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周忙裡偷閒,去「相親」了。

給安排的地方,是皇家別院,而要跟他面見的女子,是永康長公主的小姑子,駙馬崔元的親妹妹。

張周也琢磨了一下其中複雜的關係,大概想來,若是以後他真納了這女子進門,以後就跟張延齡是連襟了,以後崔元就要當他大舅子……他似乎也就跟皇家沾那麼點姻親關係了,雖然看起來這姻親關係還是有點遠的。

「好在不是讓我娶個公主啊。」

張周也在慶幸。

在大明弘治時期,也是因為周家、張家各自兩兄弟的名聲不好,以至於外戚成為了女幹臣的代名詞,張周也並不覺得需要靠什麼裙帶關係去維繫跟皇室之間的關係,所以他對這次的相親是抗拒的。

但總歸……有白送上門的女人不去看看,好像也不合適,畢竟連朱佑樘都說了,若是被他看中了,人就可以帶走。

是真的帶走,連三書六禮可能都省了,畢竟只是納個妾,沒那麼複雜。

而女方和背後的崔家也是知道這層緣由的,所以送人來見張周的時候,大概就沒想把人給帶回去,張周到距離自家門口不遠什剎海旁的皇室別院時,周圍連個馬車和崔家扈從都沒有。

張周也在想,這算什麼?讓我自由發揮?總該有人出來給引薦引薦吧?

別院內。

張周先讓劉貴去敲門,隨後才有人迎出來,看起來像是宮裡的女官,年歲倒不小,大概有個五十歲上下的模樣,這樣的一看就是宮裡的老人,很熟悉宮廷的禮數。

但張周畢竟不是宮裡人。

「公爺裡面請。」

老女官在前引路,把張周和一眾隨從帶到了後院的花園內,這皇室別院顯然並不是普通的四合院,更好像是江南的建築風格,院子錯落之間,讓張周也在儘量記住進來的路。

大概相親都是需要跑路的吧,一言不合就需要找個理由開溜,畢竟要見的女人不是逢場作戲,而是要帶回家的,因此而造成家宅不寧,那就沒意思了。

「別說我不給你機會。」張周還沒到地方,就聽到女子清脆的聲音,好似是從頭頂上傳來的。

張周抬起頭,就見到院子旁一處二樓的高臺上,永康正立在上面,居高臨下往下看著,而她的話明顯也是對張周說的。

跟隨而來的王明珊擋在張周身前,大概是有點把上面的女子當成刺客了。

「長公主,久違了,看來公主心情還不錯,在下也未曾想,今日是公主引我來見。」張周道。

永康轉身回了裡面,不多時,人就帶著個老婆子和幾名婢女,繞過月門進到後院來

「這次的事,本來就是我安排的,皇兄居然還讓你見見,我不監督一下怎麼行?」永康似乎還想表現她的強勢。

有種「沒有我首肯你休想把人帶走」的氣勢,似是要為小姑子的幸福和將來著想。

張周先觀察了一下永康周圍的女子,看起來都是隨從,沒有今天要見的崔家小女。

張周道:「公主要監督什麼?是怕我意圖不軌嗎?」

「正經一點。」永康蹙眉道,「我知道你是皇兄眼前的能人,現在朝野上下,怕是沒人能跟你作對了,自古權臣做到你這份上,也是少有的。但你也該知道,權臣往往沒什麼好下場。」

張周笑著點頭,似乎還挺贊同這女人的說法。

「走吧。」永康親自在前引路。

張周跟上去,本來後面一眾錦衣衛都要隨從,但張周抬手把人留下,又摸了摸自己平時護身的短銃,再然後只招呼身著錦衣衛千戶官服的王明珊與自己同行。

終於進到了花園內。

為已是農曆五月下旬,天氣已經很熱了,一名女子正坐在涼亭內,但因為陽光已經要照射過去,作為閨中女子又不能輕易拿起扇子扇風,也是因為今天對她而言是特殊的日子要保持儀態,最終……

