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孰功孰過?

東宮。

朱厚照當天上午沒課……或者說,他在等張周來給他上課,而他正在聽劉瑾吐沫星子橫飛講述其所知曉的遼東一戰過程。

“……炮彈從天降,能打三四里之遠,落地之後炸開一大片,韃子騎兵連躲都沒地方躲,有的到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那比為威武天火藥都厲害,威武天火藥都只是埋在地上,等著韃子自己踩,而張師的炮那是指哪打哪……”

劉瑾講得是很帶勁。

聽眾中,朱厚照聽得也很帶勁。

只有旁邊旁聽的高鳳等人不以為然,你劉某人現在真是把張周當靠山了啊,以前忘了怎麼針對張周了?現在恨不能把張周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的,你還要點臉嗎?

朱厚照哈哈笑道:“本宮就知道,有張先生在,什麼事都能解決,以後等本宮上了戰場,讓他給搞一種能打二十里的火炮,再用一種能看到一百里之外的望遠鏡,到時我想打誰打誰,看誰還有本事跟本宮作對!”

這下高鳳等人又在汗顏。

本以為劉瑾吹張周已經很過分了,沒想到小太子對張周的推崇似乎更高一層。

這對奇葩主僕……韃靼人還沒把張周當神看待,你們先把張周奉成神仙了!?

谷大用走過去提醒道:“太子殿下,火炮最多隻能打個一二里之遠,張先生的炮,固然是厲害,但也是因為胡虜無所防備,經此一戰之後,他們輕易不敢靠近大明的城關了.”

朱厚照皺眉打量谷大用道:“伱是在質疑火炮的威力嗎?”

“呃……奴婢不敢.”

谷大用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現在說點相對中立公允的言論,都遭來太子如此的白眼,大概就更別提是對張周不利的言論了。

這對主僕,還有這對父子……是被迷住了呀!

朱厚照道:“第一次用出這種炮,就能打二三里,以後打個四五里甚至是十幾裡,很過分嗎?再說了,如果韃靼人連大明的城關都不敢靠近,那以後大明的西北,還會有什麼戰亂髮生嗎?大明的軍隊也可以推著火炮出城,到時韃靼人還不是望風而逃?”

谷大用本想說,殿下您太樂觀了。

但又仔細一琢磨,聽起來還挺有道理的哈?

如果這種火炮如此厲害,那還擔心什麼韃靼人?火炮在哪,韃靼人就不敢在哪,大明每一處多安置幾門,不就可保太平無事?

朱厚照興沖沖道:“張先生呢?讓他來,讓他來.”

現在的朱厚照,跟張週上了幾天課,已把張周當成老師一般的存在,倒不是說他真的有多麼認真向學,而是他想巴結著張周……以實現他未來可以領兵踏平草原的宏願。

如果不能巴結好張周,張周不給他搞那些厲害的大殺器,踏平草原的夢想可能就一輩子實現不了。

人生未來幾十年的意義,都拴在張周身上,這能不重視起來?

劉瑾笑道:“殿下您別急,張師如今正在奉天殿,今天是為他論功行賞的日子,聽說可能給賜個侯爵什麼的.”

“侯爵?不高啊.”

朱厚照對於這級別,似乎還不太滿意。

劉瑾道:“太子殿下,侯爵已經很高了,王威寧在西北立了那麼多戰功,也只是個威寧侯而已。

而且張師這才小試牛刀,等將來他協助太子殿下平定草原……”

“哈哈哈,對對對,著什麼急呢?父皇他對於攻略草原沒野心的,本宮跟他不一樣,本宮多麼雄才大略?這就說起父皇跟本宮玩跳棋都是手下敗將。

劉瑾,以後跟張先生好好學,本宮出征草原時,讓你在旁邊伺候著.”

朱厚照現在已經幸福憧憬起未來踏平草原的場景了。

劉瑾志得意滿,還往周圍幾個太監身上瞅一眼道:“奴婢一定會好好學.”

