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捨得與否

雙雄碰撞,將拳腳招呼在對方身上,一者兇若瘋魔,一者勢如雷霆,竟是不約而同捨棄守勢,連環重擊、拳影交錯,頓時炸起大團電光火花,轟雷陣陣,眩目亂耳。

戰鬥轉眼如火如荼,各自翻騰縱躍,在廢墟之上恣意縱橫,你一拳將我擊飛數十丈,我一腳把你踏進泥坑,常人肉眼只能看見兩道迅捷殘影到處穿梭,稍一停頓必定摧毀建築、激揚塵埃。

拳腿每每相交,便是雷聲動地、烈焰燎天,狂亂風勢沒有片刻維持同一方向吹動。

若有箭矢射來,也會被亂風捲得無法命中目標。

長青眼見他們二人越鬥越遠,正要靠近觀戰,一旁傳來阿芙嫻靜聲音:“我勸你不要過去,要是擦著碰著了,就伱這小身板,只怕立刻就被撞成肉泥.”

“我是擔心程三五支撐不下去.”

長青見阿芙一派從容淡然,好整以暇地輕撣身上衣服,若是有梳妝檯,保不齊還要當場重新描眉梳髮,根本不像身處戰場。

“你小看他了,何況……”阿芙冷笑一聲,目光斜瞥聞夫子二人,他們一直沒有離開,旁觀程三五與劉玄通的戰鬥,用意難測。

從程三五對待“楚漁父”的態度看,這兩人定然就是程三五欲除之而後快的仇敵,他們武功法術俱是高深莫測,而且與那突然出現的高大男屍,好像也有衝突。

儘管整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片混亂,可阿芙並不相信這完全都是巧合,以她的玲瓏心竅,隱約能夠看到一隻陰謀大手推動著事態發展。

從雨夜行刺,到大門藝被烏羅護追殺至此,隨後便是楚漁父的出現,這一環套一環的算計,不可謂不深險歹毒。

而且就從方才言行來看,楚漁父或許還不是推動此間事態的陰謀家,反倒是至今動向未明的淨光天女和幕後主使,仍是沒有明確線索,實在藏得太好。

不過藏得太好這件事本身,也是一種破綻。

這說明幕後主使必須要隱藏自己,一旦暴露便再無周旋餘地。

“程三五支撐不住了.”

正當阿芙心存猜疑之時,聞夫子望見遠方一道雷霆從天而降,即刻做出判斷道:“看來神將加持,終究屬於不可久持的外力.”

自從程三五捨棄流光神速,轉而與劉玄通純以拳腳硬拼,聞夫子便猜到他身上的神將法力難以為繼,只能退而求其次,與劉玄通較量招式氣力。

此時就見程三五如同烏羅護一般,抬手招來天上閃電,握在掌中如同長矛,朝著劉玄通胸膛狠狠紮下。

但劉玄通並未躲閃,而是任由閃電刺入胸口,強大刺激並未讓他受損,反倒是讓本已賁張的虯筋更加活躍,彷彿注入了生機一般,雙拳衝出,搗在程三五胸腹,讓護體金甲浮現細微裂痕。

二人各自受力飛退,程三五低頭瞧了一眼,神色未變,卻加緊攻勢,腳下風生,掌中雷火凝鍊至極,好似剛剛出爐的白熱鐵塊,熾熱非常。

烈掌撲面,劉玄通意欲側頭避過,奈何脖頸處是針線縫合,較之別處略顯遲鈍,直接被烙鐵一般的掌功掃過半張臉龐,立刻颳去大片皮肉,露出潔白如玉的下頜骨與兩排牙齒,異常可怖。

可即便遭受這等重創,劉玄通仍然捉準時機擒住程三五一條胳膊,然後將他當成布巾般狠狠甩動起來。

程三五抽手不及,眼前景象立時混亂不清。

劉玄通發起狠來,將程三五往左右瘋狂抽打,試圖將他摔成肉泥。

如今程三五有金甲神將護體,這等攻擊自然不能傷及根本,卻也讓長青加持的法力不斷削弱。

程三五很清楚,自己與劉玄通的差距,全憑這神將加持才能拉平,一旦恢復原本面目,只怕無力還手。

但凡能有其他辦法,程三五都不願意借用饕餮之力,他不願意向那種力量屈服。

“撒手.”

