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難題

朱祐樘面對妻子的咄咄逼人,只能勉強去解釋:“皇后,事都定了,如果隨意更動,朕如何跟皇祖母解釋?”

關鍵時候,只有拿老太太出來當擋箭牌。

“陛下要是抹不開面子,讓臣妾去說,太皇太后總不能不講理吧?”張皇后態度很堅持。

兩個弟弟吃虧,是她絕對無法忍受的,既為銀子,也為面子。

朱祐樘想說,這不講理的是你吧?

他趕緊拿出擺事實講道理的理性姿態,認真道:“皇后啊,其實朕今天出去了一趟,看過鶴齡和延齡堆砌在邸店的木石料,全都是……次貨,朕還買了一些回來,你不信的話,朕讓人帶一些給你看看.”

“陛下,現在是有人參劾周家的料子不好,您居然為了讓臣妾罷休,說是鶴齡和延齡以次充好?這不是顛倒是非嗎?”

張皇后正在氣頭上。

小女人的固執一旦發作,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朱祐樘顯然犯了男女吵架中最常見的錯誤,試圖用理性壓制女人的感性。

這時候男人講道理,多說多錯,不說也是錯。

“再說了,陛下從李廣府上抄出價值幾十萬兩白銀的家當,用點給臣妾的弟弟怎麼了?難道陛下眼中只有朝廷社稷,沒有臣妾嗎?嗚嗚……臣妾就不該嫁到宮裡來……”

張皇后又使出了絕招。

哭!

一哭二鬧,還沒來上吊那一套,朱祐樘就招架不住。

“皇后伱別難過,朕再思忖一下,看能否找出個折中之法……”朱祐樘急忙安慰妻子。

朱祐樘此時也很鬱悶。

心裡在想,要是別人惦記朕荷包裡的銀子,朕非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不可,就算是閣老大臣朕也不給面子。

但要是朕的皇后跟朕要……夫妻之間本就不該分什麼彼此……

朕的那點私房錢啊!這是要保不住了!

張皇后道:“臣妾要陛下去跟太皇太后說,把供貨的事交給鶴齡和延齡!你不去,臣妾親自去!”

“別……”

朱祐樘實在是怕了,最後無奈道,“讓朕考慮考慮,朕先回去批閱奏疏,晚些時候告訴你訊息.”

……

……

朱祐樘回到了乾清宮。

坐在那,根本無心做事,說來批閱奏疏不過是敷衍張皇后的藉口,他猶豫再三,似要鼓起勇氣去找周太后說項。

皇祖母最疼惜朕,這時候應該顧慮朕夫妻感情和睦吧?

“陛下……”蕭敬出現在朱祐樘面前,“太皇太后請您過去.”

朱祐樘心裡先是咯噔一聲,心說老太太叫肯定沒好事,但再一想,或許是皇祖母通情達理,叫朕過去重新商議此事呢?

就在朱祐樘興沖沖準備去見周太后時。

蕭敬很不識相問了一句:“陛下,從張家貨棧採購回來的那批木料,奴婢不知該往何處堆.”

這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朱祐樘頭上。

張家兄弟那堆破料子,居然敢叫價十萬三千兩……朱祐樘一想到這裡,就有要打人的衝動。

而且他明明在兒子面前說過,如果周家的料子也跟張家的一樣,他寧可兩邊都不用,難道現在就要為了讓妻子滿意,破壞自己的原則,用破料子來修清寧宮?

皇帝放出去的話,還能吞回來不成?

“擺駕仁壽宮!”

朱祐樘臉色登時陰沉如暴雨傾盆,蕭敬沒得到答覆的請示,也不敢再多問了。

……

……

仁壽宮內。

周太后不囉嗦,當即說明用意:“……哀家聽說了,有言官參劾哀家兩個弟弟所採購的石料和木料,說是質量不好,有糊弄皇帝和朝廷之意,哀家聞聽後震怒,若他們是這種人,哀家定然第一個不饒他們.”

“皇祖母,其實是……”

朱祐樘正要解釋一下,卻見周太后伸手打斷他。

周太后道:“哀家怕陛下因私廢公不願意拂了心中的孝道,所以特地找人去臺基廠看過了,料子都是好料子,顯然是有言官無中生有刻意顛倒是非,皇帝你不信的話,可派人去查探,看是否真的如此.”

朱祐樘面色通紅。

他都沒好意思說,朕已經親自去看過,跟言官所奏的不同,周家都是用的好料子,而張家那邊才是次貨。

周太后又道:“皇帝,如果你派人去核查無誤,就不該壞了所定的規矩,說好了誰的價格低,就買誰的,哀家兩個弟弟也是一心要把清寧宮修好,一次要出這麼多銀子來採辦,對他們來說壓力不小。

君無戲言,皇帝你不會反悔吧?”

“是!”

朱祐樘聽出來了,老太太給他施壓的目的就是要他一個肯定的答覆,儘管有夫妻不睦的隱憂,但他還是咬了咬牙,這麼說了。

沒辦法。

規則如此。

當皇帝的不能第一個帶頭違背。

也因為張家兄弟不像話,如果兩邊料子質量都差不多,朱祐樘認個貴的也沒關係,但那可是差了近四萬兩銀子,貴的那邊還是次貨,這讓皇帝怎麼去破壞心中的原則?

“那行,哀家相信你,若你要去處置朝事,哀家便不多叨擾.”

“孫兒告退.”

……

……

朱祐樘再回到乾清宮,已不是在那生悶氣,而是唉聲嘆氣。

戴義、蕭敬和陳寬三個人立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喘。

這是皇帝的家事,誰敢管?

“唉!有什麼朝事嗎?該定的,都定好了!”

