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格局變了

大明軍隊繼續南撤。

要經過兩天急行軍,換了以往軍中上下必定是叫苦不迭,但有張周和王守仁坐鎮軍中,再加上雖是兩天兩夜不休,所行也不過才一百多里,對將士來說也沒到多可怕的地步。

大明關塞已在眼前,軍中上下,尤其是遠征軍將士都是歸心似箭。

經過一天一夜行軍之後,此時距離陽和口已不到六十里,而夜不收探查的範圍,已在周邊一百里範圍左右,快馬穿行,四面八方的情報都能清楚匯總。

王守仁跟在張周身邊,也見識到張周與眾不同的一面。

“火篩本部也果然來了,但似並沒有大舉來犯之意.”

張周騎在馬上,手裡提著剛得到的夜不收戰報,笑望著王守仁。

王守仁看張周那悠然自得的樣子,想到之前張周說要跟火篩決戰,他其實很想問,你不說把威武天火藥都給我們,連炮彈也不多?那火篩來了,你靠什麼跟他決戰?

旁邊的朱暉笑著問道:“張先生,火篩這次帶了多少人馬?”

張周搖頭:“目前也只是大概推測他在距離我們一百里開外,還沒到貓兒莊,等他來了,就知道他有多少人馬.”

“大同鎮出兵方向是在何處?”

王守仁問出個他所關心的問題。

一直說大同鎮會出兵,但到現在別說是大同鎮正規軍,就連從大同過來斥候的影子都沒見到,怎麼看大同鎮都不像是出過兵的樣子。

朱暉笑著問道:“王少將軍,聽你這意思,是要集合兵馬,跟韃子決戰啊。

勇氣可嘉.”

王守仁在經歷了威寧海和土山兩戰之後,先是遠征軍將士稱呼他少將軍,現在連朱暉等人也跟著改口。

大概也有一種王守仁是官二代的意味在內,王守仁不覺得自己是當兵的,他對於這稱呼其實也有些牴觸,但別人都這麼稱呼,他也就預設。

“以我想來,火篩回撤,至少會帶回三四萬騎兵,正面交戰恐怕難以取勝.”

王守仁說完,似又覺得是在懷疑張周先前吹過的牛逼,又改口道,“除非各方兵馬配合,用兵得當。

還要有張制臺的運籌帷幄不可.”

“對,要靠張先生.”

朱暉聽出王守仁是在恭維張周,也幫襯著說一句。

張周笑道:“大同鎮的出兵,應該走的是孤店,出方山的馬市官道,跟我們匯不到一處。

大概是錯過了.”

王守仁很想問,你既然都以皇命勒令大同鎮出兵協同,並說明是要出兵打到貓兒莊,如今大同鎮兵馬行進沒有達到你的戰略意圖,你還能如此輕鬆應對?

“不過誰讓他們走得偏,連功勞都分不得他們一份?”

張周笑著打趣。

周圍聽到的人,除了王守仁之外都在笑。

這是一種得意的笑。

功勞大多都是遠征軍的,可張周親率七千兵馬馳援而來,將蒙郭勒津部的追擊兵馬給屏退,功勞也不小,朱暉等人也等著回去領功受賞。

王守仁對此不以為然,如果只是大同鎮兵馬沒有得到功勞,就算是對他們的懲罰,那這也太便宜了。

他們沒出兵,可是差點把我們這路遠征軍給害死。

張周笑望了王守仁一眼,大概的意思是,有些話不方便公開說,不如等到了合適的地方之後,再單獨跟你面談。

……

……

大明說是急行軍,但因為驅趕著近十萬頭牛羊,走得並不快。

有時候人不需要休息,但馬匹需要,同時還要給牛羊喂上草料,大軍就會停下來休整一段,也都是以這些牲口的脾性為先,他們需要吃草料,那人就停下來吃乾糧,有時候也會簡單埋灶讓將士們喝口熱湯。

