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還是華山醫院的福利體檢日。

餘至明一早來到中心小樓,哼次哼次的如老黃牛一般忙到中午十二點。

他吃完周沫帶來的午飯,與特意趕來的亓越老師一起,趕到了神經內科。

餘至明隨亓老師走進一單人病房,就看到神經內科鼎鼎有名的主任張正平醫生,正在與一位看上去比張醫生更加清瘦,禿頂範圍更加遼闊的老者下象棋。

“上馬!”

“支士!”

“橫炮!”

“墊車!”

這兩人下的是快棋,聲音落下,手上的棋子也落位了,沒有多少思考時間。

對餘至明來說,象棋只是略懂,也就小學生水準,他哪有時間鑽研這個。

如今看到這兩人很有氣勢的你來我往,你吃我一炮,我殺你一馬的互不相讓,餘至明覺得,頗有高手過招的架勢。

“老師,水平如何?”餘至明輕聲問。

亓越抽動了一下嘴角,有些言不由衷的說:“還不錯,小區廣場高手。”

餘至明輕哦了一聲,曉得兩人的棋藝還入不了亓老師的法眼。

也就是說,這兩人的棋藝不入流。

但是,對一位老年痴呆患者來說,還能下象棋可就相當厲害呢。

更何況還能在小區比賽中大殺四方,可以用驚人眼球來形容了。

當然,這個前提是,他真有老年痴呆。

張主任和老者好似沒有看到餘至明、亓越進來一般,自顧自的下棋,很快進入了慘烈的中局廝殺階段。

餘至明安靜站在一旁,仔細觀察著老者的神態表情,還有肢體反應。

他發現,這人目光清朗,肢體反應也相當迅捷,沒發現有慢半拍的跡象。

怎麼看,都是一個精神矍鑠的老頭,沒有半點老年痴呆的症狀。

一兩分鐘後,張主任和老者的對戰,最終以和局收場。

張主任站起身,指著餘至明介紹道:“紀先生,這位就是我們醫院的醫學天才,精通身體探查之術的餘至明醫生。”

紀先生一臉熱情的道:“餘醫生,你好,我早就聽說過你了。”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說到這,紀先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痛苦神色。

他抬手揉著太陽穴,解釋道:“這一兩年,我這頭疼總是會不定時疼一下,像針扎一般,發作是越來越頻繁。”

“唯有類似下象棋這樣的智力娛樂,能讓我一時擺脫疼痛折磨。”

紀先生又一臉期待道:“希望餘醫生你能有所發現,找出我頭痛的原因所在。”

餘至明謹慎回道:“紀先生,我只能說,會盡力而為。”

接著,紀先生按照要求,平躺在了病床上,讓餘至明做身體檢查。

餘至明先給他檢查一下身體,發現他有有一些老年人的常見毛病,如心血管問題,前列腺問題,腸胃功能也比較弱等。

此外,他還發現老人有腎結石,不過結石相對比較小,還沒有引發明顯症狀。

只不過,餘至明發現的這些問題,都與老者的頭痛和老年痴呆無關。

接下來,餘至明把雙手按在了老者的腦袋上,探查他的大腦情況……

他這一仔細探查,就發現那影像圖確實沒有騙人。

老者的大腦確實出現了相當明顯的萎縮症狀,其他一些細節特徵,也高度吻合老年痴呆的特徵。

按照餘至明探查到的老者大腦情況,他應該已經處在老年痴呆中晚期了。

別說下象棋了,他能把身邊的親人,還能全都記住,就相當的了不起了。

這嚴重的不符合客觀事實,還有餘至明形成的認知規律。

這讓他難受不說,更激起了強烈的求知慾和勝負心,迫切想要搞清楚。

究竟出了什麼異常情況,導致這有違常理的異常發生?

只是,這病房的環境,太過吵鬧了。

這讓餘至明實在是有心無力。

他收回手,面對亓老師、張主任和紀先生的期待目光,坦言道:“這裡太吵了,干擾太多,無法探查更多更細。”

“唯一查到有些價值的,就是紀先生的大腦血流速相比同齡人,要明顯高出一些。”

餘至明又特意對紀先生解釋說:“這會讓你的大腦細胞獲得更多的氧氣和養分供應,獲得更大的活力。”

紀先生興奮的問:“這是我一直沒有發作老年痴呆的原因?”

張主任搖頭道:“單是增加的那些氧氣和養分供應,還不足以抵消你大腦萎縮幅度。”

“應該還另有原因。”

“更加安靜的地方?”

張主任自語了一句,看向亓越,不冷不熱的問:“亓主任,你可有什麼建議?”

亓越沉吟著說:“我知道至明想要的,是一個絕對安靜的場所。”

“我們醫院內,還真沒有……”

亓越忽然停住了,轉而說:“至明,你的專用辦公室已經裝修了一個多月了。”

“混凝土等基礎工程應該已經完成了。”

“暫時用那個地方,做一次身體檢查,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餘至明贊同道:“可以過去試一試。”

亓越拍板決定道:“那就定在晚上七點,再一起過去吧。”

“白天,那裡還在施工……”

離開神經內科後,餘至明忍不住問:“老師,你和張主任,是不是發生過不愉快啊?”

