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傳臚

陳銳見完朱鳳出了中軍大帳,回到自己歇宿的帳篷,還沒等坐下來喝口茶,張永就來了。

“張公公?”

陳銳在軍中最敬畏的人,自然就是這位皇后身邊的近臣,又幫王威寧取得偏關大捷的中官。

張永示意陳銳不必多禮,隨後才坐下來。

“平江伯,您剛才去見過安邊伯,所說的話,咱家已知曉了.”

張永說完,陳銳謹慎起來。

當時除了有張延齡在外偷聽一段,還隔牆有耳?

看來張永這個監軍太監還是很稱職,時刻都把他們給盯著。

張永道:“聽說你都將女兒,送給張先生,何以又要跟安邊伯談聯姻之事?”

“這……”陳銳不知張永的用意,也不好去解釋。

有點把一個女兒許配兩家的意思,雖然對張周那邊不算是許配,但承諾出去照理說也不能反悔。

“令嬡都已掛在張先生名下,不是都給送到宅子裡去了?別怪咱家多言,這種事咱家從京城走之前,自會有同僚跟咱家說的,你若是想借著跟安邊伯聯姻,來反悔,勸你趁早斷了這心思。

因為此事,陛下也是知情的.”

張永其實是來勸陳銳別亂來。

皇帝讓伱來遼東帶兵,給你個將功折罪的機會,你以為沒前提條件的?

你那是給張周送禮嗎?皇帝就是看你送禮的態度,你能誠心給張周辦事,皇帝才會覺得你是自己人。

結果你剛說要把女兒送給張周……先不說張周對此態度如何,但你要是反悔,那你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末將受教了.”

陳銳趕緊拿出誠惶誠恐的姿態。

張永嘆道:“這安邊伯有什麼好的?不過只是個花瓶。

這世上花瓶多了,你跟他聯姻還要把這個花瓶給扶起來,不如找個好靠山,大樹底下才好乘涼啊.”

張永是在提醒陳銳。

你選錯目標了。

看起來跟朱鳳聯姻對你來說是好事,但其實朱鳳根本沒能力,全靠張周給他撐著。

你可不能最開始做對了,然後一尋思有損你老陳的老臉,再給反悔。

“是,是.”

陳銳繼續應著。

張永笑道:“若此戰能得勝,以後咱家還要多仰仗於你.”

“張公公抬舉末將,應該是末將供您驅馳才對.”

陳銳也看出來,張永也是想收攬他。

難道張永不想收攏王威寧?

但王威寧什麼身份?雖然王威寧喜歡巴結中官,但喜歡巴結最大的那個,不是戴義也是陳寬。

現在王威寧明顯已巴結上張周,對他張永也只是禮數上的恭敬,張永以後還想在軍界有所建樹,以後想當御馬監太監、提督京營中官等職位,就需要他們這些軍中的背景。

陳銳似乎也明白了為何張永要在他送女兒這件事上來提點於他,因為二人的利益是共同的。

……

……

三月十八。

一清早,眾貢士便齊聚在長安左門。

這裡又被稱之為“龍門”,因為每次殿試張榜的黃榜、金榜便懸掛在此,對於天下計程車子來說,這裡可是鯉魚躍龍門的標誌,這次每個貢士到這裡來都是面色歡愉。

基本上殿試是不往下落榜考生的,就算有殿試不中的,基本也是因為突然發生父母的亡故,要回去守制,或是自己突然生大病或是嗝屁。

而貢士沒有參加殿試的,在守制期滿之後也會以進士的身份放官,大明曆來都是如此。

“諸位,可有聽聞?據說本次殿試之後,並不遴選於庶吉士,看來除了中鼎甲一途,已沒有館選的可能.”

金榜還沒懸掛,眾貢士還無須列隊,便在互相交換訊息。

而最令他們關心的,也就是大明儲相的選拔,庶吉士的遴選考試被取消。

很多人在聞聽此訊息之後,也將充滿敵意的目光落到唐寅身上,因為外間的傳言也基本描述過這件事,這次不遴選庶吉士,主因便是這次會試涉及到鬻題。

本來張周也是涉案人。

但考生要恨,也恨不到張周身上,就算是這種遷怒也要挑唐寅這個軟柿子捏。

“秉寬.”