肉湯管夠。

加上野菜,不管是遠征軍將士,還是張周帶來的七千兵馬,吃起來都很香。

馬儀親率的遠征軍一部,配合張周帶來的部分騎兵,負責殿後。

除了殿後的人馬可能會緊張一些,軍中上下雖然都還沒看到長城的邊牆,但軍旅上下氛圍很輕鬆。

王守仁騎馬巡查各部行軍時,便發現將士們一副悠然自得,真就好像是出來演炮的,就連之前跟他行軍十多日,經歷過兩場大戰的遠征軍將士都似是放鬆下來,大概是覺得有張周在,這場仗絕對就穩了。

王守仁也不知道這群人哪來的自信。

火篩親率兵馬回來馳援,想要把俘虜給營救回去,以王守仁的估算,火篩本部人馬應該有三四萬。

但張周卻曾告訴過他,火篩沒那麼牛逼……能帶回兩萬精兵就不錯了,很可能是火篩全部的家當。

大軍埋灶結束之後,繼續出發時,王守仁趁著張周身邊沒朱暉這些人,趕緊過去,想要問詢個究竟。

“蒙古右翼一共是三個萬戶,而蒙郭勒津部編不滿,大概有八千戶,我算他一部出四名戰士,以其偏關和威寧海等戰事的折損,他最多能剩下兩萬五千人馬,其本部也不過一萬七八千,剩下七千左右則是留守於貓兒莊等處的……你都打過照面.”

張周說這些的時候,就好像是草原一切形勢瞭然於胸。

王守仁問道:“但先前朝廷各方都在說,火篩本部人馬超過五萬.”

“那是誇張的說法.”

張周道,“西北各處被火篩襲擾,尤其是宣大等地,經常被其寇邊劫掠,若不把他的實力誇張一些,只說他一共才三萬兵,其中有一萬還是老弱病殘,大明邊軍還有面子嗎?”

“再說了,威寧海他本部的親眷你也都抓回來了,除了少數逃走的,還有隨軍的婦人之外,你覺得光靠這一萬多名俘虜,背後能有他們家裡多少人丁?說他能帶來兩萬五千兵馬,都算是我抬舉他了!”

“不過他軍中也有不少附著於他的部族人馬,可能也會有個幾千,就好像你之前用火馬陣跟他們打的,衝鋒在前的也多有中小部族被脅迫上陣的.”

“就算是蒙郭勒津部本身,也分大旗、小旗,草原就是個利益格局,無利不起早,此等時候多數的部族為了各自的利益,已很難聽從火篩的調遣.”

王守仁這才知道,原來邊軍所知道的也都是以訛傳訛。

難怪張週會如此自信火篩不敢來犯。

光是王守仁不到三千兵馬,就把威寧海等處鬧得雞犬不寧,張周本人親自上陣,還帶來七千兵馬……這數字火篩也很難調查清楚,就算火篩查清楚了,以其兩萬左右的本部人馬,敢直接跟張周正面交鋒?

怕不是忘了在偏關和威寧海怎麼輸的吧?

就算是在土山,你近萬數兵馬,還不是被我王某人帶兩千多人給你削去兩三成?

張周道:“伯安,之前威寧海一戰,也是為難你了,若是換了其他將帥,可未必有你這般的魄力。

看來你在軍事上的造詣不淺.”

王守仁現在想想,張周也是夠拼的,明知道火篩留守人馬很可能有近萬數,還敢派出三千騎兵奇襲威寧海,其實就是打時間差,令火篩駐守在貓兒莊的前旗兵馬反應不及。

王守仁嘆道:“或許,火篩這是不想與我大明開戰了?”

“嗯.”

