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吧出來,沿著這條街往前走,鱗次櫛比的商鋪到了晚間仍燈火通明,霓虹燈光不間斷,與不遠處的路燈和車燈交相輝映。

恰逢晚高峰,開車還不如步行,十幾分鍾後,鍾城和梁沅沅到了那傢俬房菜館。門口的停車位都佔滿了,遠遠望去,透過落地玻璃窗能看到裡面座無虛席。

梁沅沅抓著身側的斜挎包鏈條,手指摩挲著上面的紋路,有點擔心地問:“我們現在進去會不會沒位子了?”

“不知道。”鍾城走上前去為她推開一扇玻璃門,朝裡張望了一眼,“進去找找看吧,沒位子再換別的地方。”

不大的店內充滿了煙火氣,食物的味道隨著空氣四散,周圍傳來顧客低低的交談聲,夾雜著歡笑聲,過道里穿梭的服務員察覺到門口的情況,忙過來招呼兩人,小男生滿臉笑容,熱情洋溢道:“你們好,請問一共幾位?”

“兩位。”鍾城遲疑了幾秒,問,“還有位子嗎?”

“有的有的。”服務生朝前方樓梯口處做了個“請”的手勢,在前面給兩人引路,“你們裡邊請,二樓有空位。”

懸空的木製樓梯,類似於古時候的客棧,鞋底踏在上面有沉悶的迴響,鍾城自覺跟在梁沅沅身後,目光瞥向別的地方。

小姑娘穿的裙子太短,上樓梯容易走光。

梁沅沅走了兩步才意識到這一點,腳步往旁邊挪了挪,貼著牆那邊往上走,跟著服務生到二樓。

二樓分為開放區和包廂,他們只有兩個人用餐,沒有訂包廂的必要,就在開放區選了一個四人座。

原木色的餐桌擺在一棵假樹下面,枝杈上纏繞著一顆顆小燈泡,燈光溫暖明亮,給人一種仲夏夜在樹下乘涼的感覺。

梁沅沅坐下後抬頭望著縱橫交錯的枝椏,嘖嘖稱奇:“這傢俬房菜館的裝修還挺有特色的,室內佈置一棵樹,我還是第一次見。”

鍾城拎起桌上的茶壺,先燙洗了餐具,然後給兩人各倒了一杯茶,語調緩緩:“我也是第一次過來,之前只聽孟姐說過。”

梁沅沅單手支著下巴,高舉起另一條手臂,能輕易碰到樹上的葉子,柔軟的塑膠質感,上面印著清晰的葉脈紋路,笑著說:“一定是我哥帶她來吃的。”

服務員給兩人送來選單,鍾城看著點了幾道,然後把選單交給梁沅沅:“你看看你喜歡吃哪些菜。”

兩個人吃不了多少,梁沅沅看了眼那幾道打了對勾的菜品,發現自己並不討厭,秉持著不浪費的原則,只加了一個湯。

私房菜館的客流量大,上菜的速度卻不慢,等了沒多久,兩人點的菜就被端上來,服務生熱絡道:“你們的菜齊了,請慢用。哪裡不合口儘管提出來,老闆說客人不滿意就另外免費送一道招牌菜,隨便點。”

梁沅沅眨了眨眼,臉上露出“長見識了”的表情,心說這傢俬房菜館的老闆真闊綽,也不怕賠錢。

鍾城笑笑:“老闆敢放出這種話,想必是對自家的菜品有信心。”

梁沅沅深以為然,嘗試過後,果然沒有令人失望。

旁邊的包間裡大概是有人在慶祝生日,熱鬧的聲音穿透門板傳出來,襯得兩人的飯桌氣氛過於安靜。

鍾城突然想到什麼,低頭笑了一下,問道:“蘇粲的樂隊能和嘉瑞娛樂簽約,就算不是你牽的線,也跟你有關吧?”