朱祐樘似也覺得自己為了身邊事,耽誤國事了,不由抬頭看著三名太監。

戴義這才道:“陛下,有一份奏疏說,總督陝西、甘肅、延綏、寧夏軍務的王軍門,已從延綏出發,往京城回了。

還上了一道奏疏,謝皇帝賜藥.”

“嗯.”

朱祐樘點頭。

王越要回京城,這是早就定好的,沒大問題。

“朝中一早便開始有議論,說是該定下一位接替王軍門的人選,內閣請旨明日早朝時,進行廷議.”

戴義補充道。

“行!還有別的嗎?”

朱祐樘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戴義又道:“還有一份……英國公上謝表.”

“謝表?”朱祐樘聞言皺眉,“英國公又在搞什麼名堂?”

似乎在朱祐樘心目中,張懋就是個事兒逼,沒事就給他找點麻煩什麼的。

戴義提醒道:“陛下您忘了?您之前吩咐,讓張周張先生去他府上,為他兒子看病……”

“哦。

是有這回事,秉寬不是沒去嗎?”

“張先生是沒去,但派了朱家二公子去送藥方,結果還被張老公爺給踢了一腳。

結果呢……蕭公公去給說了一聲,隨後張家就按張先生的藥方吃了一段時間……現在病情大為改善,人已經能下地走了!”

“是嗎?”

朱祐樘本來心情還不佳,一聽到這裡,他登時精神抖擻起來。

臉上也終於露出久違的笑容,有種“朕果然沒信錯他”的喜悅。

戴義將謝表呈遞到朱祐樘面前道:“請陛下御覽.”

一份全是馬屁話的謝表,朱祐樘愣是一個字不落看完了,看完後心情大好。

“嗯。

看來秉寬果然是能人,讓他為朕治病,朕就放心多了.”

朱祐樘本來還覺得讓張周治療生育問題,還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成功的機率最多是半對半,可見了這份東西,他信心倍增。

蕭敬也笑道:“是啊陛下,軟腳病在民間可說是不治之症,連神醫都束手無策.”

戴義道:“這有何好奇怪的?連痘瘡都能治,軟腳病也不算什麼了.”

朱祐樘放下謝表,突然又想到什麼,道:“朕這一高興,有件事突然就想明白,皇后讓朕把壽寧侯和建昌伯手上的木料和石料都採辦了,朕不該拂皇后的意思,就找個地方修一下,找個明目,把張家木石料買回來吧!”

戴義、蕭敬和陳寬都是一臉迷惑。

皇帝這是哪根筋不對?

明知道張家兄弟手裡的都是爛料子,居然還要採購回來?

這種銀子,讓戶部報銷,戶部可不會當這種冤大頭,那只有皇室內府自己出銀子……皇帝這是跟自己的荷包過不去嗎?

但他們哪知道,皇帝聽說張周有治病救人的本事,首先想到的就是要跟自己的妻子造小人,而現在妻子還在生他的氣,如果只是花個幾萬兩買個夫妻和睦,在朱祐樘看來也不算什麼了。

破料子就破料子吧。

反正從李廣手裡抄回來不少,就當破財免災,反正皇后不是都提了他拿了銀子不分給張家好處嗎?

“陛下,這修什麼呢?”戴義不由問詢。

“啊,這個……”朱祐樘也無言以對。

簡直是世紀難題。

那破料子,能修什麼?朝廷的工程能這麼瞎糊弄人嗎?

朱祐樘思忖半天,覺得自己回答不出來,搖頭道:“蕭敬,你去問問秉寬.”

“陛下?”

蕭敬一時沒明白過來。

這種事,不是應該先問問大臣嗎?

直接問張周算怎麼個說法?

“對,先去閣部,問問三位閣老,他們作何意見,綜合採納他們的意見之後,再去問問秉寬,如果實在不行……那就買回來堆著吧!或者他們有更好的見地,也可以回來跟朕說,朕綜合考量一番.”

朱祐樘考慮了半天。

既然不知道修什麼,那就把那些破料子買回來放著不用,總算不違背朕的親口許諾了吧?

“是!”

蕭敬可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去找內閣和張周去問詢意見。

……

……

蕭敬先去了內閣值房,畢竟路很近。

到了之後,跟三位閣臣簡單見禮,他也是開門見山。

三名閣臣聽了蕭敬的意思,由劉健出來表達疑惑:“如今已是初冬季節,除了清寧宮必要此時修葺,別的工程基本都停了,陛下何以要如此匆忙增加修築的工程?還讓我等來提供意見,看修哪裡?”

蕭敬也不隱瞞了,直言道:“其實陛下就是不想讓張家兩位國舅的料子爛在手裡.”

這邊不提張家兄弟還好,提了之後,劉健連面子都不想給,卻是耐著性子道:“如今朝中並無修繕宮殿的差事.”

“啊?”蕭敬也沒想到劉健的回答如此生硬。

旁邊的謝遷倒是笑呵呵道:“這批料子,質地如何?”

蕭敬當然不能說都是一堆破爛貨,他苦笑了一下,沒回答。

不回答,但眼前三人都是明眼人,一下子心裡就有數了。

要價貴,還可能質量不咋地,皇帝居然要刻意給安排個差事把這批料子採辦回來……

皇帝這是在搞什麼名堂?

難道說是內府銀子多到花不完,非要想個辦法花出去?

不花錢,皇帝就渾身難受?

李東陽也道:“入冬前,很難重開工程,若真要採辦的話,不妨放到朝上來議,看各處是否有缺損,或可分批填補.”

李東陽還是充分考慮到閣臣跟皇帝的關係,不能隨便就讓皇帝難堪。

如果這料子質量不好,肯定不能用在一個地方,不然出了事誰都承擔不起,皇帝最後還會追究出主意的人,只有分開用到不同的地方,才能儘可能減少這件事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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