“那也要看人家張先生是否肯教你啊,態度要誠懇,也不用每樣都學,你都學會了還有本宮什麼事?不過有些複雜的兵法什麼的,就由你來學,本宮不想記那些晦澀的兵法要義,聽著就很頭疼……”

這下高鳳等人更是感覺到背脊發涼。

這個熊孩子啊,大明的儲君,未來大明的皇帝,好像跟那個傳聞中的叫門皇帝太像了啊,都是想倚重個太監出征?

不過好像這位還好點,至少還有個牛逼的張秉寬在。

“去!”朱厚照道,“到奉天殿看著,如果那邊結束了,早點回來通知本宮,本宮等著跟他學炮戰的戰法.”

由丘聚走出來提醒道:“太子殿下,您忘了陛下不允許您派人在外盯著了?”

朱厚照皺眉道:“本宮這是一心向學,父皇都不支援?沒個眼力勁,你們也都跟劉瑾好好學學!別總給本宮添堵!”

“是.”

丘聚也是一臉悲哀。

之前在軍政方面的事情上,尤其是涉及到騎兵作戰,他因為之前學習過一些相關的內容,朱厚照很喜歡問他。

但現在劉瑾不但能管著太子玩樂,連帶兵打仗的事都想插一槓子,這讓東宮剩下幾個太監的生存空間在逐漸降低。

危機意識,貫穿於在場每一個太監身上,連劉瑾都不例外。

……

……

奉天殿內。

由蕭敬將遼東戰況的進一步總結,給呈報過來,因為戰事結束已經臨近兩天,訊息發出的時間也都在回兵之後,近乎可以將戰果全數統計。

但令朱祐樘稍微有些遺憾的是,最終統計結果,朵顏三衛騎兵死亡的人數,還是沒有超過千人。

九百七十人……

是否過千,似乎在功勳上差別很大,尤其這次不單要賞朱鳳和張延齡他們,還要賞賜張周。

要知道上次的偏頭關大戰,最後也只是晉升了個侯爵,晉升了個伯爵而已,如果這次要升得太多,就會出現文官集團一直在在意的“先例”的問題,文官做事講規矩,就在於要以成例作為引子,如果上次的功勞都只賞成那樣子,這次就該平緩一點了。

不過好在,這次好像沒了張周升侯爵的困擾。

“……朕本是要賜給張卿家永寧侯的職位,但他再三推辭,所以此事做了一些變通.”

永寧伯是之前大明鎮守宣府、屢次破韃靼的名將譚廣的爵位,但譚廣生前並未得世券,也就沒把永寧伯的爵位傳承下去,只是在死後追封永寧侯。

而永寧伯的爵位在歷史上,於明光宗朱常洛登基之後,又冊封給了王皇后之父王天瑞。

這次朱祐樘有意要賜張周為“永寧侯”,既是有取西北永寧之意,又好似是將張周跟譚廣當初的事蹟相映,畢竟張周也是破韃靼所取得的功勞。

朱祐樘又道:“永寧侯的爵位,朕也不是說就此不封賞了,暫且先記下,此乃是他相助大明九邊破敵的功勳。

朕要晉升他為後軍都督府都督同知,掛兵部武庫清吏司郎中督造火炮,留翰林院內為翰林侍講平時常侍於經筵日講。

賜一子蔭錦衣衛指揮僉事,一子蔭錦衣衛千戶……剩下的,朕再酌情賞賜.”

給的官職太多。

當朱祐樘說完,在場的大臣一個個都大眼瞪小眼。

武勳那邊總算是鬆口氣。

張周雖然掛了都督府的職位,但名義上還是文官,畢竟皇帝說了,張周的日常差事是翰林院的事。

而文官這邊則都在納悶,張周這又是文職又是武職的,他到底是文臣還是武將?以後他在朝堂是什麼定位?沒有爵位在身,也能直接領後軍都督府都督同知的職位?

還有所說的,把他的爵位先記下,這算什麼意思?