她只能儘可能把身子側著,以儘量讓陽光晚一些照射到自己身上。

「小姐,讓奴婢給您扇扇吧。」

在張週一行還沒繞過比人還高的樹叢前,就聽到丫鬟在勸說著。

「不用。」女子聲音似乎很羞怯,但也並不是很扭捏的那種。

永康走在前面,最先露頭,而女子見到嫂子前來,趕緊起身相迎:「見過長公主殿下。」

張周就跟在永康身後,也在想,估計崔元跟永康成婚之後,跟這個小姑子一共也沒見幾面,互相之間能認識就不錯了,而崔家小女自然也會覺得能見到長公主是一種榮幸。

跟崔元家族出身普通有關,在崔家人眼裡,公主還是太過於高不可攀。

永康笑道:「愈發標緻了,難怪你兄長總在我面前提及你。坐。」

崔家小女這才抬起頭,當她看到有陌生男子在場時,她本能想回避,側過身差點要轉身離開。

永康道:「怎的了?府上沒告訴你過來作何的?」

「說……說過……」崔家小女這下有點應承不住了。

「那還見外什麼?」永康回頭瞪了張週一眼,似乎還對之前斗酒鬥輸了的事耿耿於懷,「那也無須藏掖了,你要見的人就是他,或者說,是他來見你的。」

崔家小女並不抬頭與張周對視,欠身一禮道:「小女子見過蔡國公。」

張周笑道:「有禮。」

永康道:「既都來了,那就坐下敘話吧。給準備茶水。」

「是。」

永康帶來的隨從馬上去安排。

張周道:「這宅院應該閒置了一段時間吧?若是不方便的話,就沒必要了。」

永康則略顯得意道:「陛下剛下旨,將這院子賞賜下來,說是給駙馬軍功的獎賞,本公主也算是這院子半個主人了吧?在自家招待一下客人,有何不可呢?」

張周心說一聲好傢伙,怪不得你身為婦人,居然還能在這種私下場合與男子相見,感情這成你家的地盤了?

「蔡國公,你不會覺得,這賞賜高了,要去跟陛下提請,把賞賜收回吧?」永康用話把張周給激完,才想到張周有一股她所不能及的力量,說這話並不是提醒張周可以這麼做,而是警告張周別這麼做。

提前說出來,讓張周不好意思去跟皇帝提,否則你張周豈不是被我算出你的小肚雞腸?

張周笑道:「崔駙馬此番於寧夏戰功赫赫,得如此賞賜,那是名正言順,不過是讓在下好生羨慕而已。」

永康又瞪了張週一眼,她似乎覺得張周這話是另有所指。

大概由張周去跟皇帝提出把這院子轉贈給他,那這院子十成會成為張周的產業。

至於皇帝的親妹妹,到手的鴨子都會因為張周的一句話而飛了。

「哼!」永康有些氣惱,卻也不好再繼續發作。

永康也很清楚,她作為長公主,已經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還能透過皇室獲得利益,也就只能靠皇兄這一代,等自己的侄子登基,基本上再想得到賞賜就不可能了。

所以京城內一座不錯的宅院,對永康來說是價值不菲的家產。

如果跟張周繼續纏鬥,把自己到手的產業給整沒了,吃多少後悔藥都沒用。

平時怎麼鬥都行,但真要為具體一座宅子去鬥,那永康覺得自己吃不起這大虧,在她看來反倒是張周這種人對這種宅子的所有權會覺得無

所謂。

旁邊的崔家小女驚訝於自己的嫂子居然跟一個陌生男子在鬥嘴,鬥得還有來有回的模樣。

自己兄長不在家,嫂子在見客方面都這麼不避嫌嗎?還是說因為我在,所以她才會覺得有人見證,不怕外人說閒話?