程三五一聲低喝,渾身雷電暴竄、烈火狂燃,四面風刀合圍。

劉玄通稍稍受制,讓程三五得以掙脫。

翻身落地,程三五再施劍指,周身金甲漸漸褪去,靈光匯聚至手臂,生出一抹寒芒,朝著對手胸前刺入。

劉玄通似乎察覺寒芒之銳,不敢硬接,軀幹向後一拱,試圖避開的同時雙臂回攏、兩掌合拍,意圖左右夾擊,轟碎那顆大好頭顱。

程三五同樣有覺,低頭縮首,避過雙掌夾擊,劍指瞬變手刀,轉刺為斬,在劉玄通那豐隆大腿上斬落一刀,削下大片筋肉!

程三五深知劉玄通體魄難傷,於是冒險捨棄神將護身之功,將法力盡數匯聚於進攻一途,只求能重創敵手。

果不其然,劉玄通肉身再強也並非堅不可摧。

經過此前幾番雷火交轟,程三五終於發現他虯筋間的縫隙。

只是這縫隙毫髮難入,而且其皮肉本就極為堅韌,哪怕是百鍊神刀也無法割開劃破。

幸好長青加持的神將法力蘊含庚金之氣,若是盡力凝鍊,可化為極銳鋒芒,一舉破了這先天體魄!

劉玄通大腿受創,沒有半聲呼號嘶吼,但也好像微微一怔,肉身筋骨缺了一塊,對於這具行屍走肉來說尤為嚴重,旋即張開雙臂,再度撲來。

程三五翻身騰挪,閃過臂圍的同時,手刀沿著肘窩輕輕一斬,直接廢了劉玄通一條胳膊。

劉玄通小臂下垂,旋身鞭腿掃出,程三五縱身閃避,看出敵方章法已亂,手刀接二連三斬出,每一下都是朝著筋骨皮肉間的縫隙落去。

身影在劉玄通周圍閃轉騰挪,彷彿是順應樂曲節拍起舞一般。

遠處長青目睹此狀,一時看得入神,不由得喃喃道:“手肩足膝接於牛身,奏刀中音若合符節……”

而此刻的劉玄通就像是一頭待宰的牛,縱然奮動龍筋虎骨,發瘋般朝四面八方強攻,拳腳過處掀起暴風,卻連程三五一片衣角都摸不著,自己身上刀傷反而越來越多。

不出片刻,劉玄通已是遍體鱗傷,腳邊積了大大小小一堆碎爛筋肉。

換作尋常武者捱了這麼多刀,早就癱倒在地,連站都站不起來,遑論動武。

也就是劉玄通仍能瘋狂反擊,逼得程三五左右閃避。

接連三四十刀過後,眼看劉玄通雙肩無力下垂,攻勢停息,兩條手臂難以抬起,程三五乘勝追擊,飛身逼近。

這一刀,要斬你首級!

“小心!”

出聲提醒之人是聞夫子,他太熟悉劉玄通了,越是到生死關頭,越能爆發出扭轉局面的恐怖力量,即便只是一具屍體,也絕對不容輕忽!

然而此時出聲已遲了半分,程三五手刀斬落劉玄通脖頸,本來就是以粗線縫合的斬首巨創,始終是這具屍體最為薄弱處,手刀鋒芒輕而易舉劃過。

但在屍首分離瞬間,劉玄通奮動最後餘威,一拳轟出,正中程三五胸膛。

已經捨棄神將護身法力的程三五,毫無保留地接下這拳,所有威力灌入身中,後背猛然隆起,頭臉七竅噴血,五臟六腑幾無完好,遍體筋骨斷折大半,身子在一片咆哮拳風中,如同破布般倒飛而出,跌落塵埃,聲息斷絕。

而仍舊屹立不倒的劉玄通屍身,執念似乎也無法維繫,早先滲入龍筋虎骨間的犀利鋒芒,此刻由內而外一齊爆發,將這具無首屍身切得支離破碎。

但見漫天碎肉飛散,百年仇怨終究落塵。

長青與阿芙見程三五被重拳轟飛,各自變色,飛奔上前觀視,卻看到一幅極為慘烈的景象——

歪歪扭扭的四肢,下陷如坑的胸口,七竅鮮血染紅臉龐,只餘一息生機,油盡燈枯,行將末路。

長青茫然跪倒,看著幾乎粉身碎骨的程三五,完全不知如何解救,手足無措、慌亂抓狂。

阿芙也是臉色陰沉,劉玄通最後一拳實在太強,哪怕是高位血族,恐怕也要被一拳轟碎肉身,連自愈復原的機會也沒有。

“怎麼辦?現在要怎麼辦?”長青出聲詢問,語氣中盡是無助。

阿芙默然不語,她並非不想救程三五,只是這種傷勢,什麼靈丹妙藥都沒用了,程三五恐已回天乏術。

“對了,你們……”長青仍然保有幾分清明,他回頭看向聞夫子與洪崖先生:“你們早就認識程三五,對不對?一定有辦法救他!”

