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偶遇

對於太后的感慨,老海膽倒是顯得不怎麼意外,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

“這是很自然的現象.”

他說:“我們研究安達盧西亞歷史的時候,就發現過這種規律.”

“國家穩定之後,逐漸繁榮興盛起來,人們的心理狀態就也會隨之發生變化。

人們會安於物質上的享受,乃至把這種環境看做理所當然。

再讓他們過當年那種日子,就不太可能了.”

“在我們那裡,這種事情已經發生了很多次了.”

他舉例說道:“每次,攻入安達盧西亞的,都是來自貧苦地方的人。

他們吃苦耐勞、堅韌不拔,能夠發揮出強大的戰鬥力,擊敗那些過慣了富裕生活的城裡人,建立自己的政權.”

“而在這之後,他們也會步入同樣的迴圈:第一代人還能保持當初的進取心,第二代人就已經開始習慣享受了。

到第三代人,乃至再往後,他們已經和當初祖輩的敵人沒有差別了。

到這個時候,歷史就會重演。

從貧瘠的山區或者荒蕪的西非沙漠,又會走出新一代的征服者,完成新一輪的迴圈.”

“那你們有解決的思路麼?”道衍和尚問。

“沒有.”

老海膽直截了當地回答:“我們觀察到的樣本太少了。

能維持這種迴圈的地方,都相當難得了。

絕大部分地方,歷史的週期並不能維持,當地學者對這種規律也完全沒有認知。

所以,我們也找不到可以參考的物件,沒法進行對照和分析,只能自己猜.”

“不過,最近這段時間,透過閱讀中原王朝的記錄,我發現我們的想法,在其他地方也適用。

而且他們的歷史迴圈更加明顯,所以我估計,這種情況,只要是人類,恐怕都是免不了的.”

“您孫女的表現,非常正常,我相信,我們歷史上都碰到過很多次了.”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道衍和尚,說道:“當年也確實有人試圖阻止這個趨勢,但起碼,在我們那邊,一直沒什麼效果,反而讓大家更難受了.”

“你們是怎麼做的?”道衍和尚問。

“我們那邊很多政權,都是由一個個教團起家的。

先透過教團建立組織,再接管世俗職能,形成國家.”

老海膽說:

“所以,他們的思路也比較宗教。

大體上,就是希望透過更高標準的道德規範,更嚴格的戒律,來約束大家,讓人們長期保持清心寡慾的生活,維持古早時候的那種身心狀態。

他們希望藉此讓大家剋制慾望,維持純粹的信仰.”

“其實不止我們,就我所知,十字教當年也興起過不止一波的宗教運動,原理也是這樣。

大家都希望能透過這種方式抑制教團和國家的腐化,不過很可惜,這種方式一直不太成功.”

“就我所瞭解的情況看,教團自己都沒法保持戒律.”

他搖著頭說:“表面上是要求大家遵守規則,實際上負責監察和執行的頭領,自己都經常不能遵守。

而且,環境變化之後,往往也沒法繼續用同樣的方式,去管理和約束下屬。

這樣一來,戒律也就很快失效了.”

“雖然打著胡大的名義,但我們其實都清楚,書寫和制定這些規則的,終究都只是凡人。

依靠凡人維持的規則,也不可能永遠保持完美的。

這個思路,本來就無解.”

“就算不是宗教約束,也不太可能維持.”

道衍和尚似乎頗有感觸,也贊同道:“我朝太祖皇帝,嫉惡如仇,經常以嚴厲的標準,懲處貪官汙吏。

但這種約束方式也不可能長期維持的。

到最後,我們還是要找別的方法.”

“是啊,大家都是這種處境,讓我有時候都想自暴自棄.”

老海膽承認道:“我們與其想建立個教團來約束大家,不如建立一個教團,來維持這種迴圈的正常進行.”

“既然腐化不可避免,與其徒勞地抵抗,不如利用這種歷史迴圈,選擇那些相對比較靠譜的新興勢力.”

他說:“我們那邊,有很多次信奉天方教的邊緣部落,試圖進入核心區域,建立霸權的嘗試。

但這些勢力,實在是良莠不齊,有些甚至和信十字教的卡斯蒂利亞人一樣殘暴!這些人來進行迴圈,只會造成破壞.”

