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忙碌中一恍而過,半月以後,GCP臨床實驗專案正式劃上句號。

身為志願者的病人當然還在醫院接受治療,姜笙的任務卻已經完成,修整修整,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她還是和老師一起坐車回去,臨別前,舒辛給了她一個擁抱:“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了。”

姜笙眉眼彎彎:“師姐想我了就來看我嘛,包吃包住!”

但她們都知道,兩地雖然相隔不遠,卻不會特意相見……要掙錢養家的成年人並沒有那麼多自由的時間。

舒辛又看向自己恩師。

老教授耄耋之年的人了,雖如今看起來還算精神矍鑠,但白頭髮絲毫不少,背部也漸漸有些佝僂。

歲月催人老,她只希望光陰待這位老人寬容一點,再寬容一點:“老師回去多注意保養,特別是少熬夜,別再為了一項研究徹夜不眠了,第二天還有時間的,如果過年前後我不用值班,就去給您拜新年。”

“然後再看看小師妹。”她捏了捏姜笙的臉,“瘦一圈了。”

周院笑著說:“是啊,我眼瞧著小姜瘦下去的。”

姜笙嘻嘻道:“正好夏天了。”

放好行李的司機過來開啟車門,周院最後對舒辛說:“好了,走了,這段時間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幾天。”

舒辛應下:“到後給我發訊息。”

“師姐再見。”

“嗯,這次是忙,下次有空再來北城玩。”舒辛眨眨眼,“師姐可能沒時間,讓小軒陪你,他這大學唸的閒得很。”

“好哦。”

車門關閉,舒辛的白色身影也漸漸遠去。

姜笙給謝依涵發了條訊息,說自己出發了。

謝依涵可能在忙著談戀愛,過了十幾分鍾還沒回。

初夏的清晨太陽還未完全探出頭,車窗開著,風吹進來,很舒適。商務車在路上平穩行駛,竟然還有點搖籃的感覺,耳邊放著輕音樂,睏倦感漸漸襲來。

姜笙微微打了個哈欠。

周院看她一眼,從最後排拿了個毯子給她:“睡一會兒就到了。”

姜笙含糊“嗯”一聲,按下扶手邊的按鍵,靠椅稍稍往下傾。

隱約聽見有人說把窗戶關上去點。

再次睜眼,已經是兩個小時後。

姜笙睡得心滿意足,臉頰紅撲撲的:“到哪啦?”

“剛剛過了加油站,最多再過二十分鐘。”

姜笙托腮:“我睡了這麼久。”

周院翻過一頁檔案:“是啊,睡得可香,還有鼾聲。”

姜笙撇嘴:“您別框我,我睡覺從不打呼嚕。”

“那可不一定,或許因為最近太辛苦,打個鼾不是正常。”年逾八十的長者偏偏要逗她,還尋求旁證,“小李你說是不是?”

坐在前面的司機面帶笑容,樂呵呵的,卻不應話。

姜笙得瑟:“您瞧,李叔叔是個好人。”

周院搖搖頭,也笑了。

窗戶被關上,音樂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關了,車內開起了空調,溫度剛好。

姜笙手撐著腦袋歪向旁邊:“師姐才說叫您注意保養,您又在搖晃的車廂裡看東西,傷眼。”

周院的語氣沉穩:“剛翻開,你就醒了。”

姜笙表示不信。

周院不僅不放下檔案,還要在一邊囑咐:“你別學這樣,小孩子多注意眼睛。”

“那可能不太行。”

“嗯?”

姜笙長嘆口氣:“有其師必有其徒嘛。”

周院嚴肅看著她,她眼睛一眨一眨,透著無辜。

老教師便保持不住冷峻的面龐,忍不住微笑起來,放下了檔案。

姜笙滿意了:“回去跟師姐誇您。”

只聽一句縱容的囔聲:“小姜是小鬼頭。”

姜笙嘿嘿一笑,看著窗外的景色如電影畫面般劃過。

16分鐘後,車子停在了通向家裡門口的小徑。

從後備箱取到行李後,周院說:“接下來都沒什麼事,回去後好好補補,多吃點,長胖來。”

老師打趣:“但欠我的報告別忘了交。”

姜笙應得歡快:“明晚交給您。”

她已經寫完了,只是還想修改一下。

周院點頭。

姜笙便揮手:“老師再見,李叔叔再見。”

