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一罡萬化

正當長青先生心生煩悶之時,感應到戶外有人前來,他稍加判斷,開口問道:“是蘇掌事麼?”

剛剛邁步進屋的蘇望廷有些意外:“先生好耳力,我還沒說話就被你點破.”

“我不是靠耳朵聽的.”

長青先生直言解釋:“雖然蘇掌事言行內斂,但周身散發的氣質無法輕易改變.”

蘇望廷問道:“哦?聖人云‘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先生所指莫非就是這種氣質?”

“你這是儒家執中之法.”

長青先生稍稍遲疑:“沒看出來,蘇掌事居然在儒門經學上有所鑽研.”

“鑽研二字實在談不上,無非是認得幾個字罷了.”

蘇望廷苦笑搖頭。

“蘇掌事,你這便是文勝於質了.”

長青先生嘴上毫不留情:“你有心探問我的能耐,卻用虛偽文飾來掩藏自己,不見半點誠意.”

蘇望廷微訝張口,隨即言道:“讓先生見笑了,我往日裡主持寶昌社,跟各路人馬打交道,免不得虛華浮文。

先生是道門高士,自然不屑糾纏此等庸碌世情.”

“你如果想罵我不食人間煙火,大可直言.”

長青先生冷哼一聲。

“先生言重了,我只是想說,謝道長礙於過往經歷,他在都護府中不欲顯露,先生沒必要強求過甚.”

蘇望廷和顏悅色地提點道。

長青先生正想反駁,可轉念間又沉默下來。

就聽蘇望廷繼續說:“不瞞先生,謝道長能夠在都護府擔任幕賓,我寶昌社也是暗中出了力的,有些事不必挑明,給彼此留下餘地便好.”

“看來蘇掌事不光有陸相爺這座靠山,在都護府中也有佈置,難怪能掙出大片產業.”

長青先生輕笑一聲。

“慚愧……有謝道長調治,先生雙目想來不日即可痊癒.”

蘇望廷言道。

長青先生猜出對方不會無事前來,於是問道:“蘇掌事莫非是急著要我用眼?”

蘇望廷說:“我們已經大致探查到那處天池所在,就位於庭州倫臺縣東南方的深山之中。

按照當地說法,那處山中天池歷來頗有神異,甚至傳說有蛟龍潛藏、神人飛騰.”

“能夠確定那處天池就是福地靈穴麼?”長青先生急切問道。

“還不能,所以要請先生和都護府幾位術者一同參詳.”

蘇望廷言道:“天池位於深山之中,貿然派大軍前往,恐怕會被敵人察覺動向.”

“我明白了,齊大都護是希望集中少數精銳兵馬,與府中術士一同,趕往天池查探情況.”

長青先生思考片刻,沒有立刻答應:“不過我倒是好奇,蘇掌事為何會跟我說這件事?你給陸相爺辦事,難道不是應該摒除我這個外人麼?也免得有人與你爭功.”

“這種時候,就不必計較太多了.”

蘇望廷言道:“長青先生的本領與見地,我都是相當佩服的。

有先生出面,許多疑難定能迎刃而解.”

長青先生聞言沉默一陣,隨後說:“之前倒是我小看蘇掌事了,你在西域當一個商人太屈才了,我看那溫長史之流,比你遠遠不如.”

“先生謬讚了.”

蘇望廷說。

“但我還有一事不明.”

長青先生問道:“齊大都護是英國公舊部,哪怕吳公子喪命妖魔之口,但你們寶昌社也註定難辭其咎。

你就不怕齊大都護在事後找你們麻煩麼?要知道,陸相爺這座靠山再大,在西域這片地界上,仍然是齊大都護說了算.”

“大都護是大都護,英國公是英國公.”

蘇望廷語氣微妙:“言盡於此,先生聰慧,理應明白.”

長青先生微微一愣,說道:“我確實沒想到這一層,蘇掌事果然高明,受教了.”

……

深夜,寶昌坊內。

程三五脫去上衣,雙手提著一杆大槍,刺、扎、挑、掃、撥、劈、崩,各式來回。

槍頭在月光下銀芒閃爍,勁力雖是擊在空處,卻生出陣陣破風響聲,倘若刺在常人身上,定然是一個個血窟窿。

此時一陣青煙落在屋頂,現出阿芙的身形來,她看著程三五揮汗如雨,手中大槍越舞越快,好似龍蛇翻騰,要碾碎所遇一切事物。

演練一輪完畢,程三五拄槍而立,頭也不回地說道:“看夠了?”