自古以來,有爵位的該賞的都賞了,就算回絕,那以後就不賞了唄?為啥還要記下?

朱祐樘見在場的人不言語,冷冷道:“諸位卿家可是有何意見?”

在場大臣很為難。

麻煩就在這。

反對還不好反對。

張周以功勳得爵,本來就是名正言順的,這點文官都沒招了,皇帝給他記下,只是讓他領個都督府的虛職,繼續在翰林院辦事,提個侍講怎麼了?至於那個兵部郎中的職位……皇帝也說了,只是為了他方便督造火炮,不需要負責衙門內的事。

看起來唯一能抗議的,就是直接晉升張周為翰林侍講這件事。

他才剛進翰林院半個月,就升侍講?

搞沒搞錯?

就算他軍功卓著,但關他文職什麼事?

然後一堆人都等著內閣三位閣老,或者是吏部尚書、禮部尚書這些人出來反對……然後就都不做聲了。

“未有意見的話,那此事就這麼定了.”

朱祐樘道。

還是沒人說什麼。

“吏部.”

朱祐樘道。

“臣在.”

屠滽走出來。

朱祐樘道:“酌吏部將其官職等事落實,都督府事也給他安頓好。

另外……朕還會再派一些錦衣衛保護他,如今他事關到大明的安穩,朕也說明,沒有大事的話他基本不會出城,以後也不要再有誰無端去拜訪於他,再給他賜個宅邸.”

張周本來還在那漫不經心聽著。

畢竟先前說的,都是提前都說好的,他也知道皇帝跟文臣之間都達成協議了,眼下不過是宣佈結果。

聽說要給自己賜個宅子,他登時瞪起眼來。

賜宅子這種事,在場大臣還真沒資格出來反對,皇帝要給誰一套宅子,那是皇帝自己的事,也需要大臣出來隨便給意見說不方便給?

“京中可有適合秉寬住的院子?”朱祐樘當著大臣的面,問一旁的戴義。

戴義先抬頭往張周那邊看了看,微笑道:“回陛下,之前李廣在京中曾造過一座宅邸,處於城北,風水倒是極佳,或可賜與張先生.”

“嗯.”

朱祐樘滿意點頭,“此事便如此定了.”

好傢伙。

在場的大臣心裡都在暗呼。

本來都覺得張周像李廣,現在皇帝也不遮掩了,沒錯,朕就是把他當李廣二號,而且是李廣加強版。

李廣的宅子賜給他住,你們有意見?

朱祐樘還補充了一句:“若是風水方面,有不適合的地方,可以讓張卿家自行去改動,只要不超過王爵之規則,一切都當配合之.”

“是.”

戴義笑著應了。

看看。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

之前李廣引玉泉山的水到他的宅院前,形成小的人工河流,一堆人非議說這壞了大明的風水,但現在皇帝卻說明,如果這都不能讓張周覺得滿意,還可以讓他繼續強化一下,總之一切都是為了張周住得舒服。

……

……

張周立在那。

得了宅子的賞賜,本來是值得高興的事,而且李廣那宅子他在抄家那天就去過,的確是羨慕得很。

那大宅子,家裡能住個上百號人了,那還是在京城之內的富貴繁華之地,可不是城外的宅院,價值自然不菲。

可真被御賜到自己手上。

張周就要琢磨一下週圍人那異樣的眼光了。

不過再一想,這群人早就把自己跟李廣劃等號了,有必要在意他們怎麼認為?現在只要在意皇帝怎麼認為,以後在意一下太子怎麼認為,那就足夠了!

“陛下.”

馬文升走出來道,“如今遼東一戰已結束,不知該以何人繼續總制遼東軍務?先前的右僉都御史張玉,不知該如何論處?以及遼東軍務等事,涉及到寧遠地方的,也該有所決斷.”