當他是三歲小孩呢,他當然不信“經紀人慧眼識珠”那一套。

聞言,梁沅沅噎了一下,感嘆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他。

“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我就是好奇,隨口問一句,那會兒在酒吧裡說的話都是跟你開玩笑的。”鍾城笑著說,“你以為我就這點氣度?蘇粲他們離開後,酒吧的生意確實會受到一定的影響,可蘇粲也不容易,父母雙亡,能走得更高更遠我自然是替他高興。”

梁沅沅嘴裡的食物忽然失去了味道,愣愣地看著他,努力消化他剛剛說的“父母雙亡”四個字。

她以前從樊振東那裡得知關於蘇粲的訊息也只是冰山一角,她不好意思當面問他,全憑自己的猜測,不是沒有猜到父母雙亡的情況。可是,猜測和真實地聽到有很大的區別,猜測意味著存在無數種可能,不一定是最壞的答案。

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原來蘇粲真的過得很辛苦。

鍾城感慨了一句,收回視線,落在梁沅沅臉上,卻看到她怔怔出神,他拿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蘇粲的事。”梁沅沅嘆了一口氣,語氣惆悵,情緒低落得毫不掩飾。

鍾城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輕咳一聲揭過去:“快吃菜,這道乾鍋蝦挺好吃的,就是有點辣。”

梁沅沅對蘇粲的心意他是知道的,一開始還以為是小姑娘追星,跟酒吧裡那些為蘇粲瘋狂的女孩一樣,後來才發現她是動了真格,不過這種事他也不好說什麼。

這頓飯的後半段都在沉默中進行,從私房菜館出來已經過了八點,梁沅沅怕錯過精彩的開場,步伐邁得很急,兩條筆直修長的腿不停倒騰,就差跑起來了。

鍾城落後兩步,看著她心急如焚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手插進褲子口袋裡,朝她的背影喊了一聲。

梁沅沅應聲回頭,蹙著眉抿著唇,嫌他走得太慢耽誤自己的時間。鍾城踢走腳邊的一顆石子,說:“不用走那麼快,說是八點開始,真正開場估計得八點半,酒吧的場地還在佈置中呢。”

他說話時眉梢嘴角帶著痞氣的笑,梁沅沅半信半疑:“你沒有騙我?”

鍾城蓄了鬍鬚,腦袋後面紮了個小辮,穿著一件印著不規則幾何圖形的黑白襯衫和揹帶西褲,頗具日系美男子的風格。

路邊商鋪裡的燈光映在他臉上,模糊了臉部輪廓,他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騙你我圖什麼?”

梁沅沅這才放慢腳步,皮鞋踩在地磚上噠噠的響,偏著頭透過商鋪的玻璃櫥窗看裡面陳列的商品。

兩人回到酒吧的時候裡面已經人潮湧動,演出果然沒有開始,舞臺上的工作人員換了一批,搬來了架子鼓、電子琴等樂器。

鍾城撞了一下樑沅沅的肩膀:“怎麼樣,我沒騙你吧?這就好比領導開會,通知的是八點半,往往到九點才開始。”

梁沅沅揚起唇角,微笑著對他道了聲謝謝,早早地坐在“VIP觀看席”,坐等蘇粲的演出。

八點半,全場的燈光熄滅,等了約莫五秒鐘,頭頂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茫,如浩瀚星海般璀璨。舞臺上煙霧繚繞,營造出仙氣飄飄的畫面。

梁沅沅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著臺上的舞臺燈光以及煙霧效果,暗道鍾城這次真的是大手筆,連乾冰都用上了,不會還有升降臺吧?