“不讓看?”阿芙享受夜裡微風拂過髮絲的感覺:“還是說你跟那些中原武學門派那樣,容不得他人窺探偷學?”

“我沒那些臭規矩.”

程三五擴動胸背肩膀,放鬆筋骨:“我只是不喜歡練武的時候被人盯著看,不自在.”

“你這些天跟齊知義到處廝混,難得見你練武.”

阿芙淡笑道:“習武之人沉迷酒色,不怕掏空了身子?”

“那是別人,我不會這樣.”

程三五將大槍放到一旁,然後取來溼布擦拭身子。

幽夜月色之下,程三五那筋肉虯結、魁梧偉岸的上半身,在尋常女子眼中可謂是驚心動魄,但阿芙並不在意,一雙碧綠眼眸似乎想要看透隱藏在皮囊之下的真實內在。

“去拜火祠的那天晚上,你發出一記拳罡,逼退了那個假教主,為何之前不見你施展出來?”阿芙問道。

程三五動作一頓,低頭看著面前水盆,浮現出一張模糊不清的面孔,他沉默片刻後答道:“生死關頭,武功修為突飛猛進,這也不奇怪.”

“如果隨隨便便就能突破,那這世上的高手恐怕早就多如牛毛了.”

阿芙顯然不信:“道門以北斗之柄為罡,斗柄指向而定四方。

於道法修持中,勾招天罡之氣,能轉五行、運百氣,猛烈剛正,最能誅邪破魔。

世間武學取用罡氣之名,所指乃是內勁凝一、透體外發的境界,罡氣過處,不僅能殺傷人命,還有破法制術之功.”

程三五將布巾扔開,換上衣衫,隨口道:“你懂得真多,不愧是內侍省的大人物.”

“我可不是什麼大人物.”

阿芙笑著說:“你知道放眼整個大夏,練成罡氣之人有多少麼?”

“不知道.”

“也就兩百人上下.”

阿芙言道。

“那不是挺多麼?”程三五並不在意。

阿芙微微搖頭:“練成罡氣,只是武學上邁過一重境界,然而實際交手對敵之時,不是誰都會隨意發動罡氣.”

“為什麼?”程三五問。

“罡氣是內勁凝鍊到極處,由內而外發出,可再怎麼說,一旦外發必有浪費虛耗.”

阿芙言道:“這世上固然是有高手能將拳罡掌勁打出四五丈遠,可真有這本事,近身拳掌威力只會更大,憑此氣勁揮舞兵刃,凡鐵也能堪比神兵。

“且不提別人,蘇望廷要是能捨下俗務,花心思在武學上苦修十幾年,應該也能練成罡氣。

但他所發罡氣,恐怕倒不如他那一雙鐵掌來得兇猛雄沉.”

程三五皺起眉頭:“要照你這麼說,這罡氣豈不是練了白練?”

“境界至此的武者,多以罡氣護體。

尤其是到了戰場之上,罡氣可防流矢暗箭,衝鋒陷陣毫無顧忌。

你連這都不懂麼?”阿芙問道:“你的武功招式相比起你的境界,完全是不相襯的。

就方才那套槍術,相比齊知義還差了不少火候,但你的力氣大得出奇,內勁源源不絕,同樣的招式路數,就是比其他人厲害.”

“我天生神力,不可以麼?”程三五有些不耐煩。

“可以,當然可以.”

阿芙言道:“然而據我所知,習武之人練成罡氣,無不是自身武藝千錘百煉的結果,絕不僅是內勁充盈、氣息綿長,而是把一招一式融匯進行走坐臥之中。

武藝至此,身心已非常人可比,各門各派都有運使罡氣之法,能夠展露出諸般非凡之能.”

“我不懂這些,你說來聽聽.”

程三五言道。

阿芙臉上看不出喜怒,她輕輕一躍,落到地面上,提起牆邊那杆大槍,單手握住槍桿末端,毫不費力地將其平舉起來。

“什麼拳罡掌勁、劍氣刀芒就不必說了,都是俗之又俗的把戲,根本不曾觸及罡氣的高深妙用.”