張周點頭,似是很同意王守仁的看法,“你正說對了!火篩從前線撤回來,就說明他已無心代表蒙古右翼去跟達延汗爭鋒,少了他火篩的兵馬,亦不剌他們勝算大減。

難道火篩不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

“那他是……有歸順大明之意?”王守仁驚訝問道。

“誰知道呢?”張周在笑。

王守仁從張周的笑容中,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惡意”,這股惡意是針對火篩的,甚至是在嘲笑火篩。

王守仁也是到現在突然才把格局想明白。

本來他還覺得,火篩是覺得老巢被偷襲了,心中氣憤,連前線跟達延汗的戰事都不顧,帶著本部人馬奔襲數百里回來,非要跟大明決一死戰。

現在他才似乎明白過來,火篩為什麼會帶兵疾奔而來,卻好像不急著跟大明決戰,是因為火篩既忌憚張周,又怕張周殺他部族被俘虜的人質,更怕達延汗把亦不剌等部給滅了,回頭把他火篩也給收拾。

所以火篩尾隨過來,更多是想跟大明講和……

張周見王守仁神色複雜多變,提醒道:“不過以後咱也不能總逮著火篩這一隻羊薅羊毛,半年還沒到,蒙郭勒津部都快被薅禿嚕皮了。

蒙古右翼示弱,對我大明來說也未必是好事,因為這將意味著韃靼小王子會在草原上徹底崛起,草原一統的時代或要馬上來臨.”

“嗯.”

王守仁對此也有些擔心。

雖然看起來,大明是趁火打劫,當了漁翁。

但如此做,卻間接幫了草原勢力最大的達延汗,讓其有機會完成對草原的一統。

王守仁問道:“如此之時,或應該幫蒙古右翼一把,下次是否從寧夏等處出兵,抄察哈爾部的後方?”

張周笑看著王守仁。

王守仁還不明白為何張週會如此看自己,難道是因為自己的提議有點過於激進了?

張周望向王守仁,更多是他覺得,王守仁雖然看起來年紀輕輕沒什麼實戰經驗,但戰略意圖領會很快,其實很多人也能領會,但能像王守仁這樣願意執行,甚至敢於執行的人卻少之又少。

“伯安,你的提議,就算是放到秦老制臺那邊,他也未必會有勇氣執行,難得你敢想敢做,那以後平定草原的事,定需要你鼎力相助.”

張周說讓王守仁鼎力相助,更多是告訴他,以後把草原部族徹底滅了,那肯定是我張某人親自上,你打好輔助就行。

但王守仁也聽出來,張周眼前似也並不著急去平定草原。

“我們已經改變了草原的格局,也沒必要改變那麼徹底了.”

張周抬頭望著前方,嘆息著說道,“讓草原上先動盪幾年,也讓我大明再積攢幾年。

就好像今時今日,我們要打一場仗,所能用到的火炮和火藥仍舊不足,如果再給大明三五年,到時一次戰事推個幾千門炮出來,每個士兵手上都能帶上燧石銃,你說這仗還用打嗎?”

王守仁聽到這裡,也就明白了。

張周不畏戰,只是要打有準備的戰事。

目前不平定草原最大的問題不在於機會不到,而是準備不足。

明明過幾年,己方能拿出更多有優勢的武器,平定起來更容易,為何要趁著現在糧草和輜重都不足的時候去勉強呢?

打個火篩都很費勁,更別說是達延汗等部族一起上了……一旦大明拿出要踏平草原的架勢,草原各部族也一定會摒棄前嫌,一致對外的,或許還就此幫蒙古右翼免除了覆滅之災呢。

打一槍就跑,這是張周現在所定的戰略。

他王守仁把打一槍的任務完成,張周現在就是在幫他一起執行“跑”這一步的戰略,看起來是在撤退,但其實就是讓出場地,讓達延汗跟蒙古右翼之間狗咬狗。

“我下一步的計劃,是準備從延綏出兵,由那位三邊總制親自領兵,收復河套,但或也要先等一兩個月,但我估量,韃靼各部或在未來一段時間會撤出河套等地。

這還要歸功於伯安你.”

張周用欣賞眼光望著王守仁。

王守仁急忙道:“不敢當.”