答案當然是沒有,升降臺的成本太高,蘇粲和他的隊友照常從側邊的臺階走上舞臺,四個人站在中間給大家鞠了一躬。

臺下掌聲四起,眾人似乎還有些雲裡霧裡,不明白今晚的演出為何這般聲勢浩大,酒吧都不像酒吧了,反而像個小型演唱會。雖然酒吧裡以前也有過演唱會模式的演出,場面卻遠遠比不過今晚。

很快,蘇粲就走上前為大家解惑,他站在立式麥克風前,手握住長長的杆,清了清嗓子,如山澗清泉般清凌凌的嗓音透過麥克風傳遞給場下的觀眾:“非常感謝這段時間以來大家對我們樂隊的支援,不過很遺憾地通知大家一個訊息,過了今晚,我們不會再來‘乘風酒吧’駐唱——”

他的話未說完,底下就響起女孩們不捨的唏噓聲,其中夾雜著大聲的尖叫,似乎在說“不要走”。

因為太過撕心裂肺,喊破音了,惹來大家的鬨笑。

蘇粲站在臺上,也跟著靦腆地笑了一下,接著說:“分別是為了更好的重逢,希望將來的某一天,我們還能唱歌給大家聽。今晚,就讓我和我的隊友跟大家好好告別,祝願大家在以後的生活中都能萬事順意。”

他隻字未提自己有了更好的去處,再過不久,或許能在更大的舞臺跟大家見面,只單純地表達了自己的美好祝願。

梁沅沅仰著脖子,眼底流露出憧憬,彷彿透過眼前的一幕看到他們於千萬人群中光芒萬丈的場面,命運對他的不公終會用另一種方式償還給他。

今晚的演出他們每個人都毫無保留,對臺下的觀眾來說,無疑是一場令人難忘的視覺和聽覺的盛宴。

夜已深,歌聲經久不息,持續燃燒著熱情,一方小天地成了不夜之城。

然而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儘管觀眾再不捨,這場演出也終有落幕的時候,散場之後餘下的是空蕩蕩的沉寂和悵然若失。

梁沅沅喊得嗓子都啞了,一口氣喝了好些水,精力耗完的後果是隻剩滿身疲憊。她準備離開酒吧時,蘇粲叫住了她。

梁沅沅偏頭看向他的身後,蘇粲開口說話,嗓子比她還啞得厲害,如粗砂碾磨般:“我讓他們先走了,我們聊聊?”

梁沅沅躊躇了片刻,點頭說:“好啊。”

已經過了十二點,酒吧後面那條步行街在冷風中顯得蕭索蒼涼,梁沅沅環著手臂縮了一下,蘇粲脫下牛仔衣披在她肩頭:“穿上吧。”

梁沅沅扭過頭看他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長袖衫:“我不冷,你還是……”

“我唱唱跳跳了那麼久,全身都是汗,熱得不行,你穿吧。”

梁沅沅視線上移,注意到他鬢角的頭髮都被汗水打溼了,脖子和露出來的半邊鎖骨上佈滿薄汗,在路燈下好似會發光。

她抿了抿唇角,沒有再拒絕。

兩人走到拐角處的一家未打烊的小吃店,蘇粲提出請她吃宵夜,梁沅沅點了一份砂鍋米線,蘇粲點了跟她一樣的。

整個店裡只有他們兩個顧客,老闆打著哈欠做好了兩份砂鍋米線。他估摸著這個時間不會再有人光顧,抻了個懶腰,放心大膽地說:“吃完了砂鍋就留在桌上,我明早過來收拾,臨走時麻煩幫我鎖一下門好嗎?”

蘇粲正拿著餐巾紙擦汗,聞言,抬起眼眸朝老闆笑了笑:“行,您慢走。”

老闆離開後,店裡就真剩下兩個人了,只有嗦粉的細微聲響。梁沅沅晚上在私房菜館吃得有點多,肚子不是很餓,吃了幾口就停下來喝口湯,問他:“你要跟我說什麼?”