阿芙提著大槍,緩緩伸向程三五身旁水盆,槍頭沒入水中數寸。

就見盆中清水微微泛動漣漪,隨著阿芙提起大槍,清水聚成一團,好似丸子一般離開木盆。

程三五雙眼微微睜大,目睹此狀他著實吃了一驚。

阿芙揚臂甩手,大槍橫掃,槍尖那團清水陡然化作勾月之狀飛出,斬在牆壁上,留下一道長達丈餘的深痕。

“束布成棍、凝水為兵,罡氣能使柔軟之物變得堅硬鋒利,所謂指物成鋼,大體如此.”

阿芙言道:“江南越州水月齋的弟子多用披帛軟索為兵器,當代齋主妙瑩大師憑一條輕盈披帛,曾重創一頭刀槍不入的齧鐵妖獸.”

“有那本事,打一根六十斤的鐵錘也能活活砸死妖怪.”

程三五說道。

阿芙翻了個白眼:“水月齋中都是帶髮修行、精研佛法的女修者,哪裡會像你這樣大煞風景?”

“然後呢?還有別的本事麼?”程三五又問。

阿芙輕輕嘆氣,隨即默然不動,身形竟是漸漸變得模糊不清,哪怕今夜月色明朗,也照不出她的身影,程三五甚至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這是藏影匿形之功,罡氣運轉入微,可隱去身形.”

阿芙的聲音從空無一人處傳來。

“真是活見鬼了.”

程三五確實頭回見識到這種本領:“我聽說有些道士能夠使隱身法,是不是跟這一樣?”

“你是說六壬藏形術,還是五行遁甲隱身法?”阿芙現身問道。

程三五哪裡懂這些,撇了撇嘴:“當我沒說.”

“法術是另一碼事,同樣是隱身,具體運用可能千差萬別.”

阿芙有些自豪地說道:“不過就我方才藏影匿形之功,江湖上會的人沒幾個.”

“倒不如說,懂得這一套的人,不是飛賊就是刺客,他們不會到處顯擺,別人自然也不知曉.”

程三五譏諷笑道。

“你這種人將來是要下拔舌地獄的,知道麼?”阿芙笑眯眯地說。

程三五裝作不在意的模樣:“就只有這些嗎?看起來也不算太高明.”

阿芙懶得爭辯,環顧院落四周,見到角落處有貯存清水的大缸。

她掀開木蓋,順便褪下靴襪,隨即翻身一躍,玉足輕盈點水而立,宛如凌波仙子、卓然超群。

“凌波不濡、踏水行步,你做得到麼?”阿芙單足踮立,旋身作舞,衣裙飄擺,更顯身姿窈窕。

“原來這就是水上漂.”

程三五很快領悟過來:“因為內勁運轉不可長久持續,所以靠著輕功踏水而行時,罡氣只是落腳瞬間發動.”

阿芙略感訝異,程三五對於其他事堪稱愚昧無知,但武學悟性卻是超乎尋常。

“大體便是如此.”

阿芙只好答道。

“刀槍不入,由軟變硬,隱身法,再加一個水上漂……我明白了.”

程三五盯著踏水而立的阿芙,皺眉道:“你趕緊下來,那缸水我還要喝的.”

“我剛才就不該脫鞋!”阿芙被程三五氣得發笑。

“想來想去,也就刀槍不入還行,等我練會了,就不用成天躲避刀劍,直接衝上去把敵人打死就好.”

程三五遐想連篇。

“哪有這種好事?”阿芙坐在缸邊,抬腳勾住鹿皮短靴一晃一晃:“等你撞上同樣練成罡氣的對手,人家刀劍之上罡氣流轉,照樣會突破護體罡氣、傷及根本.”

“這不就又變回原樣了?”程三五說:“還不如像我之前那樣,一拳轟出去,直接打塌半間房屋.”

阿芙一雙碧瞳緊盯程三五:“你現在能夠發出當初的拳罡麼?”

程三五潛運內勁,擺了個架勢,結果定在那裡好一陣,最後不得不承認道:“算了,還是乖乖掄刀砍人吧.”

“所以說,你如今還做不到隨心所欲發動罡氣.”

阿芙說這話時也覺得古怪,當初程三五那一記拳罡,威力之大世所罕見,有此武學修為之人,怎麼可能無法隨心發動罡氣?

再次想到程三五那異於常人的自愈之能,阿芙可以肯定,程三五此人身懷不凡之秘。

“你在看什麼?”程三五被對方盯得很不自在。

阿芙支著下巴笑道:“我在想,你的血到底是什麼滋味?”

程三五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去去去!你自己找牛羊割血喝!我要睡覺了,別來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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