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智珠在握

“幾位客官裡面請.”

一名客邸管事將程三五幾人迎入一處僻靜院落,聽他說道:“我們家老爺吩咐了,如果是寶昌社蘇掌事到了,就安排他來這處昆崗院小住。

院中日日灑掃,器物素淨,請蘇掌事放心.”

蘇望廷拱手道:“貴邸有勞了。

冒昧請教一句,不知何時才能拜會你家老爺?”

“我家老爺這幾日在城外的祇園精舍招待貴客,只怕倉促間回不來,還請蘇掌事見諒.”

客邸管事言辭禮貌,絲毫不見傲慢之意。

蘇望廷微微點頭,不置可否,客邸管事拱手告辭:“蘇掌事如果沒有其他吩咐,那小人就先退下了.”

“慢走.”

蘇望廷送對方出門,然後與程三五一同,將駝馬馱負的財物搬入昆崗院中,程三五進得院中左右觀瞧,嘖嘖稱奇:

“行啊老蘇,我還以為來到長安,又要跟別人擠客房,沒想到還有這麼一間大院子.”

“這座宅院可不是我的.”

蘇望廷解釋說:“不止昆崗院,自打我們進了崇仁坊,一路上看到的宅邸院落,八成都屬於人家王元寶王老爺的.”

“我們寶昌社當初在屈支城不也佔了好幾座裡坊嗎?”程三五放下貨物,叉起腰來,似乎有些不服氣。

“屈支城怎能跟長安相提並論?”蘇望廷發笑道:“尤其是長安城東北邊的幾十座裡坊,住的全是皇親國戚、高門顯貴,此處的地皮產業那真不是光靠有錢就能置辦下來的!”

“王元寶此人我亦有所耳聞.”

長青來到院中,四處打量、侃侃而談:“王、楊、郭、任,當世並稱為長安四大豪民,積財之廣,富可敵國。

不僅與當朝權貴往來甚密,並且時常宴約四方名士,競相供送,朝野名僚不乏曾受他們恩惠贊助的。

“以至於每年科舉過後,及第文士都會被邀請至這些豪民家中做客,以此培植人脈。

本朝商賈雖為賤籍,多有法度禁令,但這些大富豪早已不再侷限於財貨通商,而是將生意做到了朝堂上、禁宮中.”

蘇望廷坐在一口大箱子上,無奈道:“人家的生意比我做得大多了,給商旅行人提供食宿的尋常店肆早已不入他們眼界,而是盯上來長安上任的外地官吏。

這些外地官吏大多不是豪門大族出身,在長安並無私宅,只能租賃客邸.”

長青笑容微妙,接話說道:“我明白了,若是有官運前途的,便會得到四豪優待,租賃客邸不僅清幽潔淨,說不定還會接近某些大人物的府邸,方便彼此往來。

這無非是掮客搭橋的手段,不圖眼下錢財,而是著眼於未來更長遠的回報.”

“長安居大不易,官場上往來應酬、結交聯絡,乃至於獲取長安官場最新一手的訊息,哪一樣不要錢?”蘇望廷抓了抓有些鬆弛的髮髻。

“破事真多.”

程三五將最後一批貨物搬進院落:“老蘇你不是要見陸相爺嗎?來找這位王大富豪做什麼?”

“陸相爺想要在各地頒行新政,增加賦稅,自然要跟這些商社舟車遍佈各地州縣的大富豪打交道.”

蘇望廷言道:“只不過嘛,王大富豪未必會乖乖聽從陸相爺使喚,最好的辦法就是往裡嵌入一根楔子.”

程三五一臉茫然,長青卻是聽懂了:“你是想借此機會,在王元寶手下爭取一個位置,順便協助陸相的推行新政?”

“人嘛,總得給自己找點活幹,才不至於被棄如敝屣.”

蘇望廷笑了笑。

程三五埋怨道:“我還以為老蘇你回到中原,就打算從此安享晚年了.”

“不用跟人廝殺,這就是安享晚年啊.”

蘇望廷滿臉輕鬆:“而且我在西域幹了十多年,總不能指望我還能在陸相爺面前討到一官半職吧?對我來說,也就是繼續做生意了.”

“隨你.”