張周還立在那閉目養神,林庭走過來,給張周行禮。

張周堆起笑容拱手:“林兄.”

林庭道:“先前在人前,也不好意思問你,有關舍妹的那首詞……”

也不寒暄廢話,反正殿試都考完了,只剩結果沒出,林庭現在就單刀直入問及那首詞的事。

張周笑道:“不是你妹妹寫的嗎?”

“秉寬,明人不說暗話,舍妹因此事受困擾頗多,還請釋疑.”

林庭也算客氣的。

你張周拿一首詞說是我妹妹寫的,沒跟你吹鬍子瞪眼是看不出你有什麼惡意,但文人也將求個實事求是。

張周搖頭:“其實林兄你就不該問,有些事非要明說嗎?”

“那就是你……”

林庭也是聰明人。

既然不是妹妹寫的,還沒別人承認是其寫的,那就只能是張周的大作了唄?

張周沒否認,也就等於是承認。

林庭道:“那你為何不自己……”

張周道:“功名於我如浮雲,再說一點虛名而已。

若是林兄你不解,或可請教於令尊.”

“家父?”林庭多有不解。

這難道是我父親的授意?

張周其實是告訴他,你父親還覺得是周太后讓我這麼幹的,其實我不過是想早點把你妹妹打發別讓她纏我……果然你們家的人性格都是一脈相承的,喜歡給人找麻煩。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放榜了!”

正說著,門口已有禮部的官員出來,手持金榜,準備張榜公佈。

隨後也會排隊,進宮準備參加傳臚大典。

……

……

奉天殿內。

朝議還在進行中,而當天議題的重點,在於有西北的御史參劾成國公朱輔到延綏之後固守不出,有延誤戰機的嫌疑,並且還有遇敵而撤的情況。

朱祐樘昨夜派蕭敬去煩擾張周,關鍵點便在此。

不是說皇帝對朱輔不追究,朱輔就可以安然無恙,他在西北乾的事,其實科道的言官清清楚楚,達延汗的人馬在延綏周邊越鬧騰,朱輔的壓力也越大,你不出兵就會被參劾,就看皇帝怎麼論定了。

“諸位卿家,成國公就算在延綏並無進益,至少也沒有造成地方被劫,不是嗎?”

朱祐樘在朱輔的問題上,還是會替其說兩句的。

張周沒偏幫朱輔,但皇帝會覺得,這是朕欽點的總兵官,他在沒犯大錯的情況下,你們憑什麼要讓朕把剛調去西北不多時的朱輔給撤職查辦?

兵部尚書馬文升道:“陛下,延綏涉及到周邊屯田數十萬畝,若韃靼持續不退,而邊軍持續也無動向的話,只怕會影響到春播、夏收等事,各處關隘當嚴防死守,或可對於韃靼襲擾人馬做驅離之舉.”

馬文升也沒支援直接出兵草原。

但朱輔總把兵馬縮在關塞裡,他是更反對的。

韃靼人來,不接戰就罷了,連追都不追,雙方更沒有任何實質的交兵,現在延綏周邊的人畜是有城塞保護,但田地周圍可沒有城牆阻隔,韃靼人的鐵騎想踐踏就踐踏。

謝遷也走出來道:“陛下,如今九邊用兵之重,也當轉移到延綏、寧夏和固原等處才是.”

說來說去,大臣還是對於皇帝在遼東設伏的事有意見。

沒聽說過大明要把遼東防備當成重中之重的道理,畢竟大明在薊遼只設巡撫,都未曾設定過總制級別,韃靼小王子巴圖蒙克也沒去過遼東那邊,幹嘛要聽張周的把重點轉移呢?

朱祐樘道:“韃靼在延綏周邊也無大舉犯境之意,多也不過是一些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傳報,等真有事的時候再說吧.”

