大明一邊的鐵盾明顯不需要那麼厚重,弓箭在中近距離的殺傷力也就那樣,至少在防備起來還是容易很多的。

大明一邊更需要防備的,是那些僥倖穿過槍炮陣,到弓箭射程範圍之內,韃靼騎兵以「盲射」方式朝天射箭而來的箭矢,不定落在哪,看誰更倒黴了。

隨著韃靼人東路包抄的人馬向南撤退,大明軍隊被三面合圍的局面瞬間瓦解。

東路斥候也給楊一清、張僩等人帶來了振奮人心的訊息:「報……有我軍數千騎兵,佐以炮車等,從左翼而來,掛的是建昌伯張氏的帥旗,正距此處不到八里。」

「這麼快?」張僩一聽,瞬間眉開眼笑。

之前他還覺得這一戰是在搏命,甚至是負少勝多,有點不顧後路找死的意思,甚至隨時準備著情況不妙就開溜。

誰曾想,自己一方上來就能站穩腳跟,韃靼人本是以逸待勞卻還能損失慘重,看情

況損失比在花馬池一戰還大,而大明這邊的援軍居然還來了,竟然是之前連楊一清和他張僩都瞧不起的建昌伯張延齡。

「眼前唾手可得的功勞,誰不搶呢?」楊一清對於張延齡的來援,沒體現出什麼振奮,反倒是語帶譏諷。

張僩笑道:「建昌伯跟那些人不一樣,他敢來,還是有勇氣的。他既然來了,那武安侯和襄城伯也必定會帶兵來。」

這就屬於是「官場經驗」了。

如果連張延齡都帶兵衝鋒了,武安侯和襄城伯作壁上觀的話,那他們倆以後真就不用在大明軍界混了,就算皇帝給他們機會,他們自己也愧對身上那一身的軍服,還有他們頭上的官帽和爵祿。

「這倒沒說錯。」

楊一清這次贊同了張僩的話。

在楊一清看來,張延齡是否真心來戰,並不重要,他的四千兵馬或許也不能起戰略上決定性的意義,但他所起的是「表率作用」。

如果說張周和王守仁所代表的是大明軍隊實力的「上限」,那張延齡所代表的就是「下限」,如果連最窩囊無能甚至是被人唾罵的胡作非為的外戚,都在這時候領兵衝鋒,那誰還守著不衝的話,就等於是自造「下限」,沒有最低只有更低。

誰也不願意被人瞧不起,那最後的結果……張延齡衝了,那我們也不得不衝。

否則豈不是我們連張延齡都不如?

「建昌伯他是瘋了嗎?」

當李鄌在整頓好的兩千己方兵馬之前,聽說此訊息時,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李鄌將兩千兵馬列陣完畢,並不打算去攻擊敵陣,而是做好了「進可攻退可守」的準備,這還算好聽的,不好聽的說法……就是隨時開溜。

但現在隨著張延齡帶兵加入到戰圈,逼著他別無選擇,只有進兵這一途。

崔元騎在馬上,請命道:「襄城伯,此時不進兵,更待何時?難道我們要比建昌伯更晚進戰場嗎?」

不少將領都望著崔元,好似在等他給出最後的答案。

現在跑還是可以跑的,或者可以繼續按兵不動,但現在需要有個出來下令的,最後黑鍋需要這個下令的人來擔負。

「武安侯那邊可有動向?」李鄌現在把目光著眼於「友軍」。

張延齡那個瘋批我們不去理會他,誰讓這種人的行為邏輯不好判斷呢?現在我們就說說武安侯……只要他跟我們一樣,那事後還是可以有說法的。

沒人能回答李鄌。

戰事開打,情報系統並沒有那麼完善,現在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了即將加入戰場的張延齡身上,武安侯是否進兵……他本來就在後方,誰去理會?

崔元道:「要是襄城伯還有何顧慮,不妨先派出人馬,協同建昌伯出兵,此時應該精誠配合才是。」

「不可能!」李鄌道,「我不能將將士們的命,交給建昌伯這種人,與他通力合作的好處在哪?他找死,你們也要找死嗎?」

有人提議道:「要不咱從南邊進兵?」

崔元再請示道:「應派出一路人馬,先行上陣。」

「崔駙馬,讓別人上陣殺敵,可不光彩。」李鄌道,「現在就派出一路前軍,四百人馬牽制石溝驛的韃靼人,崔駙馬整頓人馬,隨軍而上吧!」

崔元再因自己的「冒犯」,被髮配到前線。

先是朱暉,後是李鄌,都是受不了他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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