大概的意思是。

寧遠的戰事結束了,之前派一堆“強龍”去壓著“地頭蛇”,事情也該結束了。

如果再把朱鳳他們留在寧遠,只怕下一步就會為了軍功犒賞的事,形成京派和地方派的爭鬥,鬧大點就有可能出現譁變。

主要功勞在朱鳳身上,加官進爵的也是朱鳳他們,可打仗的事是由地方將士乾的,任良他們就算明知道自己出力不多,但在論功請賞的時候看到別人加官進爵而自己得到賞賜很少,心裡能平衡的?

朱祐樘道:“朕本來也該提及安邊伯、建昌伯和平江伯三人的功勳之事.”

之前說了半天,都在提張周的功勞。

現在皇帝也好像想起來,這場戰事的主要執行人,是這三位。

本來功勞也是他們三個的。

但為什麼……今天連我們自己都覺得,應該先賞張秉寬?

“安邊伯帶兵出征,有勇有謀,執行張卿家的意見可說是非常徹底,此戰功勞巨大,朕準備加封他為安邊侯,賜世券.”

“至於平江伯,親自領兵追擊,斬獲頗豐,但其在偏頭關一戰時有過錯在身,也算是功過相抵,勳爵便不動了,加俸祿到一千四百石,調他往延綏,接替成國公,為延綏總兵官.”

朱祐樘此時好像終於看出來,成國公朱輔在沒有張周耳提面命的情況下,就是個熊包。

皇帝眼中,朱輔連他兒子朱鳳都不如。

所以這次陳銳在遼東證明自己之後,皇帝馬上調他去延綏,把最近遭非議頗多的朱輔給替換下來。

陳銳也算是……用戰功證明了自己的價值,重振自己在軍中的威望,就算只是加俸祿,以後在軍中也可以揚眉吐氣了。

但“陳涼酒”的名,估計一時半會抹不去,除非……王威寧早點嗝屁,不然有王威寧在,無論是“陳涼酒”還是“朱縮頭”,都會活在別人的陰影裡。

王越也是大明在西北的軍將中,唯一一個有能力跳脫開張周自立門戶也同樣可以震懾草原的人。

王越也很識相,明明可以脫離張周,卻更願意跟張周繫結,這就叫覺悟。

“至於建昌伯.”

朱祐樘終於又說到了在場文臣和武勳所在意的一個人的事蹟。

先前皇帝賞張周時,沒人出來反對,是因為他們覺得反對不了。

但現在若是皇帝要輕易給張家老二加官進爵……看我們不把他給參到體無完膚!我們可是清楚記得,這混小子是戴罪去的西北,後來調遼東。

戴罪立功不懲罰他就算了,還想賞賜?

“……建昌伯此戰,也證明自己不孬,有勇氣為大明立下功勳,甚至還親手斬殺一名敵寇,令朕刮目相看.”

“但他先前為禍地方的罪過很大,這次的事,就算是給他減一半的罪過吧.”

啥?

在場大臣一聽,不對勁啊。

皇帝今天是這轉性了嗎?

減一半的罪過?那意思是……還保留他一半的罪是吧?非但不賞賜,繼續戴罪之身?

能免罪都不免,能功賞不功賞,看來陛下您眼下心中只有張秉寬,連您所鍾愛的張家兄弟,現在都失寵冷落被打進冷宮了嗎?

既然如此的話,那幹嘛還把張家老二派去遼東找事呢?換別人去得這功勞不好嗎?

“朕準備以建昌伯,隨平江伯一同前往延綏,協助鎮守地方之事.”

朱祐樘道,“諸位可有何異議?”

之前張周那邊是不好反對。

這次大傢伙仍舊不反對,是因為……不想反對。

陛下此舉非常英明,臣等十分贊同。

謝遷走出來,笑了笑,還沒等說話,別人都在想,你謝於喬這時候出來反對什麼?回去回去!

謝遷卻不是為張延齡說話的,他笑道:“陛下,平江伯和建昌伯都已有賞賜,不知安邊伯那邊該如何調遣?”

朱祐樘道:“已是安邊侯了!將他調回京,朕會再有敘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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