皇帝沒有理會馬文升和謝遷的建議。

或者說,根本沒理會的必要。

朕是說讓朱鳳去寧遠備戰了,但這影響到西北局勢了嗎?備戰用的還不是遼東本地的人馬?

你們非說如今大明的邊地防備重心轉移,朕也沒說把王威寧調遼東去吧?

現在要拿朱輔在延綏縮著這件事來做文章,還不如說讓朕多增派人馬到三邊,可秉寬都說了,現在草原部族就算遭遇到天災人禍,他們現在也不敢大舉犯境,既然明知道那邊不會出大事,為什麼還要加強防備?

難道往三邊調撥錢糧物資,成本就小?

……

……

君臣在有關九邊用兵重點的問題上,鬧得有些僵。

隨後便是傳臚大典。

朝議即將結束時,蕭敬到皇帝面前通稟道:“陛下,眾貢生已在殿外列於兩側等候,請陛下欽點.”

朱祐樘想到張周今天要中狀元,心情這才好了一些,笑道:“諸位,今日有傳臚之事,還是先將邊地的事放到一邊。

等明日朝上再說.”

這話乍一聽沒毛病。

既然西北也沒大事,那我們明天再詳細商議,今天重點在傳臚。

可有些人卻覺得皇帝的話中是帶著歧義的。

為什麼今天不說,要等明天?還有陛下您臉上升起的笑容是怎麼回事?陛下您不會是想說,明天就讓張秉寬以進士的身份入朝,讓他在旁邊時,再一起商議吧?

在涉及到朝事上,大臣們比誰都敏感。

尤其是能做到閣老、部堂級別的,如果沒點黨同伐異的意識,估計怎麼倒臺的都不知道。

……

……

傳臚大典。

眾貢生上次入宮時,還是按照會試結果排序。

這次不用了。

直接以殿試結果排隊就行,反正黃榜已張貼出去,一會傳臚的時候,排隊站也方便出列重新站隊。

兩側各列一百五十人,張周在左側為首,而倫文敘作為榜眼則在右側為首。

兩隊人在奉天殿前參加殿試的廣場上站了一會,但見蕭敬從大殿內出來,而隨後眾文武大臣也都列於奉天殿前兩側,於三百名新科進士之前。

皇帝的御座,也重新擺設在了奉天殿之前。

傳臚開始。

先奏中和韶樂。

一名隸屬於光祿寺,做儀衛裝扮的人走出來,持靜鞭,舞動做三下鞭響。

這是提醒在場的人肅靜。

以增加肅穆之感。

隨後現場奏樂轉丹陛大樂,氣氛瞬間昂揚起來。

因眼下鴻臚寺卿出缺,以光祿寺卿李鐩出面宣《制》。

所謂的制,相當於聖旨。

“己未年三月甲戌,朕親策試天下貢士於殿閣之外,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宣制完畢。

由內閣首輔劉健,將三份卷子遞給皇帝。

做個樣子,意思是皇帝現在親自檢視了你們的卷子,你們就是天子門生了。

先是“進士及第”名單,由皇帝開啟卷子,親自宣讀此人名字,隨後由立在皇帝身前的太監做傳報,再由六名嗓門大的錦衣衛一同喊話,將此人的排名和名字喊出來,由鴻臚寺官走過去,將此人引出列,由兩排變成一排。

“進士及第,一甲第一名,張周!”

“進士及第,一甲第一名,張周!”

“進士及第,一甲第一名,張周!”

一甲進士連宣讀三次。

二甲和三甲只宣讀一次,沒有人過去引路,後排的可能聽不清上面在宣讀什麼,但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名次是多少,大概只需要在前面出列之後,過一會自己出列過去就行。

……

……

張周作為狀元。

立在最前。

朱祐樘每次看過一個名字,抬起頭都會看張週一眼,就好像張周立在那,能讓他心安一般。

等三百人的名字都宣讀完畢。

在場的文武百官和新科進士,都需要給皇帝行禮。

朱祐樘興致很高,當場道:“諸位卿家,爾等乃大明學士之典範,入朝之後當盡心為朝廷辦事。

明日賜恩榮宴於禮部,命太師兼太子太師英國公張懋,主宴於禮部.”

