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佈置作業

內閣值房。

劉健跟李東陽、謝遷佈置好值夜的排班,因為這次西北戰事都還沒發生,他們也不知道要輪值到幾時,所以三人臉色都有些陰鬱。

到他們這年歲,換了普通人早就該等著頤養天年,而他們現在除了要每天日常的工作之外,還要排班值夜,那種感覺是很不好的,而且有點一眼看不到頭的意思。

“陛下先前沒提總制三邊軍務的人選,不過如今看來,陛下用張秉寬的可能性不小.”

自己的差事佈置好,謝遷難免會多提一句。

李東陽道:“陛下想以秦世纓挑大樑,朝中臣僚多也並無意見,但若是用張秉寬,事可不小。

陛下也該知會面對如何的境地,如今看來,讓秦世纓總制三邊軍務,或比總制宣大軍務,要更務實.”

秦紘屬於沒有選擇的選擇。

朝中更跟王越相媲美的名將太少了。

如今尚在世的,顯然王恕是頭一號,但王恕如今虛歲都八十四了,怎可能上陣殺敵?

就算是王越和秦紘這種,虛歲也都有七十四。

劉健在內閣中年歲最老,也不過才六十七。

劉健嘆道:“或許如賓之所言,若是秦世纓到三邊,或能督促西北各處的軍務不至於出大的偏差,但要說他是合適人選……”

對於秦紘復出這件事,劉健也不太支援。

就好像弘治十一年商討由誰來複出總制三邊軍務一樣,因為過去二十年西北名將斷檔,選個誰去當三邊總督,別說是震懾草原群狼,就算是大明內部也會覺得一個個都資歷不夠。

有王越的珠玉在前,現在就算是馬文升也不敢主動請纓去西北,馬文上舉薦個劉大夏出來照理說已算是不錯的人選,卻直接就被皇帝給否定了,現在不用秦紘又能用誰?

謝遷笑呵呵道:“秦世纓以清正廉明而著稱,從來不善於巴結權佞,張秉寬何等自信,居然舉薦秦世纓?莫非他是覺得,可以讓秦世纓跟王世昌一樣,處處以其為馬首是瞻?在我看來,這倒是陛下撥亂反正之舉.”

劉健和李東陽都瞄著謝遷。

都在想,你謝於喬還真自信。

李東陽道:“那何為正,何為亂?”

謝遷笑道:“還用我說嗎?”

李東陽搖頭:“你心中的正、亂,與陛下心中所想或有不同,秦世纓以往名頭再大,比之王世昌又如何?在我看來,若秦世纓去了西北,完全不遵聖意,光靠王德華和朱知節等人,便可讓其在西北無用武之地。

今日散朝後都督府之人的態度,還不說明問題嗎?”

李東陽的見識,是要比謝遷更高一層的。

謝遷聞言之後,也不由嘆口氣。

明顯是被李東陽給說服了。

秦紘去了西北,若只是為了“撥亂反正”,一切都以兵部或是文官利益為著想,以他以往的名氣也根本帶不動現在西北的軍務。

你秦紘跟皇帝的意圖相違背,憑什麼讓近乎是皇帝嫡系的王瓊和朱鳳聽你的?難道平江伯陳銳就會聽?陳銳不知道審時度勢站在哪邊?

以李東陽的意思,秦紘到西北之後,就算再有“撥亂反正”之心,也要屈服於形勢,而且很可能秦紘在西北沒什麼大作為,或是在戰略意圖上不能讓皇帝滿意,皇帝就會將他撤換。

李東陽補充了一句:“不過只要秦世纓不站在張秉寬一邊,也便足夠.”

“嗯.”

這次不但是謝遷,連劉健都點頭。

……

……

乾清宮內。

朱祐樘在跟張周詳細商議有關西北用兵之事上,提到了兩件事。

一個是他想御駕親征,這跟歷史上朱祐樘在面對草原局勢時,所選擇的一樣。

這點,張週一定是要先給堵回去的。

“……陛下,目前西北之局面,還未到陛下親自上場的地步,穩定居心乃至穩定局勢,意義才更大.”

