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王教頭的新寵

沒有什麼懸念,朱祐樘單方面告知了有關張周出兵威寧海之事。

三閣臣以及馬文升,在從乾清宮出來之後,臉色凝重卻也沒到多焦慮的地步,反而是以往在殿前議事時顯得輕鬆淡定的張懋,這次臉色卻非常難看。

但因先前文臣武勳之間已有的隔閡,在事後,劉健等文臣也不會去跟張懋探討一下張周崛起的得失。

你們武勳自己選的路,含著淚也要走完。

“張秉寬節制宣大偏關等處軍務,動干戈是早晚的事,勝敗也早該有預料.”

劉健當著馬文升的面,評價了一句。

是表達內閣對此事的態度。

“嗯.”

馬文升這樣的老政客,自然能領會劉健言語中的深意。

張周在被皇帝派去當宣大總制時,就該想到他可能會挑起戰事,不能指望他一直去演炮、演兵,就算張周不動手,草原各部族也不會任由你們大明的軍隊在我們自己的地盤胡折騰。

只是現在張周動手過早,用兵過於“奇”,但總的來說並沒有違背大明弘治以來用兵的方針。

就是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高的利益。

弘治年間大明在西北雖然是以守勢為主,但也還是有王越分兵出擊賀蘭山的先例,且偏關和寧遠之戰後,大明邊軍的威風被打起來,皇帝所主張的主動出擊本身也未有違背邊關形勢的變化和需要。

在這種前提上,張周沒有舉兵去跟達延汗,或是火篩、亦不剌等,完成一次正面作戰,只是用偷襲的方式去襲擊火篩部的大本營……

這就很符合大明的利益。

贏了收穫滿滿,直接改變草原格局,輸了也不過是折損三千騎兵……

在大明,完成一次“大捷”,折損都不小。

明朝的捷報從來都是以殺敵數量為論功方式,己方折損多少朝廷是不會去張揚的,因為近乎每次所謂的大捷,大明將士的折損都在韃靼人之上,可謂是用屍體堆出來的大捷,如果把這種情況對外宣揚的話,那以後大明邊軍誰敢拼命?百姓的民族自豪感怎麼保持?

損失三千兵馬,在這幾個閣老和兵部尚書看來,並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事情。

劉健言語中還有一層意思。

張周贏了,對大明有利,可取。

張周輸了,皇帝說是不追究他的責任,但會打破大明上下對他絕對的推崇,也可取。

正反我們都不虧。

反而我們應該擔心的,是這小子大獲全勝,什麼民族家國利益的,在牽扯到黨派鬥爭此消彼長的局勢中,都可以當作犧牲品。

這才叫做政治。

……

……

內閣三人在回去之後,馬上由李東陽去翰林院見到了王華。

王華對於李東陽來找他,還有些意外,因為最近他也在幫整理《大明會典》,而且最終的定稿已經呈報過一次,皇帝最近還沒有給出批覆。

一旦《大明會典》成書,王華作為翰林侍講也會得到官職上的升遷。

《大明會典》的修撰完成,對於翰林院上下來說是一場狂歡,畢竟翰林院這種清水衙門,平時也真撈不著什麼立功受賞的機會。

“德輝,我不是來跟你談修書的,是有關令郎伯安的事.”

李東陽也就把話挑明瞭。

王守仁乃是我欣賞,乃至於大明正統文臣所欣賞的後起之秀,你們王家怎麼搞的?讓張周把王華調去研武堂也就算了,現在大明要出兵威寧海,居然讓你兒子去當隨軍的文官?

當然,李東陽不能把出兵威寧海的事直接相告,他只能旁敲側擊,去問詢王守仁最近的交友和政治立場等事情。

王華嘆道:“說起來,在下對伯安的管教,也有些疏忽了。

過去數年,他都在各處遊學備考,兩次會試不第,對他心性也多有改變.”

李東陽打斷了王華的話,問道:“我是問他對於西北軍政的見地.”