就在崔家小女側目往張周身上瞅一眼時,恰好張周也側目看向她,二人四目相對,崔家小女趕緊將目光避開,臉上呈現出幾分緊張。

張周道:「在下聽聞,崔小姐先前已與人定了婚約,今日之事是否有些不太合適呢?」

崔家小女一聽,更加緊張一些。

一女不二嫁,現在她等於是在「名花有主」的情況下,出來跟張周相見,臉上也會有些羞慚。

「蔡國公,你也該清楚規矩,婚約是大,但沒有皇命大,陛下準允的事情,你自己不也來了嗎?」永康在鬥嘴方面,似乎永遠都是不遑多讓的。

張周也在想,還好我府上沒你這種人,不然後院能安寧就怪了。

張周道:「可是我到底也是成家立室之人,以崔小姐這般的出身和姿容氣質,我實在不敢奢求能有什麼非分之想。我也是如此跟陛下提的,但陛下還是讓我先來看看。」

這話有點耀武揚威的意思。

今天的事,不是你永康說了算,甚至也不是皇帝說了算,連皇帝都跟我有商有量,讓我來看看是不是滿意。

你永康跑過來攪局,就是誠心給製造麻煩!

永康抿了抿嘴,又輕輕嘆口氣道:「也不妨把話挑明瞭,也不怕我這夫妹知曉,今日這事,就是我提出來的。哪怕我知曉她已許了人家,但畢竟還沒過門,而以你蔡國公的出身和人品,進你門做個妾,想來也是比嫁到普通人家為妻要好。」

這話從永康嘴裡說出來,讓張周是意想不到的。

張周還有意觀察了一下崔家小女的反應。

尷尬自然是有的。

什麼叫最牛逼的嫂子,這種話都能說出口,好像婚約什麼的都可以不作數,她身為公主隨便就能給改了,而且說得好像一切都是為了小姑子的幸福著想,但理論卻聽起來很扯淡。

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張周都想提醒一下永康,咱能不能檢點一點,你身為崔家信得過的人,說話能不能考慮一下崔家人的感受?

「莫非蔡國公是覺得,這樁事,是辱沒了你不成?」永康繼續發揮她毒舌的一面。

張周道:「強扭的瓜不甜。」

永康笑道:「誰在強扭誰?或者你是覺得,本宮那位皇兄,沒有扭這瓜的資格不成?」

張周心中慨嘆,總算見識到了大明的公主強勢起來能到什麼程度,大概這就是這時代女權人物最傑出的代表了,相比而言寧彤什麼的都弱爆了,好在不用天天面對這種人。

「我已經見過了,崔小姐,那在下就先告辭了。」張周從坐著的石凳上起身,拱手道。

「要走?」永康仍舊端坐在那,抬頭打量著張周。

張周笑著點頭道:「面已會過,也不必再久留了,莫非長公主還有旁的事?」

永康道:「那你總該給個準信吧?行還是不行?」

「容在下思考一下。」張周道。

這下把永康給整不會了,她有些氣惱想說什麼,但苦於小姑子還在場,當著小姑子的面直接跟張周發作,也有損她身為公主的威嚴,最後她還是一咬牙道:「先送你們小姐到後堂等候。」

「是。」

崔家跟過來的丫鬟,趕緊扶著自家小姐起身,可能是崔家小女腿都坐麻了,也可能是因為緊張,起身後前幾步路走得很彆扭,快出院子的時候才

好轉了很多。

「張秉寬,你什麼意思?」

永康等小姑子走了,再也忍不住心頭火氣,直接質問起來。

張周聳聳肩道:「殿下何出此言?」

永康道:「我冒著被駙馬回來責怪的風險,給你安排這麼好的事,只要你點點頭,就能把人帶走,甚至還能得到皇兄的賜婚,讓你名利雙收,罵名也由我來擔,就這樣你還想讓我被人看笑話?」

