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遇所在的飯局到晚上十點左右結束，他做的東，目送幾位專案合作商一一離開才收回視線，扯了扯領帶，沒有再掩藏眉宇間的疲憊，彎身坐進賓利的後座。
司機問了一句接下來是否要回家，宋遇拿出手機，把地址匯入車載導航，讓他把車開到華悅演播中心。
司機看了一眼顯示屏上的地圖，發現距離他們所在的地方不算太遠，應了聲好的，便啟動了車子。
路邊林立的高樓流光溢彩，燈光投映在車窗玻璃上，深深淺淺，斑駁細碎，偶爾掠過男人英俊的面龐，模糊了他的臉部輪廓。
宋遇靠著座椅靠背，摘下鼻樑上的眼鏡，微微仰頭枕在上面，輕輕闔上眼皮，又長又密的睫毛在下眼瞼投下淡影。
耳邊迴響起飯桌上袁總聽他說完那句話的反應，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宋遇喉結滾動了一下，有些口乾舌燥，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傾身從置物架裡拿了一瓶常溫的礦泉水，擰開瓶蓋喝了幾口，沖淡了嘴裡的酒味。
剩下的大半瓶礦泉水被他捏在手裡，安靜的車裡時不時響起塑膠瓶捏癟又鼓起的細微聲響。
宋遇拿出手機，準備給孟漸晚發條微信，告訴她自己已經出發了，大概半個小時就能到她那裡。
突然想到什麼，他動作一頓，收起了手機，倏地笑了聲。
宋遇最終沒有給孟漸晚發訊息，她能透過兩人的位置共享地圖，看到他離她所在的位置越來越近。
孟漸晚眼睛盯著手機螢幕看了一會兒，挑了挑眉毛，勉強打起精神看向舞臺。
蘇粲樂隊的表演完畢，臺下的觀眾卻毫無反應，梁沅沅的心都揪了起來，他唱得明明很好聽啊，她都要感動哭了，為什麼這些人沒有反應啊？
就在她準備扭頭看一眼四周的情況時，下一秒，現場突然響起雷動的掌聲。
原來，歌聲停止後，底下的觀眾都沉浸其中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這一刻才如夢初醒，給予熱烈的掌聲支援。
梁沅沅揪起來的心落回實處，長舒了一口氣。
蘇粲唱的這首歌她以前在酒吧聽過，她還學會了，不過這次現場演唱中間改動了好幾個部分，變得比以前更好聽了，轉音的部分更為自然流暢，如水一般浸潤著鼓膜。要不是她之前聽過很多次，沒準兒也會和現場的觀眾一樣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等節目在電視和影片網站上播出，蘇粲一定會紅！”梁沅沅握拳，得出了一個肯定的結論。
聞言，孟漸晚扭頭看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不能理解：“真不知道你是在追男人還是在造星。”
“……”
臺下觀眾能感受到蘇粲的用心，四位導師自然也能感受到，甚至因為耳朵裡戴著專業裝置，他們比觀眾聽得更為仔細。
結果毫不意外，四位導師都給了很高的評價，在聽說這是主唱自己作詞作曲的歌以後都表示出驚訝，還說期待能在後面的比賽中看到他們。
梁沅沅興奮不已，激動地拉住孟漸晚的手搖晃：“你聽到沒有，幾位導師都在誇他們，還對他們表示期待！”
孟漸晚被晃得東倒西歪：“聽到了聽到了，耳朵沒聾。”
半個多小時後，孟漸晚收到了宋遇的訊息，跟她說他已經到了場館外的3號出口，她出來就能看見。
孟漸晚：“好的，我馬上過去。”
她回覆完宋遇的訊息，胳膊肘推了推邊上的梁沅沅，問道：“你真不走？蘇粲都表演完了，你還留下來看什麼？”
梁沅沅理所當然道：“看其他人的表現啊，我要勘察有哪些潛在的對手。”
目前節目是第一期錄製，相當於個人才藝展示，後面會有組隊比拼和淘汰賽，她當然要摸清那些人的實力。
對此，孟漸晚無言以對。
沉默半晌，她直言道：“那我先走了。我讓宋遇把司機留給你，你結束以後記得跟他聯絡。”
梁沅沅乖巧點頭：“好的。”