“而相應地,歷史上也有一些更聰慧、更有遠見的部落。

他們在推翻原本那些埃米爾們的過程中,免不了也要使用暴力,但結果卻好一些。

要我說,還不如支援和適當引導他們,主動幫他們去給埃米爾們換人呢。

這樣起碼,能多安穩一段日子吧.”

道衍和尚一時沉默不語。

“塞里斯人有潔癖,對於外人區分的非常嚴格。

但我們那邊就無所謂了。

不管是什麼部落,反正只要信天方教,大家都能接受。

這兩年甚至更寬鬆了,信不信都無所謂,比卡斯蒂利亞人仁慈些就行……”老海膽吐槽道:“我來找你們求援,不也是這個原因麼?”

“所以我覺得,您也不需要過於在乎這些問題。

太想管束孫女,有時候反而是負面作用.”

他搖著頭對太后說:

“小孩子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

他們註定會走上不同的路,我們本來也管不著的。

再說,如果歷史規律是對的,懈怠乃至墮落是必然的趨勢,那我們插手也沒什麼用,只能讓他們自己選擇了。

至於最後的結果到底如何,那也就只有胡大才知道了.”

“哎,是啊……”太后也嘆氣起來:“我和她說話,有時候覺得她也挺有道理的。

但仔細想想,也不知道是我老糊塗了,還是她想的太多了.”

“中原的文人都知道,待字閨中的姑娘,心思是最多的.”

道衍和尚也試著開導她:“孩子到這個年紀,想得多一些,很正常的。

伱不如看看,她是不是跟郭氏那位公子好上了?”

“現在的小姑娘都講究這個麼?”太后搖搖頭:“我當年出嫁的時候,好像都沒怎麼考慮丈夫的問題。

也難怪我猜不出來她在想什麼.”

“呃,這倒不是這一代小姑娘的問題。

可能是您那會兒……太尚武了吧.”

道衍和尚有些無奈地說。

“是啊。

那時候您考慮什麼呢?”老海膽也問道。

“我天天想著君士坦丁堡呢.”

太后如實說:“我問我父親,但他當時也搞不懂這麼多概念——他自己都沒去過君士坦丁堡。

所以那會兒我就天天想,這城市到底是什麼樣子,哪個傳言才是真的.”

“至於嫁給誰,我確實沒關心過.”

她想了想,說:“嫁人是女人的義務。

至於嫁給誰,這不是由家族和父親決定的麼?費腦子考慮這些幹什麼啊.”

“好像……也是?”老海膽有些意外:“不過我們那邊的女人,倒是經常鬧騰,覺得家裡挑的夫婿不行。

倒是卡斯蒂利亞人,家庭關係要穩重得多。

這麼看,也難怪我們打不過十字教國家,確實風氣不太好……”

“是吧.”

太后深以為然:“反正都是嫁個人,生個小孩,嫁給誰不一樣?趕緊完成任務,還有很多其他事情呢.”

“再說,爺爺奶奶、阿爹阿孃都挑不好,自己那點眼光就行了?何況,好男人難道是挑出來的?”她一攤手,也長吁短嘆起來:“現在的小孩子啊,都太多愁善感。

偏偏又吃不得苦,不好好練功。

回頭跟男人打起來,吃了虧,反而怪家裡太獨斷,沒給她挑好了。

這怎麼行呢?”

“……”

老海膽與道衍和尚面面相覷,才明白她是感慨這個的。

不過他自己之前也沒打過,所以也不好說什麼……

又吐槽了一陣小輩不聽話的事之後,太后才和他們告別。

幾人各自離開,老海膽的徒弟幫他牽來馬,先行離開了。

道衍和尚多站了一會兒,等隨從把車套好,隨後也離開了。

車子來到拐角處,老和尚掀開窗簾,看到太后正目送他們離開,就朝她拱拱手錶示感謝。

但這時,兩個騎馬的人匆匆跑過來,遮住了視線。

這兩人都穿著深色罩袍,也不知道是什麼人。

剛過拐角,前頭那人就拿出個卷軸,朝門口揮舞了幾下。

車伕和隨從都好奇地回頭看去,但道衍和尚只告訴他們,不用管,也不用回頭,繼續走就行。

說罷,他就放下窗簾,閉目養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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