說這話的時候,永康氣呼呼的。

但給張周的印象是,此時的這位長公主,看起來很生氣在質問她,可看起來就順眼多了。

這種責怪,永康明顯是把自己擺在了弱勢的一面。

甚至覺得有點委屈的意思。

張周皺眉道:「長公主殿下,我剛才說得很明白,這婚事其實完全沒必要,崔家小姐本有幸福的未來,我年長她十歲,我家中妻妾成群,她嫁過來圖什麼?只是為了讓她兄長,跟我之間多一層姻親關係?」

「這還不夠嗎?」永康冷冷道,「皇兄對這層關係,很在意!」

張周搖頭道:「其實陛下更在意的,是你長公主對我的態度,你不會不知吧?」

「嗯?」

永康一時語塞。

她稍微一琢磨就知道,崔元是不是張周的大舅子,對皇帝來說根本不重要。

但要是崔元的妻子對張周有成見,那崔元就不可能會成為張周派系的一員,畢竟崔元不是一般人,他是駙馬,多數事情都是要聽公主的。

永康有些氣餒,將身子轉向一邊道:「張秉寬,你平心而論,在我家駙馬出征尚未有結果的情況下,我心中著急,去求見太皇太后,請她老人家幫忙打探和問詢駙馬的事情,為駙馬爭取,有錯嗎?」

張周道:「沒錯。」

永康再道:「而以你在朝中人人喊打的身份,我不想讓駙馬跟你走得近,有錯嗎?」

「當然也沒錯。」張周道,「不過殿下,你要明白,你怎麼想不重要,關鍵要看陛下怎麼想。陛下要的是崔元可以完全聽我的號令,你們夫妻二人也能夫唱婦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切由你來主導。所以當你覺得一切都是對的,想讓駙馬跟我走得遠一點,那就別來求我。」

永康似乎是恨得牙根癢癢,卻是無奈道:「要不是皇兄讓我來求你,你以為我願意?」

張周道:「那就看公主自己的選擇,聽陛下的,或者不聽。關乎到駙馬的將來。其實我也無須他人來求,有時候只需要低頭認個錯,我寬宏大量,必定能冰釋前嫌。」.

永康斜眼死死瞪著張周。

半晌之後,她才強忍著轉過身來,低下頭道:「妾身給蔡國公道歉認錯。還望蔡國公大人有大量,不計較妾身這般小女子的一時意氣之爭,也希望蔡國公能不計前嫌,器重崔元,給他一個為朝廷建功立業的機會。」

「這就對了嘛。」張周以勝利者的姿態,笑了笑道,「我接受殿下的道歉。那我告辭了。」

「你……你就這麼走了?」

永康這下鼻子都快歪了。

我丟了那麼大的臉,甚至連皇室的威嚴都不要了,低頭給你一個大明之臣認錯,你居然一口接受了,還拍拍屁股要走人?

張周道:「回頭我會跟陛下提請,讓崔駙馬先在寧夏獲得三個月左右的履歷經驗,在入秋之前,完成寧夏巡邊的戰略目的之後,便可動身回京師來,並提請由他來兼領京營的部分差事。」

「他的爵位呢?」永康很急切問道。

似乎這才是她所關心的重點。

張周搖頭道:「這個我不能做主,但只要我們關係融洽,我想陛下會酌情考慮

。」

永康儘管還在羞惱,但也覺察出張周並無虛言。

張周自己也只是個國公而已,當然沒直接的權力去決定崔元是否能得爵位,而有決定權的皇帝,對崔元的評價標準,已經成為她永康跟張周的關係是否融洽。

關係好,就給爵位,關係不好……等著吧!

永康道:「那好,我希望蔡國公你能履行諾言,只要你一心幫我家駙馬,我也會投桃報李。今日的事……人我先給你養在這裡,你想明白隨時可以過來接人,崔家那邊由我去說,這是為駙馬的前程,我想崔家也不會有任何的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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