孟漸晚起身拿上自己的外套，一邊往身上套，一邊微微弓身，避免擋住後排觀眾的視線，穿過過道往3號出口的方向走。出去以後，四周的空氣陡然清新了許多，月明星稀，疏影橫斜。
場館外面圍了很多粉絲沒有離開，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交頭接耳，大概是在期待哪位明星收工以後能見上一面。
孟漸晚看了眼就撤回視線，望向停在路邊的那輛熟悉的黑色賓利，她剛走近，坐在後座的宋遇就為她開了車門。
她站在車旁沒進去，手撐在車頂，垂下視線看著裡面的男人，語氣淡然：“我開車過來的，你下來，我載你回去，讓司機留在這裡等梁沅沅。”
孟漸晚說完，沒等宋遇回覆，直接看向前面的司機：“你沒問題吧？”
司機扭頭看了一眼後座，見宋遇低著頭單手扣西裝前襟的紐扣，一副要下車的架勢，忙不迭道：“沒問題。”
宋遇下車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孟漸晚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胳膊，兩人離得近，她便能聞到他身上濃濃的酒味。她皺了皺鼻子，嫌棄道：“喝多了？”
宋遇想說自己沒喝多少，身上的味道是因為在封閉的包間裡待久了，沾染上的酒氣，對上孟漸晚那雙帶著零星關懷的眼眸，他點點頭，語氣委屈：“喝了好多酒。”
司機坐在車裡眼觀鼻鼻觀心，權當沒有聽到。
這一路上他都見宋總精神奕奕，還有心情拿著手機打遊戲，怎麼一下車就醉得不成樣子了？
難不成是酒的後勁上來了？
宋遇反手捉住孟漸晚的手，垂著眼眸看她的臉，長長的眼睫扇了扇，隔著一層透明的眼鏡片，不妨礙勾人的效果。
金絲邊鏡框在路邊昏黃溫暖的路燈下，折出幾許光點，那雙眼漆黑明亮，裡面裝滿無辜和茫然，在這黑黢黢的深夜裡，真跟惑人的妖精似的。
宋遇半邊身子靠著她：“你的車停在哪兒啊？”
孟漸晚眸光閃了閃，審視了他幾秒，推開他的身子讓他站直：“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把車開過來。”
“好。”
孟漸晚離開了，片刻後，一輛黑色保時捷停在賓利旁邊，她坐在駕駛座裡，手搭著方向盤，偏過頭朝車窗外的男人喊道：“上來。”
宋遇動作慢吞吞地走過去，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側身坐進去，身子一歪，隔著中間的扶手箱靠在孟漸晚的肩頭。
孟漸晚蹙著眉用手指抵住他的額角，粗聲粗氣道：“宋遇，你幹什麼？”他這樣她還怎麼開車？
宋遇黑眸眯了眯：“頭暈，坐不穩。”
孟漸晚嘴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望著擋風玻璃外沉沉的夜色，過了一會兒，見他還不肯坐好，她懶洋洋地戳穿他的謊言：“別裝了，你上次喝醉酒不是這樣的。”
宋遇愣了一下，上次？上次他喝醉酒是怎樣的？
他還沒思索出一個結果，孟漸晚就開口娓娓道來：“你喝醉了酒，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讓你閉嘴你就絕對不說一個字，你這次一點都不聽話，讓你坐好你跟聾子一樣，還說不是裝醉？”
是這樣嗎？
宋遇摸了摸鼻尖，略有些尷尬地坐直了身子。
“現在聽話晚了。”孟漸晚“嘁”了聲，斜著眼睛覷他，無情地諷笑，“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
宋遇手肘抵著車窗邊緣，手指支著臉側，聲音恢復如常，低沉磁性：“我要是要臉，我還娶不到你呢。”
孟漸晚面無表情地說：“離婚警告。”
宋遇像被人抓住了小辮子，雙唇緊閉，一個字都不再說。
孟漸晚提醒：“安全帶。”
宋遇繫好安全帶後，孟漸晚就啟動了車子，降下半扇車窗，讓外面的夜風吹進來，也讓宋遇醒醒酒。
六月初的天氣，晚間的風挾著幾分熱意，沒過多久就吹散了車裡淡淡的酒氣。
