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外人的面被落了面子，江源再也繃不住表情了，他已經數不清今天是第幾次被氣到語無倫次了，“你注意場合！”
“人多正好把話說開，”江澄卻不以為意，笑得更散漫了，“你要是喜歡楊悠悠當你的兒媳婦，可以讓江瑞娶她。”
“江澄！”
饒是再有風度的季有儀也忍不下去了，拍桌站了起來。
“你弟弟他才多大，說什麼胡話？”
江澄懶得再看他們，拉起宣梨就往外走。
“你們慢慢聊，江家又不止我一個兒子。”
“江澄！”江源厲聲叫他的名字，聲音因為劇烈咳嗽而破音沙啞，“你出了這個門就別想再進江家！”
宣梨侷促不安地拉了拉他的衣角，“江澄……”
他的腳步只頓了一下，繼而毫不猶豫地走出了門。
其他人只看得見一個決絕的背影，只有宣梨知道他的手在隱隱顫抖。
今天她徹底見識到了傳聞中父子關係極差的表現。
儘管宣梨做好了不被接受的心理準備，可親自感受到偏見時才知道不被認可的苦悶。
經理剛準備去其它樓層視察情況，VIP包廂的門就被開啟了。
迎面出來的江澄周身散發著陰沉的氣息，驚得他忙側開了身子，心驚膽戰地目送兩人進了電梯。
他小心翼翼的往還未徹底關上的門裡看了一眼，裡面的人皆是神情陰鬱。
高空電梯勻速下降著，傍晚時分，玻璃外的雲映著浸染了暖橘色的晚霞，綺麗奪目。
“我們現在就回京都。”
江澄無暇欣賞景色，低頭看起了機票。
宣梨按住他的手，笑意淺淺，“你不是說帶我去坐摩天輪嗎，既然來B國一趟不容易，不如四處玩玩？”
他抬起眼，眸底漆黑如墨，良久如釋重負般地鬆散了眉眼。
“好。”
看似平靜的表面下，只有她知道他在壓抑著內心深處埋著的暴戾。
走出餐廳前，宣梨回頭看了一眼高聳入雲的大樓，奢華卻冰冷。
晚飯時間她選了一家格調溫馨的小菜館，江澄坐在她對面一言不發，甚至連平日裡喜歡吃的菜也不動一下，只垂著眼有一下沒一下地夾起一小口飯。
宣梨按下眼底的黯然，語氣輕鬆，“江澄小朋友，需要我餵你嗎？”
“小朋友？”他撩起眼皮，眼中總算是有了點笑意。
“光吃飯不吃菜可不就是小朋友的作風嗎？”她眉眼輕彎，夾起一塊土豆遞到他嘴邊，“要不要姐姐餵你？”
江澄懶睨了那塊冒著熱氣的土豆，卻沒有反駁她自稱姐姐的話，張嘴咬了下去。
“姐姐喂的的確更香。”
明明他年紀要比自己長兩歲，“姐姐”這兩個字被他刻意的念出來，讓宣梨無端地生出了幾分羞赧。
好像自己真的在照顧一個弟弟。
她抿著嘴半晌才紅著臉說出了一句：“你怎麼能叫得這麼自然？”
江澄散漫地勾著嘴角，“畢竟我臉皮厚，不像某個面皮薄的小姑娘叫聲哥哥都不願意。”
“我不叫哥哥是有原因的。”
換做以往，這個秘密她是不會說出來的，但望著他笑意未徹底達到眼底的眸子，她還是軟下了聲音開口。
“你好好吃飯我就告訴你。”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隨即輕笑：“行，小朋友都學會條件交換了。”
宣梨不放心地看著他吃完，迎上他調笑的眼神，可他眼底卻絲毫溫度也無。
“這麼喜歡我，吃飯都要看著？”
心上像是被剛降下溫的熱水滾過，灼熱刺痛。
她擔心的心理創傷後遺症復發還是發生了。
宣梨吸了吸鼻子，勉強揚起笑：“江澄，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她主動牽起他的手，他掌心冰冷得像是在冰裡浸過，帶著刺骨的寒意。
夜場摩天輪的遊客比白天增加了幾倍，底下的隊伍排起了長龍。
宣梨問了工作人員，關閉時間是十點，但輪到他們至少要十一點。
她失落地道了聲謝，回到江澄身旁。
他安靜地在樹下等著，靜靜地看著她向自己小跑過來。
“排不上的話我們先回去。”
聲音裡的情緒極為平淡，像沉寂了許久波瀾不驚的死海。
宣梨心一緊，嗓音不自覺地啞了幾分，“排的上，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他拉住她的手腕，聲線沒有一絲起伏，“宣小梨，不用為了我勉強自己。”
“沒有勉強，”她沒有轉身，努力按捺著要洶湧出眼眶的酸意，“和你有關的事情我都樂意做。”
江澄怔愣了一瞬，她已經鬆開他往隊伍最前方走去了。
“你好，可以請你們幫個忙嗎？”
隊伍最前面的情侶聽見聲音轉過身。
女生看她眼眶通紅，擔憂地問：“怎麼了小姐姐？”
宣梨知道對陌生人說謊是要丟陰德的，但她已經不記得說過多少謊了，於是說出口的謊話也信手拈來。
“我男朋友，得了絕症，”她指了指樹底下的江澄，說著淚花已經湧出眼眶，“他的臨終願望就是能帶我坐一次摩天輪。”
她生得本就純良，這麼一哭讓女生看了都心生憐惜，忙拉著男朋友退出隊伍。
“別哭小姐姐，這麼重大的願望我們當然滿足你！你帶你男朋友過來吧！”
宣梨鞠了一躬，哭腔裡還帶著顫抖，“謝……謝謝你們。”
她如願以償的坐上了摩天輪。
轎廂裡，江澄蹙眉盯著她的臉，“你哭過？”
宣梨搖了搖頭，“我這是高興的。”
生怕他追問，她轉移了話題。
“我以前覺得，哥哥這個稱呼會完全限制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像庭軒和堂姐一樣，你是他們的大哥哥，但於我而言不是。我私心地想，只要不叫你哥哥，我們會不會就不一樣。”
“我從小在養父母的嚴苛要求下長大，他們認為優秀的孩子是什麼樣，我就應該是什麼樣。所以我努力活成他們想要的樣子，壓抑著我的本心。”
“從前我覺得自己一定很糟糕，所以才會遭受許多的惡意。後來你告訴我，我一直是個很優秀的人，不要讓別人的眼光禁錮自己。”
“是你成為我破碎生活的光亮，”宣梨握住他泛涼的手，“我會一直堅定地選擇你。”
“愛你的人不會因為私慾傷害你，所以江澄，你只要愛自己就好了。”
江澄抬起眼，眸中是窗外綻放煙火的光亮，“宣小梨，你有一句話錯了。”
她茫然地停住了，“什麼？”
他捧起她的臉，在她眼尾輕落下一吻，“我還要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