亓越嘴角一挑,嘲諷道:“那傢伙,就是一個小心眼。”

“當年我離開神經內科,創立研究中心,他就一直對我羨慕嫉妒恨,耿耿於懷。”

餘至明曉得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

竟然忘了這一茬,老師他也是從神經內科出來的。

醫院內部,也是有競爭的……

餘至明回到中心小樓,繼續下午體檢。

體檢了沒有幾個人,他就查到了一個情況特殊的患者。

這是一個四十三歲的男子,他注意到了餘至明驚疑的目光,就意識到自己的情況被發現了。

他蹭的一下臉就變紅了。

“平時壓力大,不知不覺就養成了習慣了,我保證會改,不再繼續了。”

他面帶哀求道:“餘醫生,請你不要告訴其他人,好不好?”

餘至明在男子的腸胃裡,接連發現了十幾枚硬幣。

這麼多的硬幣,足以說明一個問題,這不是誤吞的。

這傢伙有異食癖。

餘至明緩緩點頭道:“我會為你保密,但是你得答應我,去接受心理諮詢?”

男子急切回道:“餘醫生,我從這裡離開後就去做心理諮詢……”

接下來的體檢,按部就班的進行,一直持續到傍晚近六點結束。

餘至明在醫院食堂吃過晚飯,又回大辦公室閉目養神半個多小時。

隨後,他同返回的亓越老師,離開了中心小樓。

時隔近兩個月,餘至明再一次來到位於醫院後方,外表依然陳舊的七層老建築前。

他在樓前,見到了早一步來到的張主任和紀先生。

這一次,幾人走進建築,乘坐電梯直達了地下三層。

出了電梯,撲面而來的就是水泥混凝土的味道,再也沒有發黴的氣味,還有福爾馬林的味道。

藉助白熾燈光,餘至明能看到這一片地下空間的地面和牆壁,都做了重新處理。

原本空曠的大空間,已經被分割出了大小不一的幾部分。

餘至明感受了一下這裡的安靜程度,輕輕點頭道:“雖然比地下掩體那裡差了不少,但相比病房,卻又強了不少。”

“可以試一試!”

亓越介紹道:“在後期的裝修時,還會特意做隔音處理,屆時的安靜程度,至少比現在提高一兩倍。”

餘至明幾個隔間都逛了一遍,選中了倒數第二個隔間,把紀先生帶了進去。

他找了一塊還算乾淨的小木板,讓紀先生盤腿坐上去,儘可能的放鬆身心。

“就像是坐禪?”紀先生問了一句。

餘至明敷衍道:“可以這麼理解!”

這時,外面隔間的一盞又一盞的白熾燈,開始接連熄滅。

張主任不解的聲音響起,“亓主任,你關燈幹什麼?”

“這白熾燈也會發生噪音,我們聽不到,不代表至明聽不到。”

亓越語帶戲謔的聲音響起,“張主任,你不會有黑暗恐懼症吧?”

隨著這聲音,餘至明所在隔間的白熾燈也被關掉了。

整個地下三層,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餘至明調解了一下身心狀態,還有呼吸和心跳,伸手按在了紀先生的頭頂之上。

“放鬆,呼吸不要急促……”

餘至明再次提醒了一下紀先生,努力的讓自己排除心思雜念,全神貫注的開始探查紀先生大腦的細微異常……

沉浸在工作中的餘至明,不知時間流逝,一顆栩栩如生,細節豐富的大腦三維透檢視,已經在他的腦海中顯現出來。

大腦裡面的血管可以說是纖毫畢現,甚至裡面還有血液在流動。

但是,餘至明心中卻未見什麼喜色。

他還找到明顯的異常之處……

不知不覺之中,餘至明已滿頭細汗,如此全力探查,是一件非常消耗身心之事。

隱隱的,腦袋裡已經有疼痛襲來。

餘至明曉得,自己就要到極限了,需要先結束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了一奇怪聲音。

這個聲音很是輕微,聽起來就像是平靜的湖裡一個小水泡,噗的破裂之聲。

只是這個聲音太小了,餘至明一時不確定,是幻聽了,還是其他地方傳來的雜音。

他咬了一下牙,準備再堅持一下。

畢竟,好不容易發現了一絲蛛絲馬跡。

忽然間,二胡曲笑傲江湖,乍然響起。

在如此寂靜無聲的地下室,這個聲音如同旱地驚雷一般驚悚。

“啊!”

“啊!”

“啊!”

“啊!”

受到驚嚇的餘至明,首先大喊了一聲。

另外三聲啊,是紀先生、張主任和亓越近乎在同一時間喊出來的。

下一刻,地下室就恢復了光亮。

餘至明適應了一下光線,從衣兜裡取出手機,發現是一個陌生手機號碼打來的。

“地下室三層還有訊號?”

餘至明疑惑了一句,氣呼呼的接通了來電,質問:“誰?什麼事?”

“餘醫生,你好!我是葉華章……”

葉華章?

餘至明沒什麼印象,語氣不善的回道:“不管你是誰,是生死危急之事嗎?”

“不是就掛了,我現在忙著呢。”

餘至明等了兩秒,對方沒有回應,就直接掛了通話。

接著,他對來到近前的亓越和張主任,道:“有一個不確定的小發現……”

PS.

咳嗽減輕了一些,有些流鼻水,體溫基本恢復正常。最大的問題是胃口依然不太好,味同嚼蠟。

只能儘量強迫自己多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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