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周算是給面子,讓這群外戚出身的勳臣請著吃了頓飯,名義上由張家兄弟做東,但其實還是由那些散的皇親國戚出錢。

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在宴席上倒是張牙舞爪的,就好像他們是這群人的領袖。

宴席結束之後,時間尚早,張周馬上要離開,崔元急忙出來相送,順帶還給張周送來一份“禮物”,崔元作為儒生出身的長公主駙馬,言語上對張周很恭敬:“……蔡國公,有時間的話,一定跟您探討詩詞文章,學生對於古玩字畫也略知一二,希望您能賞臉。”

“嗯。”

張周笑著禮貌性點頭。

在大明,當了駙馬,其實就跟混吃等死差不多。

他不禁想到,這位永康公主駙馬,在歷史上也恰恰是以博覽群書、善詩、廣結友人而著稱,旁人也說他“敏慧有謀”,不過多是在其發跡之後對他的評價。

現在的崔元,除了能多交幾個朋友,利用自己駙馬的身份在京城當個閒人,也做不了什麼。

“駙馬,不知你對行軍之事有何見地?”張周見崔元客客氣氣的,算是一種賞識,問問他對於治軍的見地。

崔元道:“學生之前對於軍政之事不常涉獵,若是蔡國公您有意考校的話,請給學生一些時間,讓學生回去後做一番整理,您看如何?”

問你問題,不當場回答,居然還想回去研究做功課?

張周笑道:“到研武堂來的,還是要多做準備為好,說不定幾時陛下就會親自來,問詢有關行軍治軍的事情,到時沒有什麼準備,只怕會貽笑大方。”

這就已經算是批評了。

一般人沒資格去批評皇親國戚,尤其像崔元這樣,是當今皇帝的妹夫,別人就算看不起他的,也會有禮數上的尊重。

可張周並沒有要貶損崔元的意思,更好像是一種提醒。

你回答不了我的問題,倒不是什麼大事,可要是回頭皇帝來了,他親自發問,你回答不出來,那時就算你不是廢柴,別人也會把你當廢柴看待,而且是永遠沒有翻身機會的那種。

崔元絲毫不惱,顯得很謙卑道:“蔡國公指點得是,學生回去之後,要緊忙修習兵法之事,如此做到不荒怠於公務。學生受教了。”

“嗯。”

張周對崔元誠懇的態度倒還算滿意,點頭後便不再停留,離開了宴請的酒肆。

……

……

皇宮,西暖閣。

朱佑樘召見張周,問詢張周有關研武堂內眾武勳練兵之事。

“朕聽說,那群人實在是朽木不可雕,朕本就有意讓你去考校和查問他們,若是他們中有人不能勝任差事的,如何指望他們能在京營、地方都司中供職?秉寬,你是否覺得朕應該出手剛猛一些,對他們不留情面?”

研武堂開起來之後,朱佑樘想的是要整頓軍政了。

張周很清楚,在歷史上弘治十四年的三月,朱佑樘就曾安排過這種近乎於考校的內容:“先是兵部尚書馬文升,會同司禮監太監陳寬,英國公張懋等,閱試各營侯伯都督騎射韜略,及把總等官騎射能否。”

意思是,讓馬文升、陳寬和張懋負責考校侯爵以下的京營將領。

這不考不知道,一考嚇一跳。

“既而試之,往往持弓不能發矢,甚則有墮弓於地者,繼詢韜略俱不能答,乃疏其等第以請且謂。永順伯薛勳、應城伯孫繼先、興安伯徐盛、成安伯郭寧、泰寧侯陳璇、武進伯朱潔、都督僉事孫貴支玉、都指揮僉事李瑾等皆宜重加究治,把總指揮楊振等宜逮問,及宣城伯衛璋、建平伯高霳皆稱病不赴,請黜之命。”

“一等者計中一矢賞鈔一百貫,二等者奪俸一月,三等者奪俸兩月,自後閱試不能者,必重治之。”

大明這群養尊處優的勳臣,真就到了馬不能騎,弓不能射的地步。

而且被考校的這群人,可是在京營中供職的人,也就是說他們本身就是領兵的將領,這次的事情之後也讓朱佑樘深刻意識到,指望大明的勳臣來守衛大明,事有點離譜。

為此,皇帝很生氣,然後兵部尚書馬文升“請刊印武經總要一書,頒賜在京武職大臣及各邊將領俾,資其智識,命各給武經七書一部。”

皇帝不滿意,就一人發本兵書回去研究一下,以備下次考核。

張周道:“陛下是要親自考校嗎?”