宋遇側眸看著孟漸晚，她開車的時候姿態也是慵懶隨意的，手鬆松地搭在方向盤上，白皙細瘦的手腕上戴著他送的腕錶，英氣十足。側臉輪廓柔和，挺翹的鼻樑和小巧的下頜，往下是被衣領半遮住的纖長脖頸。
“老婆。”宋遇突然喊她一聲。
前面正好是紅燈，孟漸晚渾身一顫，差點錯把油門當剎車，等車子穩穩停在斑馬線前，她才扭頭橫他一眼：“有病？”
宋遇薄唇彎起一抹弧度，淡淡地笑了笑，英挺俊朗的面龐溫柔多情，他揉了揉額角，聲線低醇，緩緩吐出兩個字：“沒病。”就是心血來潮，想要逗逗她。
三十秒的紅燈倒計時很快過去，孟漸晚收回停留在他臉上的視線，目視前方，車子重新起步，緩慢駛過斑馬線。
宋遇沒話找話：“你沒有忘記我們後天就要出國旅行吧？”
孟漸晚沒接話，按照原先答應他的，兩人後天確實要乘私人飛機前往英國，會在那邊度過一個多星期的時間。
對於出國度假這件事，孟漸晚其實沒有太大的興趣，她最大的期待當然是體驗那架私人飛機。
宋遇沒聽到回應，側過頭去覷她：“你生氣了？”
孟漸晚：“沒有，你太吵了。”
“……”
宋遇自認是沉穩內斂的性格，平時一貫都是別人嫌棄他寡言少語、冷淡疏離，他也就在她面前閒聊幾句，偏偏還被嫌棄太吵。
他都沒處喊冤。
接下來的路程孟漸晚耳邊清淨了不少，一路平穩地把車開回了家。
孟漸晚沒把車開進車庫裡，直接停在前院的主幹道旁，解開安全帶下車。宋遇從另一邊下來，等著她走過來，然後牽住她的手往屋子裡走。
家裡人難得這個時間還沒睡下，客廳和廚房燈火通明，偶爾響起鍋碗瓢盆碰撞的輕響，杜姨和梁如水的身影在裡面。宋遇瞧見梁如水走出來，詫異地挑眉：“媽，你怎麼還沒睡？”
梁如水皺了皺眉，語氣含著不滿：“你爸喝醉了，我讓杜姨給他煮醒酒茶。”
走得近了，她在宋遇身上聞到同樣的酒味，更嫌棄了，父子倆沒有一個讓她省心，不過她還是關切道：“用不用給你煮一碗”
宋遇：“不用，我沒喝多。”
孟漸晚瞥了他一眼，那會兒不知道是誰厚著臉皮說自己喝了好多。宋遇扭頭間與她的目光猝不及防對上，他似乎猜到了她心裡在想什麼，微抿著唇輕笑。
宋遇臉上的笑意還未維持三秒鐘，孟漸晚就扭過頭對梁如水說：“我覺得還是讓杜姨多煮一碗吧。”
梁如水看了看宋遇，以為他是喝多了沒好意思承認，瞭然地點了點頭，揚聲讓杜姨多煮一點。
宋遇：“……”
孟漸晚把車鑰匙揣進兜裡，拖著散漫的步子上樓，留給宋遇一個背影。
宋遇沒有辦法，只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杜姨煮好醒酒茶端過來，他幾口乾了一碗，這才上樓回房。
孟漸晚已經洗完了澡，靠坐在床頭，耳朵裡塞著藍芽耳機，拿著手機看影片，見他進來，她眼皮都沒掀一下，好似沒有看到他這個高大挺拔的大活人。
宋遇低笑，想著自己就是撒個小謊，她應該不至於生氣，便心安地去浴室洗澡，很快就出來了。
他一靠近，孟漸晚就能感覺到溫熱的氣息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將她整個人包裹其中，下一秒，他的下巴就靠上她肩頭，跟那會兒他坐在車裡一樣粘人。
宋遇垂眸，跟著看她的手機螢幕，是遊戲介面，但她雙手沒有操作，大概是在看別人的遊戲直播。
他伸手從她耳朵摘下一隻耳機，塞進自己的耳朵，聽到裡面傳來激烈的槍戰聲。他最近也在玩這個遊戲，技術還不錯。
“要不我們開一局，雙排？”宋遇想到以前邀請她打遊戲總被無情拒絕，補充道，“我技術不菜。”
“菜的人都不承認自己菜。”
“……我們玩一局你就知道了。”
“沒興趣。”
宋遇老實了沒兩分鐘，嘴唇往她耳垂蹭，低低地耳語：“那你對什麼有興趣，對我有興趣嗎？”
孟漸晚別開臉，動手把他撥開，摁滅了手機，伸手過去把他耳朵裡的耳機摘下來，連同自己那一隻一起放到床頭櫃上：“我明天回孟家一趟看看我媽，警告你，你別亂來。”
她好久沒有回去，只偶爾在微信上和梅思琇聯絡，既然她有空，回去看看也能放心，不能因為不想看到孟維夏，連自己的母親都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