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保大不保小

張周聽出朱祐樘對此事的態度。

管你什麼唐寅呢,你一個人的利益,能跟朝堂穩定的大局相提並論嗎?犧牲你一個,成全所有人,就算伱到手的進士功名也能給你剝奪。

“陛下,臣的意見仍舊是秉承公義,有就是有,若查無實證應當還其公道.”

張周早就已經打定主意要幫唐寅,此時看到皇帝都想把唐寅的功名給抹去,也是在情理中的提醒。

朱祐樘一時沉默,沒有正面回答張周。

戴義則道:“張先生,唐寅的功名無足輕重,若他真有才華,以後再考便了,何以要他在風口浪尖上,把他往進士的功名上推?”

“不對.”

朱祐樘道,“秉寬的情況,其實跟唐寅雷同,朕幫了秉寬,也理當在唐寅的事情上一視同仁.”

戴義一怔。

皇帝這麼快就改變主意,就因為張周幫唐寅說話?

朱祐樘又望著張周道:“秉寬,保唐寅可以,但朕想的是,士子的議論可以就此平息嗎?會不會愈演愈烈?”

張周道:“陛下,士子所要的是發洩情緒,朝廷查了,給了他們交代,這已是陛下和朝廷的恩典,若還有人要繼續胡攪蠻纏,那就讓其提供證據,而非一味遷就。

再者陛下不還有程敏政尚未細緻問話?總該讓他跟外間說個清楚.”

“怎麼說?”朱祐樘皺眉。

連戴義等人也不理解。

靠程敏政跟世人說說,就能把事說清楚?繼續講“查無實證你們不能冤枉我”那套?

“陛下,其實這就是要看程敏政自己的覺悟,看他是否願意犧牲他一時的官場前途,來平息議論。

只要他退一步,有心針對他的人也必定不會再多加刁難.”

張周道。

朱祐樘似懂非懂點點頭道:“那就是讓他暫且致仕.”

道理很明顯。

你程敏政之所以被這麼多人攻擊鬻題,還來兩次,原因就在於你跟劉健、李東陽他們不是一夥的,再加上皇帝有意栽培你當內閣第四人,以及有很多人覬覦你翰林學士的職位,才會不斷對你炮轟。

你只要退了,外面的人見目的達到,自然就不議了。

文臣並不是沒有要對你趕盡殺絕的念頭,但關鍵是沒人有你鬻題的證據,在沒證據的情況下,取得讓你致仕的結果,就足以息事寧人。

劉健和李東陽這些人又是要臉之人,只要你願意把位置讓出來,他們或許還會幫你一把。

朱祐樘想了想,嘆道:“就怕讓他致仕,事也沒那麼容易平息,不過既然秉寬你都說了,朕總是要試試的。

因為就算查,也查不出個結果,議論也仍舊不休.”

皇帝的話,其實也代表了其內心的矛盾。

他是想把唐寅和徐經一併犧牲,但又覺得這麼做未必有意義,難得現在有個能看透全域性,還不用避諱文人身份給他建議的幕僚,告訴他應該保唐寅而犧牲程敏政的仕途,等於是在他猶豫不決時幫他做了決定。

兩種選擇都不咋地,就不如先聽張周的。

朱祐樘從內心傾向上來說,對張周可說是非常依賴,因為之前幾次聽張周的都得了大實惠,沒道理這次非要一意孤行跟張周唱反調。

……

……

朱祐樘在張周的建議下,決定保留唐寅貢士的身份。

眼看將要到黃昏,朱祐樘還想留張周在宮裡吃飯,旁邊的蕭敬問詢道:“那陛下,是就此讓內簾填榜,還是說事要到廷上,再做商議?”

朱祐樘道:“事不就這樣了?還要做何商議?明日一早去告知,做填榜,後天正常發榜就是.”

在這種事上,皇帝也就懶得去問那些文官了。

說不清道不明的問題,皇帝最煩的就是跟文官扯皮,這已不是朱祐樘剛登基時,什麼事都仰仗文臣的時候,最近他身體也好轉,明顯在決策層面做了收緊,逐漸開始彰顯皇權。

“陛下,那臣也該告退了.”