兩人的影子映在牆壁上,一個高大一個矮小,低頭吃粉時影子偶爾離得很近很近,像是頭挨著頭,十分契合。

蘇粲忙著今晚的彩排,一整天下來只有中午吃了份魚香肉絲蓋飯外賣,唱跳幾個小時太耗費體力,早就飢腸轆轆,大吃了幾口才空出精力說話:“我和我的隊友都跟嘉瑞娛樂簽約了,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要聽從公司的安排練習。”

“我知道啊。”

梁沅沅用勺子舀起砂鍋裡的鵪鶉蛋,送進嘴裡,便沒有再吃。

蘇粲疑惑地看著她,梁沅沅怕他察覺到什麼,低下頭補充道:“你今晚都說了是告別演出,再聯想之前的事,我就猜到了。”

蘇粲不疑有他,低頭繼續吃米線,突然說:“謝謝你。”

梁沅沅手一頓,茫然地看著他:“謝我什麼?”

蘇粲:“謝謝你之前的支援,謝謝你幫忙引薦,雖然一開始沒有被簽下,但後來事情出現了轉機,歸根結底是你的功勞,理應說一聲謝謝。本來想好好請你吃頓飯表達感謝,又擔心以後沒有機會。”

梁沅沅被他說得都快不好意思了,紅著臉支支吾吾道:“你……你不用謝我,我也沒做什麼。”

蘇粲吃完了砂鍋裡的米線,連湯底都喝光了,見梁沅沅沒吃幾口,問道:“是不是不好吃?”

梁沅沅連忙搖頭,迭聲道:“不是不是,我晚上吃撐了,不太有胃口,所以吃不下。”頓了頓,她把自己面前那份砂鍋推過去,“你吃飽了沒?要不……我這份給你?你放心,我沒有對著嘴吃。”

砂鍋剛端上來的時候太燙,她另外拿了一個小碗,裝了一點到碗裡吃,砂鍋裡剩下的米線她都沒碰,只用勺子舀了一顆鵪鶉蛋。

蘇粲想到晚飯時間看到她和鍾城一起出去,斂了斂眼眸,默不作聲地接過砂鍋,吃完了剩下的米線。

臨走時,他拉下了小吃店的卷閘門,扣上了底下的門鎖,轉過身看向梁沅沅:“這個時間學校應該關門了吧?”

梁沅沅:“嗯。”

兩人往街口的方向走,蘇粲拿出手機在網上約車,輸入目的地時,他問了句:“那你去哪裡?我送你回去。”

梁沅沅無聲地嘆息了一聲,還能去哪裡,當然是回宋家。

“你不用送我,我自己打車過去。”蘇粲今天已經很累了,她不想再折騰他,把她送回去他還得折回來。

蘇粲把手機螢幕拿給她看:“小姑娘,你看現在幾點了,凌晨一點十分,你覺得我能讓你一個人這麼晚回去?”

梁沅沅望著凌晨時分明顯空下來的街道,即使路燈明亮,也讓人心生恐懼,便沒有推辭:“好吧,謝謝。”

計程車半個小時後停在宋家別墅的大門外,車不能再往裡開了,梁沅沅下了車,轉頭跟蘇粲揮手再見。別墅大門已經鎖上了,門衛也歇下了,她頂著罪惡感喊了好幾聲才把人家從睡夢中喊起來開門。

目送梁沅沅的身影消失在別墅裡,蘇粲視線放遠,看了眼高大的景觀樹後面掩映的別墅,良久,收回了視線,讓司機開車離開。

梁沅沅又把睡在一樓的杜姨叫醒了,杜姨身上披了一件外套,過去給她開門,滿臉的睏倦,低聲說:“我的小姑奶奶,你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梁沅沅吐了吐舌頭,沒回答她的問題,進來以後催著她趕緊回房睡覺,自己躡手躡腳地往樓上走。

她一腳剛踏進二樓的走廊,左邊的書房門突然被人開啟,伴隨著細微的啜吮聲。

梁沅沅眨了眨眼,僵愣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宋遇把孟漸晚從書房裡抱出來,兩人交頸相纏,正在接吻……

梁沅沅:“……”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麼,我錯了,我不該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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