朱佑樘點頭道:“朕的確有此意。秉寬,也並非朕對他們苛刻,最近幾日,有關他們日常訓練之事,朕也是聞聽了不少,得知他們少有能勝任差事的,即便是那些軍中效命多年,自詡驍勇者,也都難當大用。”

張周道:“陛下既要考校,便應立下考試的專案和規則,不單是以火炮訓練為重,當增加騎射等專案,最好再由朝中大臣配合一起參與見證。”

朱佑樘道:“對,朕不能一個人去,也不能只帶你去,要多帶幾個人,讓他們知道朕要改變軍政頑疾的必要性。秉寬,這件事你不要對外洩露,這幾日朕看看哪天有閒暇,便會與你同去。”

張周心想,還真是湊巧。

你不讓我說,但我提前卻告訴崔元,讓他回去準備準備,這不會正好便宜了崔元這小子了吧?

“走走,秉寬,一起用膳,吃完晚膳再出宮,朕正好與你商討一下如何考校。”朱佑樘笑道,“你覺得朕帶上太子同去如何?”

“太子,可以。”

“朕還打算從這次考校中選拔有能力者,酌情獎賞,你看如何?”

“回陛下,既是考校,定下賞罰規則也是必然的。”

“哈哈,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

……

當晚,張周就在宮裡用飯。

而作為研武堂成員的崔元,在結束了一天的忙碌後,乘著幾分醉意,回到家,專心拿起兵書來研讀。

永康公主大半夜不見丈夫回臥房,便親自提著燈籠出來,但見書房還有燭火映照,便進到裡面來,卻見崔元正在那搖頭晃腦讀書。

“駙馬,讓你去研武堂,是為了有機會為朝廷效命,讓皇兄賞識你的,你怎還跟本宮慪氣,故意拿這種事來冷落於我不成?”

永康平時對丈夫就有些挑剔。

她不像她妹妹德清公主那麼溫婉,再加上崔元的家世相對比德清丈夫林嶽那邊好了不少,永康似乎需要這種強勢,才能壓得住夫家人。

崔元聞言才抬起頭道:“公主來了?別誤會,我只是在補習功課。”

“哼!”

永康把燭臺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冷聲道,“這天寒地凍的,你居然說在讀書?你這是要考狀元?”

“沒……我這都是兵書。”崔元趕緊拿起給妻子看,“你看,這都是我借來的,咱家也沒什麼兵書,今天我單獨拜會了蔡國公,他考校我一個問題,讓我提出對治軍之事的看法,我……我回答不出來。”

永康道:“他是故意刁難你吧?”

“沒有,我覺得蔡國公對我很是提攜,他可沒有問旁人,且還提醒我,若是以後遇上陛下施問,就沒有回去參詳和考慮的時間,我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所以趕緊先提前回來做點補充。”

崔元就好像是被“偶像”鼓勵過的粉絲。

難得張周親自提點,還讓他覺得很有道理,他回來之後自然是想好好表現一下,至少給張周寫一篇軍務策,以體現出自己曾經努力過。

永康白了丈夫一眼道:“我看他就是在耍弄你,想他堂堂大明的狀元,幾年下來就到如此的境地,朝野上下都高看他一眼,他會低下頭給你顏面?還皇兄親自考校?就是駙馬你……才會信他。”

“公主,不要這麼說蔡國公,難道他讓我回來多研習兵法,是為了害我嗎?你早些休息,我背下這部書就進房。”

崔元對妻子的話不以為然。

永康道:“你要是現在不進房,那今晚就別進了!”

年輕小兩口,不過都才二十出頭,正是恩愛纏綿之時,卻是今晚崔元如此“不識相”,跑到書房讀兵法也不給她這個公主面子,永康的脾氣能好就怪了。

崔元道:“那公主你先睡,要是蔡國公都提了,回頭再見到他,我還是答不上來,豈不是很無能?公主不必管我了。”

永康提起手指,狠狠點在丈夫的額頭上,罵罵咧咧道:“榆木疙瘩呀!祝你早日學業有成!哼!”