“遵旨.”

張懋出列領命。

以武勳之首主持恩榮宴,早已有定例,弘治年間過去三次弘治三年、六年、九年於殿試放榜次日的恩榮宴,也都一概是張懋所主持。

換了以往,張懋最多覺得是在例行公事,但這次不同,在進士中有個特立獨行的張周,或許張周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比他們這些老傢伙都高,這恩榮宴能主持一番,會給自己增臉不少。

……

……

傳臚結束。

朱祐樘本有將張周叫到乾清宮敘話的意思,還是戴義提醒他,現在張周剛中進士,還是先等新科進士一系列的活動結束之後,給張周賜了翰林院史館修撰的職位之後,再調張周入宮。

朱祐樘也就暫時先忍住這種跟張周同朝議事的衝動。

眾新科進士,在禮部官員引路之下,出了長安左門。

才剛出來,眾人便開始互相之間道賀。

排名越高的人,自然得到別人的禮遇就越多,而張周作為狀元,圍攏過來的人不比殿試結束當天少。

“張先生.”

這邊還沒等說幾句,突然有人叫住張周。

轉過身就見蕭敬一臉笑呵呵過來。

別的進士沒跟中官打交道的經驗,都識相讓開到一邊,卻也沒走遠,都位中官是誰,以及他來找張周的目的。

“蕭公公.”

“張先生不必客氣,咱家是來提醒您幾句,本來這些話應該由禮部的人跟你說.”

蕭敬顯得很熱情。

張周心想,你知道不該來提醒,你偏來,這不是在幫我長臉,而是給我找麻煩。

同科進士都會把我當異類的可知否?

蕭敬不以為然,笑道:“明日十九乃恩榮宴,二十御賜冠帶、寶鈔,二十二您需與諸位新科進士上表謝恩,隨後是謁文廟行釋菜禮,陛下也會賜官等.”

張周笑道:“蕭公公多心了,這些事我都知道。

再說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哎呀,張先生,這不是怕您剛中進士,一些事辦不好嗎?有需要咱家幫忙的地方,儘管說.”

蕭敬話剛說完。

但見先前參加朝議的文臣武勳也從宮門出來,這些人地位崇高,他們一出來就直接上各自馬車、轎子等離開,也並不會接受普通進士的拜謁。

卻還是有人往眾進士這邊走過來。

為首的就是先前剛得命來日主持恩榮宴的張懋。

“哈哈,秉寬,恭喜恭喜.”

張懋跟蕭敬一樣,都不避諱在場那麼多的新科進士,拿出了跟張周熟稔的樣子,大老遠便扯著嗓門往張周這邊走過來。

張周只能是跟張懋去見禮。

“蕭公公,您這是……有吩咐?”張懋望著蕭敬。

蕭敬笑道:“張先生大登科後,自然是要有忙碌的地方,英國公可不要多給他找麻煩.”

“那是,那是.”

張懋在琢磨。

給這小子找麻煩的人是你吧?我跟我秉寬賢侄打個招呼,都礙著你事?

張懋道:“秉寬啊,看你這也沒什麼準備,不如老夫借匹馬給你,讓你騎上馬,在東長安街走走,風光風光,你看如何?”

“呵呵,不用了.”

張周汗顏。

大明並沒有什麼狀元遊街的傳統,或者說這根本不屬於科舉專案。

張懋屬於別出心裁。

張周想說,你張老頭南戲看多了吧?

蕭敬則笑道:“英國公所言極是,張先生高中狀元,不揚一下名怎行?卻不知應當如何告知於京師左近之人.”

“兩位,在下剛得進士功名,府上應酬事不少,明日還有恩榮宴,可否讓在下先回去稍作準備呢?”

張周的意思是。

我中狀元風不風光那是我自己的事,毋勞兩位操心,更無須對我獻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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