嘴上這麼說,但王守仁心裡也認為,奇襲威寧海和土山之戰,對大明來說意義非常重大。

既震懾了火篩,如張周說的,把火篩給薅禿嚕皮,也讓達延汗等部族意識到,強行跟大明交惡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大明邊軍如今鋒芒畢露,三千兵馬就敢抄你老窩,他們還敢往河套駐軍的?讓大明感受到威脅,大明一旦出兵,草原格局如何就難說了。

“先進關口,這次咱就直接駐兵大同,其實我也想去問問那個大同巡撫,軍令下達的那麼清楚,為何執行起來這麼費勁呢?”

“看來是該琢磨一下,你到底是駐守大同好呢,還是讓你回去駐守宣府.”

王守仁一聽,張周這是打算把宣府巡撫洪漢也給換了?

卻也覺得這場仗打得很值,能擢升為巡撫就罷了,居然還能由他自己來選在哪當巡撫?

……

……

兵馬一路急行軍到陽和口。

因為提前已派人進關口打了招呼,陽和口的守軍將領,陽和衛指揮使宋憲甚至帶兵出關塞相迎。

張周是在關口以北五里外,一邊安排兵馬駐守,一邊讓人往關口內趕俘虜和牲口,同時見到了來給他行跪禮相迎的宋憲本人。

“宋指揮使,客氣了客氣了,起來,戰時也就不必拘禮,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帶兵取得威寧海、貓兒莊兩戰大捷的王守仁王中丞.”

張周還不忘給宋憲引薦王守仁。

這倒讓王守仁有些不好意思。

張周現在走到哪,都想把他好好推崇一番,他知道張周沒有惡意。

以他的揣度,張周正是想讓人知道,他王守仁是其得力干將,以後要替張周駐守在西北,成為下一個安邊侯朱鳳,或者是下一個王瓊。

王瓊雖然有軍功在身,但功勞明顯沒有他王守仁顯赫,但王守仁也自知不過是聽令而為,威寧海和土山兩戰,名義上是由馬儀和曹順指揮,而他不過只是個兵部主事,的確很需要張周這個“靠山”。

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

你再有遠見抱負,能力再大,別人對你也只是禮數上的尊重,不會發自由衷。

但若張周在人前好好把他推崇一番,那就不一樣了,別人就算不看他王守仁軍功的面子,也要看在張周的面子。

張周不但上通天意,更得聖心,隨便灑點出來就能把軍功恩澤給廣佈,西北將領誰不想跟著張周混?

見禮之後。

張周問宋憲道:“本官以皇命,令大同鎮出兵貓兒莊,何以到現在卻好像沒動靜?宋指揮使,你可知曉情況?”

“聽說是……兵馬出關隘,但幾日之後……便遇狄夷襲擾,兵馬又撤回關內……”

“呵呵.”

張周笑看著一旁的王守仁,大概是在說,你現在知道我營救你為何那麼迫切著急了吧?

我不去救你,是真沒人救。

“可本官一路走來,卻聽說韃子都被王中丞的兵馬牽制在貓兒莊,哪來的韃子襲擾關隘?看來大同巡撫及地方將官,不太能領會別館之意啊.”

張週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

宋憲不知該怎麼回答。

王守仁倒是想提醒張周,現在咱在大同地面上,還是別隨便去非議這些地頭蛇。

萬一讓地頭蛇覺得你有意要治他們的罪,給你使絆,甚至找我們的麻煩,那就不太好了。

反而是宣府之地,才是我們出兵和應該回去的地方,那邊就算有個馬中錫……也不是大麻煩。

張周道:“大同巡撫難成大事啊.”

這評價就很尖銳。

歷史上的洪漢,也正是因為火篩寇邊時,其抵擋不利,在弘治十三年六月被召還京師,並在當年奪職閒住。

接替洪漢的人,是以善於賄賂和巴結的閹黨成員劉宇。

“前兩日,本官以快馬送戰報往京師,過陽和口,沒遭遇阻攔吧?”張周問道。

宋憲急忙道:“未有,已順利過關口.”

“那就好,估計草原大捷的訊息,也快傳到京師了,也算是給陛下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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