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妒火中燒

“英國公太客氣了,此等事找人來通知一聲,在下自會上門去,何必親自跑一趟?”

張懋臉上露出深邃的笑容。

如果通知一聲你就去,老夫還用一腳把成國公二小子給踢出門?

“進來!”

張懋對身後招呼一聲。

十一二歲半大的小子出現在門口。

“敝孫,名張侖。

孫兒,還不來拜謝為你父親治病的張周張先生?”張懋對那小子道。

少年踏前幾步,迎頭跪倒,一拜伏地:“張侖感謝張先生為家父治病之恩.”

張周跟朱鳳對視一眼,好似都沒明白張懋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連朱鳳都在想。

感謝人家相救你兒子,不送禮,讓伱孫子來磕個頭……你張老頭可真摳。

“錯了.”

張周道,“英國公,為令郎治病的,乃成國公府的二公子朱知節是也。

幾時有在下的功勞?”

張懋笑道:“張侖,起來給你朱兄行個揖禮相謝吧.”

“是!”

張侖起來給朱鳳抱拳,客氣話都不說。

張周看張侖這小子,陽光帥氣的大男孩一個,尚在青春期就只比他祖父矮小半個頭,將來必定是高大英俊,前途無量。

但也是個小勢利眼。

有其祖必有其孫。

不過也讓張周看出來,國公家的孩子,爭強好勝心是挺強的,大概軍職就那麼多,都在明爭暗鬥誰都不服誰。

“秉寬,老夫的這個長孫,一直是文武皆備,奈何武藝學得不錯,文的方面……請過名師,也進展緩慢。

唉!老夫這不聽說秉寬你乃江南解元,才名卓著,特地想讓他來拜你為師.”

張懋語重心長道。

張周耳聰目明一眼看透。

這是知道他現在深得皇帝的寵信,變著法子讓他孫子往他身邊靠,如此張侖或許就能得到皇帝的另眼相看。

這群權貴,巴結人的手段都是一個比一個出奇。

“英國公見諒,在下雖是江南解元,但才疏學淺,對於授徒這件事實在是有心無力.”

張周推辭。

張懋笑道:“老夫聽說了,陛下派給你很多差事,清寧宮修得還好吧?可要老夫相助?”

張周暗忖,我應該說需要還是說不需要?

人家楊鵬再怎麼不是東西,至少是敢拍著胸脯打包票,而你就是嘴皮一翕動立空頭許諾,誰信你誰傻缺!

朱鳳道:“張兄他還要備考會試.”

“無妨無妨,先掛個名就好,等秉寬你考中進士後再收這弟子,也來得及!哈哈.”

張懋隨後又擺擺手,後面有英國公府的人抬著東西進來。

一個箱子加一些布匹,布匹都不是絹帛,只是普通的細布,加上箱子裡盛放的茶葉等物,加起來能有個二三十兩銀子就不錯了。

不比不知道。

張周心說,連你瞧不起的朱家二小子都不如。

“孫兒,你好好跟張先生學,對了,張先生,您有什麼治犬子病的良方,交給敝孫便可,老夫還有都督府的事要辦,就先告辭。

賢侄,咱下次再見啊.”

張懋明知道朱鳳都不想搭理他,還是跟朱鳳搭話。

走的時候特地留下張侖和兩個扈從,意思是等張侖在張周這裡求得“真經”之後也可以回去。

市儈之意溢於言表。

……

……

張懋走了。

院子裡剩下三個人,很尷尬。

連張侖都覺得自己似乎沒有出現在恰當的場合,因為眼前兩個人都不知該跟他說什麼。

張周很清楚,張懋能主動來,已算是很給面子。

他再得寵,跟大明國公還是有本質差距的。

“令尊的病,我沒什麼辦法,抱歉.”

張周道,“來人,送客!”

先前招募的賈老水過來,要送張侖出門。

張侖一臉憋屈道:“別呀。

我這麼回去,祖父一定會罰我.”

朱鳳笑道:“英國公對你這麼嚴厲嗎?”

聽說張侖也會被張老頭罰,朱鳳心裡平衡一點了,都說英國公治軍嚴謹,可能是他比較重視體罰教育,踢我也是為我好呢?

“嗯.”

張侖始終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很誠懇點頭,“有時不讓我進家門,有時打我軍棍,還有時會罰我不許吃飯,連尊堂都沒對我這樣.”