張周所說的也不過是老生常談的理由。

可朱祐樘聽了,卻分外覺得有道理。

現在是張周讓他去,他就會去,若是張周不讓他去……他也會聽。

可能朱祐樘也看出來,弘治一朝他自己這個皇帝如果想取得軍事上的進展,非要有張周相助不可,如果張周只是出謀劃策他可能還會在某些事上有自作主張的地方,但張週上通天意……這可就牛逼了,張周不讓他去,難道他想逆天而為?

隨後朱祐樘提到第二件事,也是涉及到秦紘心向誰的問題。

“秉寬啊,朕知曉秦世纓這個人,當初太皇太后給他壓力,讓他放人,他都執迷不悟,朝廷查抄了他的家產,他的家裡所有值錢的家當不過是一些破衣爛衫,朝中以他這般清廉而自守的人太少了.”

朱祐樘似乎也覺察出來,想要讓文官立刻就聽張周的,必須要喜歡攀關係,心不能太正。

文官所推崇的是絕對的清正廉明,皇帝在大臣面前推崇的也是這種清官。

但論到君王駕馭群臣,用人方面,皇帝對於清官則會“敬而遠之”,這種人為了名聲什麼事都能做出來,哪有王越這種人好控制?

張周笑道:“陛下是擔心他不能執行所制定的戰略?”

朱祐樘點頭道:“朕有這方面的疑慮,朕找人取代威寧侯,更多是要反守為攻,秦紘以往在用兵上謀略不顯,過於守成,且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朕只怕在京城所定的策略,到了西北則走形,到時臨時換人,又會經歷一番波折,耽誤了用兵.”

旁邊的蕭敬也提醒道:“以東廠所查,秦紘在家鄉時,生活仍舊困苦,但有他人接濟而不受,地方官慰問也從都不見.”

間接是在幫皇帝問張周。

秉寬,咱是不是選錯人了?

張周則顯得很自通道:“陛下,秦世纓乃是當世名將了,若不用他,還能用誰呢?”

“秉寬啊,以你在軍中的功勞,若是朕要以你總制宣府、大同等處軍務,相信並不會有什麼問題,而且你去西北也無須長年累月,最多半年便可回來.”

朱祐樘一臉熱切。

張周笑道:“臣還是更適合在後方,為前線將士出謀劃策,多研究一些厲害的火器.”

“嗯.”

朱祐樘點頭,“可對於秦世纓,你有辦法嗎?”

“事在人為.”

張周道。

“好.”

朱祐樘看到張周臉上的自信,雖然他不知道張周有什麼辦法,能讓頑固不化的秦紘聽令而為,但他還是對張周充滿期待的,“調他往西北的諭旨,已在四日之前送達山東,朕讓他在往偏關之前,可途徑京師.”

從山東去偏頭關,走北路的話的確是途徑京城的,讓秦紘順道來個京師,皇帝也沒有耽擱秦紘赴任的時間。

“陛下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除了讓他來面見於朕,由朕親自跟他委以重任,還會讓他跟你單獨會面,能否讓他執行你的策略,就看你自己的。

如果你認為他實在難以調遣,朕再收回成命,讓他回鄉也不是不可……”

張周拱手道:“陛下多慮了。

用人應當不疑。

臣定會盡心竭力,讓他感受到臣的誠意.”

……

……

張周在蕭敬的引路下,往東宮而去。

當天張周要給太子授課,皇帝讓蕭敬陪同,更多是讓蕭敬多配合一下張周,若是張周自己去辦的事不太方便,那就讓東廠上,就算有惡名也讓東廠去背。

“張先生,您確定那秦紘,會按照陛下和您的意思辦事?不是咱家潑冷水,這種人就是茅坑的石頭,他又臭又硬,曾經為了安遠侯的事,陛下沒少跟他置氣,他也沒給陛下什麼面子……反倒是之後將他下獄查罪時,他或還有心生怨懟,聽說在他見到諭旨之後還有不想奉詔之舉……”

蕭敬就沒好意思說。

你這到底舉薦個啥人呦?