程三五在昆崗院中四處閒逛起來,蘇望廷則開啟一個木箱,從中翻找出一個錦囊,裡面是一枚紺青色寶珠,約莫鵪鶉蛋大小,內中似有云水緩緩流動。

“這是什麼?”長青似有感應,好奇問道。

“長青你試試?”蘇望廷笑著遞出那紺青寶珠,長青接過之後握在掌心,隱約察覺一陣心神開悟,過往一些不太留意的瑣碎記憶隨之浮現,排列完備,好似面前立了一面箱櫃,每個抽屜裡都藏有完整記憶,隨時可以開啟檢視,事無鉅細、一無所忘。

“這、這是……”長青忍不住抬手輕按額頭,他立刻知曉這是一件難得法器。

“這叫記事珠,是從天竺傳過來的.”

蘇望廷說道:“佛門自天竺發端,經書文字浩如煙海,但他們那邊並無紙張,而是用貝葉抄寫經文,好比中原久遠前用竹簡記事。

“但隨著經文日益繁雜,一名僧人即便能便覽諸經,也未必能全部記下。

偏偏天竺佛門多好辯經,總不能臨時抱佛腳,當眾翻閱貝葉經書吧?那可就貽笑大方了。

“因此就有天竺高僧打造這記事珠,持珠在手,便能回憶起以往看過的所有經書文字。

我還聽說有些僧人持珠修煉觀法,從而參透淨垢之別,佛法境界大大提升.”

“好個智珠在握.”

長青冷哼一聲:“佛門自詡不假外物,真到了實處,依舊是躲不過.”

蘇望廷收回記事珠,倒也不辯駁:“其實這記事珠只能助人回憶過往所見所聞。

傳說本朝初年,三藏大師去往天竺取經,高踞獅座,開無遮大會,天竺僧眾儘管有寶珠相助,亦無人能勝過三藏大師,可見這記事珠本身絕非萬能.”

“人不行,東西再好也沒用.”

程三五來到一旁譏笑道。

“老程,你要不要試試?”蘇望廷遞出記事珠。

程三五不耐地擺擺手:“拿走拿走!我沒什麼東西好想的.”

蘇望廷笑著將記事珠收回錦囊中,長青問道:“你打算將這東西送給陸相?”

“不錯.”

蘇望廷似乎想到什麼:“長青你有何見解麼?”

“沒有.”

長青若無其事:“陸相身居高位、思緒萬千,記事珠想必能助他回憶起許多遺忘忽略的小事.”

蘇望廷知曉長青這話是在暗示自己的出身經歷,但他並未點破,只是默默收拾東西,暗中籌備接下來的行動。

……

時值重陽,秋高氣爽,正合出遊。

長安街道上車水馬龍,扮作遊俠的世家子弟,結朋聯黨,各置矮馬,飾以雕鞍彩轡,風風火火出城遊獵。

高門貴婦若不便騎馬,則多乘雲母車。

此種車以雲母裝飾,用牛犢牽拉,數目或二或四。

車體闊大,有左右開窗的夾望車,也有四面敞開、形如亭臺的四望款式。

車廂兩側吊起青油幢幕,若遇風雨可垂下遮擋。

車頂用朱絲繩絡懸掛鈴鐺,行駛起來晃動鈴聲,附近行人聽聞聲響,便知迴避,以免衝撞。

有的王公貴族出門排場更甚,乾脆修造三層樓車,巨輪連排,數十頭健牛牽拉,左右都有衛士持戟護駕,前方緹騎揮鞭驅散行人,後方則是大量隨行車馬奴僕。

樓車本身廣綴彩帛、結花飄曳,內中載女樂數十人,自王公府邸中出發,一路舞樂嬉鬧,出遊郊苑,引得道旁百姓紛紛引頸圍觀,露出無比欣羨的目光。

“這排場、這架勢,我還真是頭回見識!”

程三五騎在馬背上,望著遠處大街上浩浩蕩蕩行進的車隊。

由於這輛彩帛樓車經過,使得程三五這條路上的車馬行人全被攔住,停滯不前,只能乖乖看著車隊經過。

“這位小哥想必是頭一回來長安吧?”此時旁邊一名騎馬路人笑著打招呼。

程三五叉手一禮:“兄臺是怎麼看出來的?”

“呵呵呵,這種場面,長安隔三差五就有,也沒甚稀奇的.”

路人伸著脖子遙望片刻:“我要是沒猜錯,這應該是岐王的車駕吧?”

在程三五另一側的長青微微皺眉:“岐王?如此出行車駕,只怕已然違制了吧?不是說京兆尹最近在查車駕違制嗎?”

那位路人笑噴道:“京兆尹失心瘋了才敢查岐王,那可是當今陛下的四弟,百官公卿見了,都要主動拜謁.”