……

……

崔元忙活了半晚上,最後也就在書房睡了。

他終於寫成了一篇所謂的“軍策”,是他絞盡腦汁寫出來的,也是因為他是書生,比之一般的勳臣有一層得天獨厚的“優勢”,而換做是那些普通的勳臣,讀書的水平多都只是認字,根本沒他這種能寫出文章的能力。

“蔡國公今日可會到來?”

城內研武堂校場旁的公廨內,崔元一早到了研武堂,就想著去見張周,這是為了“交作業”。

可當天來的同學本來就少,昨天一群人第一次出城放炮,來得人還挺多,晚上又一起喝了酒,回去後自然都是各有夜生活,第二天能起床的都是少數,至於起床後還要來上文化課……

除非腦袋進水了才會來。

而崔元恰恰就是那個腦袋進被水泡壞的人。

“崔駙馬?您這是作何?找蔡國公?那大人物會隨時到這來?您地位這麼高,要找蔡國公,直接去兵部衙門瞅瞅,或許人就在裡面……要是您不想去兵部,那就在這等,不定什麼時候蔡國公就來了。”

研武堂隨便是個管事的,都是眼高於頂的。

對崔元說話也不客氣。

這群皇親國戚都是什麼水平,也被人看在眼裡,教官都找張鶴齡和張延齡,似乎誰都覺得,皇帝也沒把這群靠裙帶關係上位的人當回事,要是真覺得他們中有英才,那就應該多找牛人指點。

崔元很焦急,卻是找不到張周的人,只能靠在桌前睡覺。

昨天休息得不好,崔元趴在客桌上睡得倒是很香。

一直過了中午,崔元才被人敲桌子叫醒。

“王侍郎?”崔元站起身來,就見到王瓊立在自己面前。

王瓊已經四十多歲,入朝也有年數,雖然王瓊這次並不作為研武堂的將官,卻也作為“客座教授”,隨時會過來給眾人上上課什麼的。

王瓊道:“為何只有你一人?”

崔元環顧了一下,上午來的時候零星還能看到幾個,現在果真只剩下自己一個,他道:“我……不知道。”

王瓊皺眉打量著崔元。

要說他欣賞崔元吧……這貨居然在課堂上睡覺……

但若說這是個混吃等死的外戚,可崔元又是唯一一個在課堂上等著講官來的人,學生到了課堂上,發現連他們的老師,也就是張家兄弟都沒來的情況下,能留在課堂等著就算不錯的。

“嗯。”

王瓊點點頭道,“既然都未到的話,那便先回去,今日便不開講了。”

王瓊只是過來看看,就算外戚班的這群人都在,他也未必需要講什麼。

崔元追問道:“王侍郎,蔡國公他在何處?昨日他問我治軍之事,我回去忙碌了一晚,寫了一篇,想給他指點一番。”

王瓊本來對崔元印象也還湊合,聽了這話,登時又多了幾分好感。

原來今天跑來睡大覺,是因為昨夜在家用功讀書?

孺子可教也。

“蔡國公公務繁忙,五六日或才會出現於研武堂一次,且還不定出現在校場、公廨課堂或是城外的演炮場,要是永康長公主駙馬你不介意的話,在下可以幫您看看。”王瓊道。

“有勞。”

崔元趕緊把自己的“作業”遞過去。

等王瓊看完之後,眉宇之間呈現出一種“苦惱”,因為這篇作業的確不咋地。

“王侍郎,在下雖用心讀了兵書,但兵書中對於火炮、火銃之事提到甚少,只能羅列出前人曾用過的幾個陣法,或是不能在戰場上實用,您有何意見,直說無妨。”崔元也知道自己這個學生做得很不稱職。

王瓊道:“你要是想學,我這邊有新戰法的講案,你拿回去研讀一番。長公主駙馬你能寫到如此,也算是用心。”

崔元被王瓊鼓勵,登時覺得信心滿滿道:“多謝王侍郎,學生一定用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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