當初因為安遠侯的事,跟皇帝和太皇太后鬧不愉快就罷了,皇帝還將他下詔獄問罪,最後查無實證把人給放了,最後令其致仕還鄉,後來就算給他個南京戶部尚書的職位,秦紘還是託病跑了,回家後寧可吃糠咽菜也不接受任何地方官的接濟。

這次皇帝召他回來委以重任,還鬧情緒不想回……

這種人,你居然覺得能駕馭得了他?

張周笑道:“身為臣子,既已奉詔往京師而來,何必想他以前做過什麼呢?”

蕭敬苦笑道:“別人就算了,秦紘這種……您不想也不行啊,就算您不想,陛下也會想,他會一心為朝廷辦事嗎?而且……他對陛下身邊近臣……是有成見的。

唉!”

最後蕭敬重重嘆口氣。

就差說,你是想跟秦紘好好相處,奈何人家從來就沒打算待見你。

讓他聽你的?還想用誠意打動他?

別做春秋大夢了。

即將到文華殿時,蕭敬最後總結了一句:“張先生,不行的話一定別勉強,陛下要用兵於河套,若他實在不能便聽陛下的將其撤換。

大明西北的用兵可不能恢復以往……”

“呵呵。

好.”

張周笑著應承。

“您先忙,咱家在這裡等候,回頭帶您去內府甲字型檔看看……”

……

……

“怎麼樣?怎麼樣?打起來了嗎?結果如何?”

張周出現在文華殿,朱厚照終於抓到機會,不顧一切衝上來問詢張周有關西北戰情。

王鏊等人來給太子上可第一堂課,此時他們都還沒走,見到朱厚照跟張周相處的方式,跟他們完全不同,他們也都不由多看兩眼。

張周沒有理會朱厚照。

他先過去跟王鏊等人拱手作別,而王鏊也只是點點頭,臨走時提醒道:“翰苑校書的事,也多留心.”

“是.”

張周現在事很多很忙。

翰林院內,《大明會典》的校對仍在進行中,張周作為欽命的總校官,卻近乎從來沒出現在翰林院內,不是說他懈怠公務,而是他在送成書的時候已完成了最基礎的校對,如果真有什麼錯漏的話,他自己是看不出來的。

孤證不立,書中的錯漏自然還是要以別人來找為妥。

但到現在,也沒見翰林院的誰,從他所編撰的成書中找到重大的紕漏,最多是有小細節上有不盡不詳的地方,做簡單的增改。

而且在張周看來,這種增改很多時候也是沒事找事。

等把王鏊他們送走之後,張周才回頭看著朱厚照。

朱厚照一臉熱切道:“打勝仗了吧?”

張周道:“太子,你是哪根筋不對?”

“啥?”朱厚照從沒聽誰跟他這麼說話,連他老爹都不會這麼評價他。

旁邊幾個太監聽到這話,都報以苦笑,然後把頭側向一邊,裝沒聽到。

張周沒好氣道:“安邊侯他們到偏關也不過才兩三日,剛把威寧侯的喪給發了,胡虜也並未有馬上犯境之舉。

這麼說吧,現在草原那些狼群,正準備自相殘殺,你以為他們有那麼大的精力,來犯我大明之境嗎?”

朱厚照眉頭緊鎖,小鼻子小眼睛往一起緊皺:“張先生,這我就聽不懂,偏關既沒那麼危急,王威寧死了幹嘛還要秘不發喪?你把朱鳳他們調過去,有啥實際意義嗎?”

朱厚照也是行抗議張周。

怎麼總把我當孩子?

張周道:“是否危急不取決於是否發生,而取決於潛在隱患。

這道理,太子不會不懂吧?”

“呃……”朱厚照琢磨了一下,“意思是說,不能報萬一之僥倖?”