張周道。

“秉寬啊,其實朕真想多跟你聊聊,不過也是,回頭你中了進士,入宮後有的是時間聊。

這樣,你出宮的時候跟蕭敬說說,看如何能讓程敏政自己識趣一些,最近幾日請求收押他的奏疏愈發增多,若他再這麼執迷不悟,只怕朕想幫他也幫不上了!”

朱祐樘一邊覺得,讓程敏政暫時致仕,躲避風頭是一件好事。

卻又不能由他去提,應該由程敏政主動請求,但程敏政現在卻還在那裝清高覺得自己一點錯都沒有,連皇帝都覺得這程敏政有點冥頑不靈,雖然你程敏政被人攻訐沒憑沒據,但說白了還不是因為你是個惹禍精?

惹禍精就應該有覺悟,趕緊把事給平了,讓人少操點心。

……

……

出宮路上。

張周跟蕭敬同行,蕭敬自然也是遵照聖意在沿途多問問張周的意見,現在已不是問有關內簾官怎麼對付李東陽,而是問怎麼去讓程敏政主動認錯致休。

“……張先生,其實連會試題目,還是他跟李閣老一同商議所定。

他連閱卷都沒參與,只要對外公佈此事,對他還是比較有利的。

但就是想讓程敏政承認此事中有過錯,也難,他是油鹽不進。

要不……先將他收到北鎮撫司?”

蕭敬的意思,咱還是不如提議陛下,把人收到北鎮撫司去得了。

反正陛下聽你的,也不是說要對程敏政用刑,就嚇唬他一下或者也能讓他屈服。

張周道:“蕭公公為何不以徐經為突破口呢?”

“徐經?”蕭敬不解。

張周笑道:“以在下所知,這位徐經乃是江陰有名的富家子弟,出手非常闊綽,他一到京師就能拜訪程學士,你猜他是怎麼辦到的?”

“這……張先生,您好像說過,程學士家裡的下人不太檢點是吧?”蕭敬似是找到問題的脈絡所在。

“這種拜訪名人,不花點銀子,怎能隨意相見?當時到程府投遞拜帖的人也不少,程學士作為翰林學士平時公務又很繁忙,就算是難得回府,或是休沐一兩天,有機會見到他的人也是屈指可數,徐經肯定是有名聲之外的能力,才讓程學士破格相見的.”

張周差點就想說,徐經為見程敏政,花的代價不菲,就從這個為突破口。

“然後呢?”蕭敬還是不太確定張周的意思。

張周笑道:“有了徐經的供狀,拿去給程學士看看,程學士他還會像現在這麼堅持嗎?具體徐經付出過什麼代價,我也不太清楚,這還是要看徐經自供的結果。

至於怎麼讓他供述……我想,應該也不是我該過問的吧?”

蕭敬點點頭。

東廠要讓一個人老實交代,那手段還不是多多的?

“以我算來,他收押也有幾日,跟他提提贈金,買文之類的,他應該也不會繼續執迷不悟.”

張周給了提議。

蕭敬微笑著點頭,道:“徐經那邊能弄出名堂,大概程學士那邊也好說,但唐寅……”

“唐寅……呵呵,在我看來,也不過只是個窮酸書生罷了,跟著徐經招搖過市,他真的有那底氣和實力嗎?卻總還沒有自知之明,要跟這個比,要跟那個比的,要不是他這般的張揚,何至於會落到今日的田地?”張周好似是在抨擊唐寅。

蕭敬心想,其實你張某人也沒比唐寅好太多啊。

別人要攻擊鬻題的時候,還不是先拿你開刀?

蕭敬笑道:“其實張先生跟唐寅之間,多有相似之處,大概正是因為這樣,張先生才會幫他吧?”

這次蕭敬是看得真真的,要不是剛才張周替唐寅說話,皇帝隨手就把唐寅的貢士之名給抹去,以後唐寅還有沒有機會再考會試還兩說,這次的鬻題案,唐寅在沒法自證清白的情況下,就要遭遇到一些非人的待遇。

張周真是做到了,一邊在罵唐寅不識相,一邊幫唐寅脫離苦海。

張周笑道:“倒不是因為這個,誰讓他是我沒過門的師弟呢?”

“啊?”