張周道:“那是你祖父對你期許很高,國公府家的長孫,未來肩膀上有重擔。

這樣,你回去跟你祖父講,就說我又開了個食譜,讓令尊換個方子吃,總吃那幾樣可也膩了吧?”

“食譜?”張侖顯然也跟不上張周的思路。

朱鳳則有意見,把張周往旁邊拉了拉:“張兄,張家對你這樣,你還管?”

張周道:“抬頭不見低頭見,再說人家還送了禮……多‘厚重’?不就寫個食譜?”

“哼!”朱鳳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卻把張懋一腳之仇記得死死的。

“張侖,我把食譜寫下來,你帶回去跟你家人交差.”

“好!”

張侖正要隨張週一起進屋子,被朱鳳冷冷瞪一眼,張侖好像也挺怕朱鳳跟他硬來的,只好乖乖立在院子裡。

“半大孩子,至於嗎?”

“他踢我那腳就算了,他還要把孫子安排在你身邊,幹啥?搶功啊?”

張周這才用“原來你是這麼想的”眼神打量著朱鳳。

朱鳳跟著他沒多久,就從個紈絝大少變成皇帝眼中的能人,張懋一看這有利可圖,當然搶著把人往他這裡送。

此例一開,估計別的勳貴也會仿效……

大明能臣千千萬,但得皇帝信任的大臣也就是閣老部堂,那些人也不會輕易收徒,而且給閣老部堂當學生,也沒有給他當學生收益來得快。

感情張老頭在做生意……奇貨可居?

張周摳門的秉性跟張懋相似,瞬間就將張老頭那點花花腸子琢磨個透徹。

朱鳳道:“張兄,你給他寫食譜,也給林二小姐寫個回信唄?”

“寫什麼?”

“什麼都行,讓我有個交待.”

“那好,我就跟她說,我一心記掛大明安危,為朝廷大事殫精竭慮夜不能寐,遇到家國大難竟時常難以自抑淚流不止,恨不能早日金榜題名為天下分憂……”

“還能寫點別的不?”

“我寫你對她有意可否?”

“別,張兄你還是想寫什麼寫什麼吧,我不看,我只要個交待!”

……

……

張周發現,自己要入宮當和尚,都還要先應付宮外這些糟心事。

給林儀的回信他寫了,車軲轆話顛來倒去說一點營養都沒有,朱鳳拿到信卻很珍重,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朱鳳要靠他的信去泡妹子。

張侖也順利拿到他想要的“藥方”,回家找張懋交差去了。

張周自己則要連夜趕工,三天時間內從幾萬片玻璃中挑選合適的材料來組裝望遠鏡。

這些鏡片也是定規格生產出來的,但沒有現成技術,平板玻璃都造不出來,更別說是製造凹透鏡和凸透鏡,燒製的時候已經很小心,但次品率近乎九成九。

限期當天下午,張周還是如約將二十個望遠鏡送到宮裡。

朱祐樘親自接待張周,看到成品後龍顏大悅。

“秉寬,辛苦了!朕備了一些賞賜,讓人送到你府上.”

聽到有御賜的禮物收,張周的精神頭就起來了。

給朱祐樘辦事,賞賜還真挺多。

“陛下,臣正準備用心備考,是否可以安排去見太子?”張周既然收到賞賜,也該辦點正事。

去給太子開小灶上私教課。

朱祐樘問道:“你不再多休息幾日?”

“不必!”

“那好,這就讓人送你去東宮,書籍什麼的你有需要的,無論是宮廷典藏,或是翰林院收藏的,朕會讓人拿書目給你,你列個單子出來便可……”

張周心說,果然不白給你兒子當伴讀。

這待遇……嘖嘖。

槓槓的。

如此多舉人,有誰有我這般待遇,在宮裡備考不說,還能看到宮廷藏書?這要是再考不中,無顏見江東父老啊。

……

……

張週一走。

朱祐樘還在把玩著那些望遠鏡,不是在檢查,純粹是覺得好玩。

成年男子也有玩性。

只是平時朱祐樘在外人面前偽裝得很好,從小到大,也沒人給他玩的機會,性格被壓抑了。

“陛下,這些東西,是要馬上送西北嗎?”戴義請示。

“嗯.”

朱祐樘點頭,“連同先前那個,二十一個,派快馬火速送到各邊鎮,不過要跟傳驛的人說好,此物容易破損,不能落地.”

“是.”