她拖著行李箱從小徑走了兩點鐘到大門口,按了密碼後進家門,到處看了一圈沒看到爺爺,便看了眼時鐘。

他們出發的早,現在才剛九點。

姜笙放好行李後,換下帶著汽車味道的衣服又出門了。

她捧著一束茉莉去了城郊公墓。

墓園雖在城市外圍,卻不偏僻,道路平坦,車子可以直接開上去。

出租司機在入口處把她放下:“那我就在這邊等你,一小時50哈。”

姜笙點點頭,拿上花束,一進墓園,周遭好像都變得冷了起來。

她輕車熟路的往深處走,走到一處停下,輕輕把茉莉花放好,用牛皮紙簡易包裝的花朵給冷淡的陵墓增添了一絲鮮活感。

墓碑上印著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精緻的五官偏凌厲向,頭髮盡數挽在腦後,帶著種幹練的清冷,但看向鏡頭的目光卻是溫和的。

而照片下面,赫然豎向刻著八個楷體粗字

【亡故長姊薑箏之墓】

姜笙抬手擦了擦照片表面的灰塵。

是啊,怎麼會不溫和呢,因為手持鏡頭的是她呀。

剛被領回家時,她並不是個開朗的性格,雖喜歡黏著姐姐,不過是惡趣味的喜歡看姐姐不適應、又彆扭的不願推開自己的樣子。

姜笙不禁悵惘。

時間過得真快,似乎眼睛一睜一閉,自己就從福利院那個帶點冷漠的惡意、對世界抱以懷疑的孩子,長成了還算樂觀的大人。

姐姐也已經走了四年多了。

姜笙在旁坐下,把茉莉一枝枝插在透明花瓶內,低頭碎碎念最近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在瞞著我什麼,我剛剛回家爺爺又不在,你說他買手機做什麼,有跟沒有似的,總聯絡不上。”

“老師說希望我去國外學習,但獨自去異國他鄉,嗯有點害怕,主要是時間太長了,放心不下爺爺,如果你還在就好了。”

“還有我找到了和你說過的那位大哥哥,但我沒有告訴他我是誰,我好像……”姜笙頓了頓,“後悔了。”

輕飄飄的一聲嘆息散在寂靜的墓園中。

不僅是沒想象那樣的歡喜,還有不知該用怎樣的態度對待姚鴻茂……不能過多親近,又不希望自己過分冷漠。

“煩òᆺó哎,好想給他送錢。”以全她感激之心。

不過自那天之後,姚鴻茂就沒有聯絡過她。

說了一大堆話,眼瞧著十點半了,姜笙揉了揉小腿,才站起來離開墓園。

“我走啦,下次再來看你。”

重新坐上車後她開啟資料網路,未讀的訊息噔噔載入。

最新一條是爺爺發來的——

[小笙見字:

因爾赴北城,家中徒留我一人,實為清寂,恰逢鄰友邀我跟團出遊,加之近來無事,思前想後便決定前往,歸期未定,勿念。]

姜笙:……

爺爺是故意的,一定是。

說好她回來就告訴她的事情呢?!

姜笙吐槽了一句,又滑下去看謝依涵發來的資訊:[姐妹!!!點開你訊息的時候翟正在我旁邊,他問我你回哪,我沒想那麼多就說了]

[我對天發誓!後來才知道他是給他表哥問的]

謝依涵哭,她真的沒有出賣姐們的意思。

關於姚鴻茂,自從前幾天姜笙很嚴肅的告訴她別亂點鴛鴦譜,她就沒再提過了。

姜笙揉了揉鼻樑。

最後那些訊息除了各種通知外,就是姚鴻茂發的:[聽說你回臨州了?]

[我過幾天正好要去那邊出差,有空嗎,還你那頓飯]還附加一個\/愉快的笑臉。

她撐著額頭退出和姚鴻茂的聊天框,點到謝依涵那邊,單手打下:[沒關係,小事,你放心玩]

又刪了所有通知框,然後斟酌著才回姚鴻茂:[不用啦]

姚鴻茂秒回:[我朋友說臨州有很多本地人才知道特色小店,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

姜笙手指一下下點著腦袋思索,翻遍好友列表也沒找到有能代替自己當東道主的朋友。

便道:[臨州菜是好吃的,晚點我發個攻略給你。]

姚鴻茂又問:[真不出來?]

姜笙答:[想休息]

他一時便沒有回覆了。

好半天手機才再次振動一聲:[其實我很想問,餐吧那天你不告訴我,是為什麼]

姜笙:?

[如果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姜笙感覺自己的腦容量有點不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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