王華搖頭:“他跟我說,心中推崇王威寧,尤其心向王威寧奇襲威寧海,此番治喪之事也乃是他主動提出……卻也好像跟秉寬有關係。

說是秉寬問過他,是否要去治喪,他便應允下來.”

“張秉寬?”

李東陽皺眉。

他聽了王華的說辭,馬上意識到,張周跟王守仁的交情不淺。

若如此的話,王守仁推崇王越突襲威寧海,張周以朋友的身份,讓王守仁協同此番奇襲威寧海的戰略,一點都不奇怪。

“伯安可曾對他人提及對王世昌的推崇?”李東陽問道,“他跟秉寬的私交又如何?”

王華嘆道:“伯安曾對我說,他也不知為何秉寬會知曉他對於軍政的熱忱,調研武堂之事提前也未跟他打過招呼,但他還是受命去了。

至於給王威寧治喪,也是秉寬主動提出,他跟秉寬之間平時並無私交,據說……未曾坐下來談過一次.”

王華也很小心。

他看出來,可能李東陽是介意他兒子跟張周走得近。

張周現在雖是翰林侍講,很可能還會成為侍讀學士,但張周本身是不為正統文臣所容的,他也不能說得自己兒子跟張周之間關係多緊密。

李東陽追問道:“那伯安可有將他推崇王世昌氣息威寧海之事,告知過秉寬?”

王華搖頭:“不知。

不過……這有何關係嗎?”

“他!”

李東陽就有點無語了。

也是不能跟王華明說,現在張周果然是要用你兒子奇襲威寧海,如果不是王伯安他自己說的,那就只能是張周掐指算出來的?

“賓之你有何疑問的話,在下可以去信給犬子,說是他正準備往大名府,召他回來一問便知.”

王華怕兒子闖禍。

當父親的都是這樣。

一邊希望兒子好,一邊又怕兒子惹事,想當保姆但往往所言所行在兒子看來都是不知所謂。

王華看來,能讓李東陽單獨來問他有關王守仁的事,這禍可能闖得還不小。

李東陽有些無奈,將要走,卻還是囑咐道:“不用問他了,料想一時半會他也回不來。

他要做何事,過幾天你自然也就知曉了!唉!”

“這?”

王華也有點懵逼。

就算你李東陽再老謀深算,但突然找我來說這麼一番不清不楚的話,是為何目的?

就算我兒子去給王威寧治喪,那也是朝廷給派的差事,他惹著誰了?

……

……

王守仁是在出兵當天上午,也就是張周制定戰術後的第二天五月三十,抵達宣府。

當張周把王守仁請到巡撫衙門,只當著唐寅的面,把要出兵威寧海的事一說,王守仁首先是搖頭。

倒不是說他不樂意去做,是他沒整明白張周要搞什麼。

“具體的,讓伯虎給你講講.”

張周笑著。

到了鍛鍊唐寅口才的時候。

你唐寅在當士子時,是能說會道,也狂放不羈,但涉及到軍務大事,要靠你的嘴,把昨天你聽來的看來的,一五一十說給王守仁聽,還要勸說王守仁接受這份差事。

就看你到底有多少天賦了。

唐寅先將昨日會議的大概內容跟王守仁說了,當他提到火篩本部在威寧海北側時,王守仁目光卻落在一邊掛著的地圖上,點頭道:“就算不是出自天意推測,單以目前局勢論,的確是很有這種可能。

可是有夜不收已探查到如此的情況?”

唐寅回頭看了看張周。

意思是,要麼你來說?

但見張周笑而不語,唐寅明白張周這是讓他“再接再厲”,他道:“並無夜不收的任何情報.”

王守仁這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出自張周的一面之詞。

唐寅道:“三千精騎,以萬全右衛指揮使、宣讀副總兵馬儀為將,鎮守中官曹順監軍,目前以伯安……你來隨軍出征,是從萬全右衛出塞,經興和、大青山,到東陽河上游,直達威寧海子北岸,奇襲而出。

約定為三天四夜後奇兵突襲,若遇狄夷西走,則快馬追之,五天內回兵.”

“嗯.”