“對.”

張周點頭。

朱厚照嘆道:“那就沒意思了,換了朱鳳他們去,還是一樣固守著,那跟以前有什麼區別嗎?等把偏關的城塞修好了,再想打仗,就難了呀.”

張周道:“太子想多了,如今韃靼小王子巴圖蒙克,將其中軍部族的營帳,遷到了鄂爾多斯.”

“哪?”朱厚照對於大明邊關多少還有了解,但對於河套等腹地的地理,還沒學習,所以他並不能通曉其中的戰略意義。

張周解釋道:“大概的意思,是巴圖蒙克遷到了蒙古右翼的地盤,緊靠於火篩部,卻也直接威脅到了延綏、偏關、大同等處.”

朱厚照一拍桌子道:“草原內部要打仗了啊!”

幾個太監又被嚇了一跳。

這一驚一乍的,在幹嘛?

張周道:“此時朝中大臣的意見,是要坐山觀虎鬥,太子有何想法?”

“靠,這時候還坐什麼山觀什麼虎鬥?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應該打他丫的,滅草原封狼居胥,不趁此時更待何時?哈哈哈哈……”

朱厚照一改先前的頹廢,興奮起來,小眼睛裡冒著光,就好像是他自己馬上要帶兵去征服草原一樣。

張周臉色不善道:“太子不要過於激動,西北用兵可不是你嘴上說說這麼簡單.”

朱厚照不解道:“啥意思?這麼好的機會,不打?”

“打?憑什麼打?用多少兵馬?從哪裡出擊?火炮夠嗎?炮怎麼運出城?開戰後若遇韃靼各部族連成一線,那時該如何?若是遭遇到天災,諸如下雨、大風等,如何保證戰略能推進?是你嘴上說說就能完成的?”

張周要教給朱厚照的,不是空口說白話。

光嘴上說打或者不打,那有什麼意思?

就好像英宗一樣,說打,執行起來倒是很迅速,三下五除二大軍出發,可去了西北才發現是紙上談兵,如果打仗只是調遣兵馬、大軍出征、遇敵開戰,華夏跟北方遊牧民族的恩怨也不會持續兩千多年。

“打仗,不是應該前線將帥應該擔心的事嗎?身為君王者,還用為怎麼打而操心?”朱厚照一臉不以為然。

張周道:“看來太子就想當個只做決策,讓別人去拼命,勝負都想讓別人去的動嘴之人?”

朱厚照皺眉道:“少諷刺我,誰說我是那種人?”

張周指了指不遠處一直襬著的沙盤道:“那我就給太子佈置作業,今晚太子就以沙盤為依託,詳細制定一份出兵的策略,涉及到用兵、用炮,在行軍方向和用兵方略上做出計劃,也可以推演戰事的進行,做好各種防備,要充分考慮到天時地利人和的問題……”

“記住,進入河套之地,地利已不站在我朝將士一邊,雙方最多算是五五開,無論兵馬、糧草和輜重方面,沒有任何一方有絕對的優勢,就算是有火炮等火器,多數時候也難以正面禦敵,反而可能會出現進退失據的局面。

太子你認為,能制定好這樣一份戰略嗎?”

朱厚照聽完之後一臉激動問道:“如果本宮制定得好,父皇會採納嗎?”

張周搖頭:“陛下是否採納,我不知道,但若是你在某些方面的提議,讓我覺得有可取之處,便會用在實戰中.”

“你等著,我這就去……”

朱厚照從來沒感覺到自己在軍事上的見地,能產生這麼大的影響力。

突然之間就有了一種“我要上天”的興奮感,馬上就要去制定。

張周道:“任何的戰略,都要應天時地利等因素,紙上談兵並非良策,一切策略也當迎合時局的變化。

若是太子貿然便制定好這樣一份策略,你認為還有可取之處嗎?”

“今晚若是制定不好,明天也行……後天宣大總制秦紘抵京,在這之前你交作業,也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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