蕭敬怎麼都不會想到,張週會有這麼個刁鑽的出發點。

沒過門的師弟……

感情就因為你們曾經打過賭,說過唐寅輸了要進你師門,你才會幫唐寅?

蕭敬無奈搖頭嘆息,他心裡還在暗忖,這位張先生的思路,果然跟一般人不一樣。

……

……

翌日午門朝議。

所有大臣都等著皇帝跟他們商議會試鬻題案的進展,畢竟來日就要放榜,照理說填榜的事在當天就要完成,內簾官的差事也要結束了。

朱祐樘卻一直到朝議快結束時,還是沒提任何一句有關鬻題的事,甚至有言官出來提及相關的事,都被朱祐樘喝止。

最後由劉健以首輔的身份出來問詢:“……陛下,聽聞會試內簾主考官做了案情的上奏,不知應當以何等方式,應對明日會試的放榜?”

朱祐樘道:“李閣老在內簾查過,有四份值得懷疑的卷子,卻並未有涉案人等在內,程敏政也自始至終未曾參與到閱卷,未有任何一名考生是從他手上選上去的,單以他提前鬻題論,題目也是他跟李閣老商議所出,有李閣老的奏疏為證。

敢問諸位,還要讓朕怎麼查?”

題目不是程敏政一個人出的,批卷的時候程敏政被晾在一邊,結果也沒找出任何有關張周、唐寅和徐經三人涉及鬻題的證據。

就問這事還要繼續查,是拿大明的法度當兒戲?

在場的文官也很頭疼。

關鍵就在於華昶和外間計程車子,在議論時壓根就不知道皇帝能另闢蹊徑把程敏政閱卷的資格給剝奪,外面的人傳言說程敏政怎樣利用提前鬻題,跟唐寅他們商量好的,用什麼暗語來把這些人選上去……還說程敏政選一個人上去收多少多少銀子……

事傳得是很邪乎,但現在上來第一條就被否了。

在程敏政連卷子都沒閱的情況下,說破大天,程敏政最多是可能提前跟外人商議過可能會出的題目,但這種指責要求的證據環節可就多了,考卷都是一樣的,怎麼確定一個人是接受了鬻題還是沒接受?

連大名鼎鼎擅於智謀的李東陽在內簾考察了半天,也沒把唐寅等人給逮出來,本身就說明這種鬻題有或者沒有,根本難以從證據上定斷。

“那陛下,既然程敏政鬻題本無罪證,那為何又要在內簾閱卷開始之前,將他主考資格剝奪?”

出來質疑的是閔珪。

在這件事上,閔珪好像比誰都積極,似乎最想把程敏政置於死地的人,就是他閔珪。

朱祐樘冷冷回道:“朕為何這麼做,諸位卿家難道不清楚嗎?”

閔珪本還要質問皇帝,卻變成被皇帝質問。

閔珪差點就要說,我們當然不清楚,隨後他發現謝遷在給他打眼色,讓他不要再說下去。

很多人其實也看明白,皇帝提前就把程敏政閱卷的資格給剝奪,除了有考試結束後外間已有風聞外,還因為之前在會試主考都沒定的情況下,程敏政已牽扯到一次荒唐的鬻題案中。

這已是第二次。

而上一次也是文臣在沒有任何根據的情況下,提出要嚴查程敏政,而當時始作俑者還是本次會試同為主考官的李東陽。

到現在很多人都沒看明白,李東陽那次為什麼要在毫無憑據的情況下針對程敏政。

很多人這次攻擊程敏政,也是因為從上次李東陽對程敏政的攻擊中找到“靈感”。

他們不知道的是,上次鬻題中,李東陽是因為被外間所傳的題目蓋到他心中想出的題目,驚駭之下才提請讓皇帝去查,而不是專門針對程敏政一人。

很多人卻會錯意,以為是內閣要將程敏政給拉下去。

朱祐樘道:“明日放榜之後,若再有議論之聲,必要有證據方可。

朕會繼續查問程敏政和徐經,若他二人無私相授受,朕會還他們清白,若有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朕也絕不姑息.”

大臣很快就聽出來一些與先前的不同。

皇帝非但把張周抽離,好像這次連唐寅也沒了,這意思難道是說……唐寅的嫌疑也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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