長青冷哼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程三五感慨道:“這種排場,要是臨死前有過這麼一番享受,這輩子也是值了.”

“你很羨慕?”長青問道。

“那當然,誰不羨慕?”程三五拍著大腿:“你說我得掙多少錢才能過上這種日子?”

長青語氣不悅,低聲道:“你也不想想,為了這一路出行排場,要耗費多少民脂民膏?”

程三五嘴巴微張,以他口才哪裡辯得過,只得一如往常,肩頭一抬,撇嘴不言。

待得那浩蕩車隊走完,人潮才重歸流動,程三五與長青緩緩而行,來到朱雀大街中段西側的崇業坊,此行二人正是前來玄都觀。

帝京長安原是前朝所修造,位處龍首原六崗乾卦之地,然其中九五貴位,不宜常人居處,因此在中軸東西兩側置玄都觀、興善寺,借神佛之力安鎮地脈,令飛龍在天之勢不至轉入亢龍有悔,以免王朝氣運盈不可久。

可惜氣運之說並未蔭佑前朝,而到後來,玄都觀與興善寺也只是作為大夏朝廷管理天下僧道、收藏經籍的府衙。

玄都觀在崇業坊中佔地甚廣,其中不止是宮觀樓閣,還有大片桃花林,據說都是觀中道士手植。

每逢開春,滿觀桃花綻放,入眼宛如紅霞仙府,是長安諸景之一,乃長安士人的賞玩去處。

可惜眼下花葉多凋,只餘滿園光禿禿的樹幹丫杈,實在看不出多少風光景緻。

長青此來便是遞送中黃觀的薦書,順便帶上程三五,一路上還為他講解起玄都觀與道門掌故:

“……自南朝陸天師勘定三洞,道門經教有序,遍行南北,但不免錯訛漸多。

前朝混一神州,有意整頓三教,玄都觀落成之後,精選道士檢校三洞經圖、修撰威儀章制,經傳疏論合計八千三十卷,貯於玄都觀。

“正因如此,玄都觀成為天下修道之人嚮往的聖地,大體可類比長安國子監。

若能入玄都觀精研道法,不止經圖法籙完備,更有一眾高道同參玄妙,這可比遠在深山孤觀獨自修悟要好得多.”

“是嗎?”程三五從懷中掏出一包胡餅,問道:“我原本以為,道門宗派都是在深山老林裡單獨傳承的.”

“這裡面講究不少……你能不能別吃了!”長青氣沖沖上前,伸手將胡餅包起,一把塞程序三五懷裡。

“吃一口,就一口!”程三五討價還價起來。

“已經到了!”長青指著前方一座大殿,他忽然對蘇望廷欽佩起來,程三五此人愚頑程度難以忍受,長青都要懷疑他是不是上天專程派來磨礪自己心性的護法靈官。

兩人來到殿內,此間並無仙神造像,反倒似官府衙署辦公理事的地方,一名高瘦道士上前拱手:“不知道友此來何事?”

“我欲赴明年道舉,今日前來投舉薦書牒,疏名列到.”

長青取出書牒,高瘦道士掃視一眼後說:“請隨我來.”

“你在這裡稍等片刻.”

長青回頭朝程三五說了一句,然後跟著高瘦道士轉至內堂,此地案牘文書甚多,案桌上類似的舉薦書牒不止一份。

高瘦道士將薦書交給一名少年人,他看上去約莫十六七歲,容貌比長青還要年少,但神態卻顯老成。

紫袍玉冠,起碼也是洞真法位的高人。

長青心中微訝,猜測這位紫袍少年道法修為甚高,甚至到了返老還童的境界。

紫袍少年將薦書拆封後仔細閱讀一遍,然後抬眼望向長青,上下打量片刻後,露出幾分意外表情:“你是中黃觀的弟子?這等修為,方德一也比不上啊.”

“方觀主是晚輩師伯.”

長青拱手坦白:“晚輩師承嵩嶽伏藏宮達觀真人.”

“是他?”紫袍少年眉眼一抬,目光意味深長。

“不知晚輩這封薦書……”長青略帶遲疑。

“你這平白無故繞了一圈啊.”

紫袍少年笑著說:“陛下聽聞達觀真人精通陰符玄妙之學,日前降詔,要他赴京講道。

你身為達觀真人弟子,僅憑這一條,要名登道籍,哪裡要跟人擠破頭去考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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