面對長青近乎哀求的話語,聞夫子認真起來,問道:“小郎君,你方才應該看見了,程三五視我等為仇讎,我們為何要救他?”

“他、他剛才殺了一個兇惡之徒,他是有功之人!你們不能就這樣扔下他不管!”長青平日裡自詡口才犀利,但此刻舌頭好似打結一般,語無倫次。

“你們連剛才那人是誰都沒搞清楚,便與程三五聯手將其格殺。

若他是朝中貴人,豈不是犯下大逆之罪?”聞夫子捻鬚反問。

長青一時啞口無言,阿芙回身叱喝道:“你當我們是無知小兒不成?方才那人分明是一具行屍,必定有幕後主使操弄擺佈。

趁我們內侍省查案之際突然殺出,攪擾公務,到底誰才是謀逆之輩?”

“倒是伶牙俐齒.”

聞夫子一挑眉,隨後輕嘆笑道:“救他之物在你身上,問我等作甚?”

阿芙聞言眉頭微皺,轉念即明,取出方才與烏羅護戰鬥中順手拿走的小革囊。

“你是說這東西?”阿芙猜測烏羅護追殺大門藝就是為了這個小革囊,其餘反倒不重要。

否則以烏羅護的能耐,隨便一道閃電就能將大門藝劈死。

“此物名號甚多,各地說法皆有不同.”

聞夫子正打算賣弄學問,看到阿芙那要殺人的目光,只好言道:“道門之中管這東西叫做‘玄牝珠’,乃是天地山川自然孕育的精純生機,有生生不息、贊育萬物之功,能助妖魔換骨化形,徹底擺脫原身、盡消陰滓。

若是拿去獻給當今聖人,那可是大功一件.”

阿芙聽到這番話,又是換骨化形、又是擺脫原身,臉色不由得一變,她這才明白手中之物何其珍貴,完全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奇珍異寶,居然這麼巧就落入自己手中。

“這東西……真的能夠救程三五嗎?”阿芙聲音有些低沉。

“絕對可以,不過最好趁他還有一口氣在.”

聞夫子盯著程三五說:“直接放在丹田氣海,玄牝珠自然就能護住生機元氣,往後再慢慢調理不遲.”

“我來吧.”

長青對阿芙說:“我施法為他導正筋骨經脈,然後帶他回伏藏宮,那裡有用於療傷的地乳池.”

然而阿芙握著革囊沒有動作,長青抬頭看向母夜叉,這才反應過來,大驚失色:“你、你難道要獨佔此物嗎?”

阿芙在得知玄牝珠的妙用之後,心中貪慾大熾。

若是得此寶之助,不僅能夠擺脫血族原身種種弊端,修為境界想必也能更上層樓。

以阿芙過往積累,先天境界不再遙遠,真正的仙道長生也絕非奢望!

成道機緣就在掌心,真的要把這份前途讓給一個將死之人嗎?說到底,自己與程三五從來不是什麼恩愛眷侶,無非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罷了,哪怕是床榻上的那些事,也都是充滿了算計。

“她如果敢獨佔玄牝珠,我現在就殺了她,保證屍骨無存.”

洪崖先生看著阿芙因為猶豫不決而幾番變色,暗中傳音道。

聞夫子卻不大在意:“你這也太狠了,我們又不是沒辦法救程三五,直接帶著他縮地回太一龍池便是了,幾個月的功夫保證完好如初.”

“你難道要棄程三五於不顧嗎?”長青見阿芙遲疑不動,當即拔劍而出,聲音發顫:“交出玄牝珠,我要救程三五!”

阿芙從來就不曾怕過長青,她甚至懶得多看對方一眼,握著手中小革囊反覆觀視,最終極不情願地緩緩伸出,緊咬下唇,話語像是從牙縫間迸出:“趁我後悔之前,趕緊拿走!”

長青喜出望外,一把奪走革囊,風一般跑到程三五身旁。

揭開革囊之後,裡面是一枚與櫻桃差不多大小的丹丸,輕如鴻毛,隱約可見其中五光十色。

長青小心翼翼將玄牝珠放在程三五小腹丹田處,就見丹丸好似冰雪消融般,轉眼沒入程三五體內,絲絲靈光漫溢周身,微弱生機得以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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