王守仁聽了之後,覺得還算是靠譜,他問道,“那如今大青山周邊,可是沒有胡虜活動的蹤跡?”

“這……”

唐寅眼神又在往張周那邊瞄。

心裡還在琢磨,咋你王伯安這麼多問題呢?

張周笑道:“大青山在去年裡,是為亦不剌所部牧民遊蕩,但在旱災之後,大青山周邊水澤乾枯嚴重,草場退化,亦不剌的永謝布部已西進往下水海子方向而去……並有入套之打算。

達延汗於今年偏關、寧遠兩戰之後,遷帳於鄂爾多斯,遏制蒙古右翼各部入套。

戰事因此而起.”

“道路是否可行?”

王守仁明顯就比唐寅有主見。

在戰略上發現沒什麼大問題之後,他便關心於這條道到底好不好走。

“這……”

唐寅不知該怎麼回答。

張周先前說過,這條路不太容易走,但具體是怎麼不好走,他也不知。

此時好像有沒有唐寅都無所謂了,張周道:“大青山乃是陰山中段,要穿過大青山進北麓,道路高低起伏崎嶇難行,或要耽擱幾日,但過大青山之後,一直到東陽河上游,地勢則相對平坦,過鹿堡也須花費工夫,再到威寧海子前,便可策馬驅兵直入.”

“回撤呢?”王守仁問道。

唐寅這次搶白道:“原路返回便可!”

“嗯?”

王守仁顯然覺得唐寅的話有點不靠譜。

怎麼就原路返回了?

張周笑道:“對外說,是原路返回,但若是奇襲威寧海能大獲全勝,必將繳獲大批的人畜牲口等,再把去的路走一遍便不可能。

我親率中軍會過大青山南麓,過東陽河往貓兒莊,你們只管從威寧海南下便可!”

唐寅驚訝道:“威寧海之南的滿官嗔部前旗所在,不也正在貓兒莊?”

王守仁則點點頭道:“若此戰事成,滿官嗔部西有韃靼小王子虎視眈眈,南有永謝布部、土默特部覬覦,更別說有大明邊陲將士坐鎮,無論他們在威寧海子周邊駐紮多少人馬,都不得不西撤,與部族主戰兵馬併攏.”

“就是這意思.”

張周覺得,還是跟王守仁談軍事比較好,因為不用白費口舌。

王守仁對於草原局勢,還有韃靼跟大明之間作戰的規則,以及行軍治軍的要領,都可說是瞭然於胸。

說王守仁熟讀兵法也可,或者說年輕時的王守仁也是懷才不遇的戰爭販子,現在給他個杆,他豈能不知道往上爬?

難道王守仁也覺得,他在官場混個幾十年,等四五十歲以後才有機會到九邊治事,就能完成平生志願了?

有機會就要把握。

張周是如此,王守仁也是如此。

因為大明因循守舊講論資排輩的官場,對於張周和王守仁這樣初入官場充滿銳氣的年輕人來說,是非常不友好的。

王守仁繼續建議道:“那大同出兵將至關重要,不知大同鎮將出兵多少?”

張周道:“至少兩路,各五千兵馬,主要是遙相呼應,為你們從威寧海南下撤兵鋪路。

我已知會大同巡撫洪漢,讓他出兵配合.”

“他會聽你的?”

王守仁問話也很不客氣。

你張周雖是宣大總制,但初來乍到,馬中錫就瞧不上你,你憑什麼認為洪漢會唯你馬首是瞻?

張周笑道:“不需要聽我的,聽聖諭便可.”

“哦.”

王守仁隨即想明白了。

這次出兵看起來是張周為主導,但張周背後是有“靠山”的,張周所代表的是皇帝。

馬中錫是那種眼睛裡不揉沙子的錚臣,但洪漢則相對平庸很多,大抵就是王守仁瞧不上眼的那種靠資歷混上位的人,但本身洪漢卻又不得不聽皇帝的號令。

“除此之外,偏關將會出兵一萬,從左路協同。

秦制臺於延綏,或也會出兵兩萬策應,此戰不求收復河套,但卻可讓草原各部族不敢靠近大明邊陲.”

