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菜雞互啄
“南宋滅亡之後,元朝一度想收編他的軍隊。
但是宋朝的武備過於堪憂.”
郭康繼續介紹道:“當時,元朝官員統計宋朝武庫,發現大量軍械不堪使用,只能重新進行挑選歸類.”
“這些軍械甲杖,被分為上中下三等。
下等其實就是垃圾的委婉稱呼,根本沒法用,堆起來都嫌它佔空,索性全部銷燬;中等的質量也比較堪憂,湊乎著能用,只能發給蒙古兵用著;上等的軍械,才算大致符合要求,可以收集起來,給新編的‘江南軍’,也叫‘新附軍’使用.”
“這支軍隊計程車兵素質,如前所說,也有問題。
在中書省之類的地方,元朝實行軍戶制度。
士兵們平日裡耕種屯田,戰時參加戰鬥。
但到了江南,元朝發現,南宋士兵窮的連田地都沒有,就靠當兵發餉生存,實際上成了僱傭兵.”
“元朝為政寬仁,自始至終也沒去重新劃分江南田地,度田授田。
所以,事情就擱置在這兒了。
收編的新附軍,依然只能靠朝廷發錢養著。
這些人的戰鬥力當然也就沒法指望了.”
“這個事兒,我也覺得奇怪.”
博爾詹評價道:“按我之前從書上看的說法,僱傭兵應該比民兵更能打。
為什麼聽你們的意思,在塞里斯,卻反過來了?”
“因為你們被蠻子帶歪了。
蠻子那個軍制上限太低,出這種情況很正常.”
李玄英不屑地插嘴道。
“這個回頭再說.”
郭康只好再製止他。
希臘人也見識過耕戰制度:當年的農兵和紫帳汗國的軍府兵,都算是這個範疇。
但是,作為過來人,郭康明白,農業國家耕戰體系的已知上限,不在前221年,也不在630年,而是在農業時代末尾的1950年——這就很難給大家解釋清楚。
郭康想了想,還是繼續之前的話題。
“這些,也是對我們的教訓。
士兵的戰鬥力,是和實際投入的資源成正比的.”
他總結道:“同理,雖然稍微有點改善,但元朝的江南軍,也肯定發揮不出真正的戰鬥力.”
“在實戰中,江南軍組成的南路軍,連基本的組織能力都沒展現出來。
本來,忽必烈對江南軍寄予厚望,把他們作為徵日主力,讓擔任各路統帥的重臣阿剌罕親自前往寧波指揮。
但阿剌罕到了海上,似乎是水土不服,病死了.”
“忽必烈想再換人,但時間已經拖得太久了。
北路軍這時候還在等著,於是只能讓范文虎帶著南路軍出發。
但江南軍作戰意志很低下,范文虎的指揮能力也非常堪憂.”
“范文虎自己帶著先鋒走了,其他人都丟在寧波,管不過來。
有的部隊自行出發,有的還在後面等新統帥就任。
各部將領號令不一,各自帶著幾十、上百艘船,漂在從寧波到濟州島的漫長航線上.”
“這個戰役組織能力,就算在歐洲,也太糟糕了.”
佩迪卡斯評價道:“阿拉伯人的艦隊,都比他們有秩序.”
“沒辦法,從這裡就可以看出他們為什麼不能取勝了.”
郭康繼續說道:“這個時候,北路軍狀況也很不好。
他們憑藉船堅炮利,擊敗了日本水師,但軍中爆發了瘟疫.”
“另外,擔任北路前鋒的高麗軍也表現不佳。
原本按照計劃,他們應該在主力集結完畢之前,奪下作為中轉站的對馬島。
然而看起來處於絕對優勢的高麗軍,卻莫名其妙地被守島的日本人擊敗。
兩名高麗將領被陣斬,士兵損失頗多。
這使得北路軍大部分人,士氣十分低迷.”
“主力南路軍的到來,才讓他們重新提振士氣,但這時候,海上又起了風暴,艦隊受損頗為嚴重。
其中又以高麗軍損失最多,連主將都淹死了。
這樣一來,大家就更不想打了.”
“海上遭遇風暴,是兵家常事。
當年羅馬和迦太基作戰,也不止一次遇到毀滅整個艦隊的大風.”
佩迪卡斯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如果因為一次風暴就停止海戰,那確實只能說明,這場戰爭本來就沒被當回事.”
“確實如此.”
郭康點頭說:“這次風暴,對北路軍主力產生的影響,應該是很有限的。
水師萬戶張禧的部隊習慣很好,提前上岸駐紮,還固定好了戰船,因此並沒有遭受損失.”
“風暴後,張禧提出,被淹死的都不是能打的部隊,現在剩下的才是精銳壯士。
正好拖後腿的都沒了,可以趁勢背水一戰,攻擊日本軍隊,搶奪他們的軍糧,實現戰爭目標.”
“這才像一個將軍啊.”
佩迪卡斯稱讚道。
“是啊。
一個真正的漢人,和一個真正的羅馬人一樣,是不會在乎區區風暴的.”
郭康說:“可惜,其他人都沒了戰鬥意志,所以大家還是散夥回家了.”
“北路軍在風暴中損失了上萬人,按日本方面的記錄,還有數千人被丟在原地,最後被埃米爾們屠殺。
南路軍……可能就沒有多少人加入戰鬥。
絕大部分人這個時候,甚至還沒抵達中轉站濟州島。
聽說前線潰散,還在各地拖沓的江南軍,也紛紛散夥回家了.”
“那這一戰,實際上對後來,也沒什麼參考價值.”
佩迪卡斯想了想,質疑道:“我能想到的唯一結論,就是要先組織好軍隊,再說戰爭的事。
但這屬於常識,一個合格的君主、合格的指揮官,本來就應當知道的。
難道還要吃了這個虧才去考慮麼?”
“我也覺得這場戰爭無關緊要.”
史恪如實說道:“其實我們跟你想法差不多,可能只有郭康對這一戰感興趣。
他之前還託爪哇商人幫忙,從徵東行省那邊購買資料呢。
這一戰,可能也就他認真研究過了……”
郭康有些尷尬,只能賠笑。
這個時代,無論希臘人還是漢人,都很難把日本當回事。
鎌倉幕府和北條氏自己,恐怕都想不到,這場完全是菜雞互啄級別的戰爭,居然會在後世被人吹捧起來,讓支持者和反對者都耿耿於懷。
可惜,大家都喜歡這種用孫子類比爺爺的思維方式,他自己,也沒法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