戴義又拿出一份奏疏,“陛下,這裡有一份晉升侍讀學士的推薦名單,是明日朝上要議的,您是否看一下?”

“哦?”

朱祐樘拿起奏疏,看過上面的舉薦名單。

楊廷和、王華、劉機、王鏊、江瀾、張苪、武衛等人在列。

“就這些人嗎?”朱祐樘問道。

戴義道:“還有人提議,讓南京南館侍講學士張元楨,調北館.”

朱祐樘搖頭道:“不用了,就王濟之吧.”

戴義一怔。

現在只是給你個名單看看,讓你心裡有數,結果你直接確定讓王鏊來晉升侍讀學士,會不會……太草率了一點?

朱祐樘道:“治事能力,王鏊或有不足,但在東宮進講時,他的才學很好,足以能引領好經筵日講之事。

另外他還在江南科場為朕選拔到人才,選才不也是能力的體現?就他.”

戴義聽明白了。

現在但凡跟張周沾邊的人,都能得到好處,王鏊也正因此而得到拔擢。

別人是拼命巴結座師期冀能得到官場的照顧,而現在卻正好反過來了。

……

……

坤寧宮內。

朱祐樘跟妻子一起吃晚飯,而後自然是想實踐一下。

“……皇后,你是不知道,朕用過秉寬的藥,這幾天感覺神清氣爽,連飯能都多吃不少,不過秉寬讓朕喝的那種羊奶,朕實在喝不下去.”

在大明,並沒有奶牛,有喝奶的也是喝羊奶。

但羊奶這東西……味道還是有些怪,朱祐樘身體羸弱,根本不適應喝這東西,因而每次都只能喝少許,裡面就算是加了佐料也無濟於事。

張皇后蹙眉。

她似是感覺到有些怪異,因為最近丈夫提到張周的次數越來越多。

“陛下,您好像跟以前有所不同了.”

“是嗎?”朱祐樘很好奇,“哪裡不同?”

張皇后思忖一番,搖頭道:“說不上來,但好像是……話更多了.”

朱祐樘怔了怔,想了下,好像真如妻子所言,自己似沒有以前那麼怕見生人,因為但凡跟張周聊天多了,是個人都會被帶進張周說話的節奏裡去,那是一種隨心隨性無拘無束的狀態。

“皇后,還是先不說這個,早些休息吧.”

朱祐樘馬上要過去拉皇后往鳳榻的方向走。

張皇后道:“時候尚早,這兩日沒見過太子,有些想念,陛下不如讓他時常出來看看,應該並不影響他的課業.”

“不行!”

這次朱祐樘態度很堅決,“朕定好的事,就輕易不更變,這是對太子負責。

皇后你毋須再為他懇求.”

張皇后心中更覺得納悶。

因為以前無論她說什麼,丈夫就算不想同意,也都是用商量口吻讓她放棄,幾時見過丈夫像現在這樣遇事當機立斷的?

“朕還派了秉寬,日夜去教導他,以秉寬的能力足以將他教好,只要他將四書經義學完,透過考核,應該一個月左右便可出來!有秉寬在,朕甚至不用親自考校他.”

朱祐樘算計過朱厚照的學習進度。

這次就打算關兒子一個月的禁閉。

張皇后本來心情就不好,聞言便發起了小脾氣:“陛下,現在您什麼事都提那個張秉寬,他到底給您吃了什麼藥?陛下不應該注重家人嗎?那個張秉寬又算什麼?”

當妻子的吃醋了。

朱祐樘想了想,不解道:“秉寬一心為大明朝廷,也為朕和你能早些為皇室開枝散葉,皇后何以會對他有意見?”

“臣妾不管,臣妾要陛下承諾,以後少去見他!”

張皇后也自知不能太過分,直接阻斷皇帝去見張周,也是不現實的。

朱祐樘道:“不可!”

“陛下……”

“莫說秉寬沒做錯什麼,就算他做錯,也該秉公論斷,朕想不明白一個一心為朕和你的人,何錯之有?這樣,朕今日也有些事要忙,就不在坤寧宮留宿了!”

“陛下?”

張皇后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

從來都是自己趕朱祐樘走,這次居然是朱祐樘主動給她甩臉色?

“擺駕,乾清宮!”

朱祐樘不是說說,還真走了。

“皇后娘娘,先前準備的鹿血酒……”

“都出去!本宮今日誰都不想見!”

張皇后妒火中燒,卻只能生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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