張周把此話說出來,王守仁瞬間便好像安心下來。

“在下願意領命前去!”

王守仁當即拱手道。

顯然王守仁也聽出來,張周不是在那吹牛逼,若張周只是個新科進士,根本是調遣不動九邊各鎮的人馬。

但張周可是有兩大軍功在身的人,在王越死後,整個西北體系有些混亂,而最能震懾韃靼人的王瓊和朱鳳,居然都是張周的人,而張周本人更是直接坐鎮宣府,除此之外秦紘對張周也沒過多挑剔,張周背後還有皇帝支援……

張周更是研武堂的總教官,新式火炮的研發者,負責為朝廷鑄炮……

這一層層的光環加身,連馬中錫都拿張周沒辦法,現在張周要以宣府、大同、偏關和延綏四鎮來協同完成一場突襲威寧海的戰事,真有那麼難嗎?

王守仁當然會覺得……這很對我的路子啊!

張周笑道:“伯安兄,你肯去就好,我還擔心誰來協同呢。

既然你選擇去,那事不宜遲,今晚就動身。

不過在你去之前,咱還要去研究一下新武器.”

“炮?”王守仁不解。

你能給我帶什麼武器?

張周道:“普通的炮太沉了,輕兵突襲帶不動,我正好最近研究了一點輕便的炮,每一門不過六七十斤重,以馬背便可馱行,但射程並不遠,只有一里左右,可使用方便.”

唐寅一聽瞪起眼來。

不是說好了輕兵突襲,以冷兵器最多加點火銃取勝?

這怎麼還能把炮帶過去的?

張周所提到的火炮,其實就是簡易的滑膛榴彈炮,並不是子母炮,氣密性要高,但炮管細、口徑小,這種土法所制的火炮,其工藝並不複雜,如果沒有純鋼炮身、黃火藥的威力加持,那這種炮在大明最多隻能被當作打一百米左右的大爆竹,發個鐵球出去也沒多少威力,全看是否能打得準。

但在有張周的技術改良之後,這種炮已經具備了佛郎機炮的屬性,那就是霰彈、開花。

除了射程近一些之外,別的都挺好。

用以中近距離的火力壓制,比普通弓弩的射程遠一些,覆蓋範圍大,對騎兵突擊尤其有效。

……

……

張周帶王守仁參觀了新炮。

王守仁也驚訝於張周居然能在這時候帶出新玩意。

“下午之前,給你演示一番,都是研武堂的,以後怎麼用也要教給軍中將士.”

張周笑著,“至於這次你帶過去的炮手,也都是老熟人,研武堂或者是京營神機營出身的。

在排程方面也沒什麼難處,旗語、訊號彈一概都能看懂.”

王守仁一看,這簡直是太貼心了。

給輕便的新炮不說,用人還都是研武堂平時幫著開炮那群人,每個都臉熟,甚至都還交談過。

“再給你看一種火銃.”

張周讓人拿過來一把新的火銃。

王守仁拿在手上,便覺得有不同的地方,因為這火銃並沒有放置引線的缺口,反而是下面多了扳機等他所未見之物。

“之前的火繩銃,需要點火,不能作為隨時應變之用.”

張周道,“如今是夏天,草原或有陰雨,火繩銃使用受限.”

“這種是燧石銃,顧名思義,裡面用燧石點火,勾動這裡便可。

一次能發射兩枚彈丸,填裝較為繁瑣,我這裡也只有二百支,所用的都是制式彈丸,我稱之為子彈.”

“因為是短銃,射程並不遠,大概五十步到一百步,用以近距離擊殺,是衝進敵營之後,進入肉搏戰之前的首選武器.”

“此物以後還會繼續改進,這次倉促出兵,能給你們準備的不多,帶在身上,當防身之用吧.”

王守仁聞言把燧石銃拿在手上,愛不釋手的模樣,就好像他找到了新寵一般。

他已經被張周徹底打動。

張周的貼心,已經貼到姥姥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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