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麗塔抬起手臂，稍稍遮擋迎風吹來的沙石。迎面走來的少女停在了兩人身前五步，這個距離已經足夠看清楚她身體的輪廓，卻又不足以看清她的服飾與五官……
但麗塔還是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覺，直覺告訴她——她應該見過這個女孩。
是誰呢？
不……她是風之律者嗎？麗塔在腦海中排除了這個選項。
她畢竟是s級女武神，天命中的大部分資料她都有檢索許可權，也知道身負渴望寶石的女武神是誰……
那個叫溫蒂的天才女武神是一頭短髮，再看看眼前之人飄飛的長髮……顯然不是同一個人。
更不用說，溫蒂連站都站不起來。
但如果不是風之律者，這風又是怎麼回事呢？總不至於又是巧合吧？
“你到底是誰？”
麗塔捂住嘴，試圖出聲詢問。記住網址
但這樣能發出的聲音本就有限，才一出口就被風帶向了身後。
她又看了看米凱爾，只見對方依舊無動於衷地站在原地，只是他的眼瞼低垂著，讓人看不清神情。
三人就這樣默默站在風中，誰也沒有先動一步。
“在我面前，就不需要這麼裝神弄鬼了吧？”
好像過了很長的時間，米凱爾忽然頂著風開口，同樣的輕聲細語，但那聲音卻無比清晰地迴盪著，好似擺脫了流體的影響，不需要任何介質傳播。
對面的少女並未應答，不過風也確乎逐漸小了下來，只不過三兩分鐘時間，沙石盡皆沉寂，而對面少女的面容也終於變得清晰。
米凱爾挑了挑眉，事實似乎與他所想的情況有所出入。麗塔則是有些驚疑不定地喊出了來者的名字：
“安娜？”
眼前的少女並無反應，也沒有搶著進攻。麗塔用眼角餘光掃了眼米凱爾，言簡意賅地解釋道：
“安娜·沙尼亞特，a級女武神，雪蓮小隊的隊長。”
聽到那個熟悉的姓氏，米凱爾的嘴角抽了抽。但他很快又用力地搖了搖頭，篤定道：
“她不是安娜，起碼站在我們面前的這個人，不是。”
聽見米凱爾的話，眼前的少女終於勾了勾嘴角。她抓住左臂處的戰鬥服，“嘶拉”一聲將袖子撕下，大臂靠近手肘處，一個鮮紅色的花紋正散發著黯淡的光芒。
“這是什麼意思？”
麗塔一點一點向旁邊移動，看似好像在遠離米凱爾，其實只是趁著對方注意力集中在米凱爾身上時嘗試從側翼包夾。
“安娜”掃了她一眼，卻並沒有阻止。
米凱爾摩挲了一下下巴上的胡茬，又眯著眼思考了片刻，他看著那發亮的聖痕，五萬年了，他心中再次浮現出不詳的預感。
一切都在逐步脫離他預定的軌跡，甚至是這個世界原本的軌跡……
他的視線暗了暗，但就在這走神的剎那，安娜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
“砰！”
米凱爾雙臂交錯在身前，輕鬆接下迎面而來的一拳，他身前的安娜一擊未中，直接扭轉腰肢，俯身撐地，鞭腿一掃，但米凱爾早已藉著接拳時的力道向後撤了兩步，讓安娜這一擊再次落空。
“唰！”
側後方傳來破空之聲，安娜卻卻熟視無睹。
看著她對自己的攻擊不閃不避，臨了最後，麗塔終究還是猶豫了一下，鐮刀揮舞的速度也慢上了一分，最後只來得及斬斷安娜的幾根髮絲。
“喝！”
她蜷縮身體，聳著肩膀，如炮彈一般撞入米凱爾懷中，米凱爾雙腳交錯，僅僅退了半步，當他想要反擊時，對方卻也提前一步藉著反作用力向後飛去。
米凱爾咬了咬牙，這種讓人摸不到的作戰方式，怎麼……
“麗塔！”
碳基追獵者比麗塔本人更先一步衝到安娜身後，但後者只是將腳尖在地面上輕點了一下，便於半空中迅速轉身，一拳直接將追獵者從頭到尾打了個對穿。
她一甩手臂，冒著綠色電弧的追獵者屍體砸向麗塔，卻被對方毫不猶豫地用鐮刀切開。
但安娜笑了。
當麗塔的鐮刀再次揮下，她還未落地，但她迅速蜷縮身體，那本該將她劃為兩半的鐮刀正巧踩著她的腳底劃過，又被她猛地踩住。
“哈！”
麗塔攥著鐮刀的雙手向上用力，試圖直接將安娜拋到半空中，但這正中安娜下懷。
她再次躍至空中，整個人快速翻滾，直至米凱爾的頭頂，纖細的長腿在慣性帶動下重重劈下。
“轟——”
整片地面為之龜裂，騰起的灰塵再度遮蔽了視線。
這一次，米凱爾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擊，安娜便再一次向後躍開。
“小心！”
米凱爾嘴上提醒著，但卻沒有付出任何實質性的動作。
麗塔聞聲警惕地看著四周，而後，就在先前騰起的灰塵即將散開，視線一下子變得清明的那一刻，安娜的身形突然出現在她前下方。
“呃！”
瞳孔微縮，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她的小腹處就捱了重重一拳，身體幾乎在一瞬間折平，倒飛出去的同時甚至還留下了一串音爆。
倒飛的過程中，麗塔不是沒有試圖掙扎，但先前捱了一拳的腰腹部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彼處的肌肉完全使不上勁，甚至連痛覺都感受不到了，彷彿她身體的那一塊區域直接消失了。
“這是……什麼？”
麗塔大腦飛轉，能成為s級女武神，固然要有出色的實力，但敏捷的思維同樣不可或缺。
她只用了兩個呼吸的時間，就聯想到了自己那位戰友的武器——黑淵白花！
這……難道是沙尼亞特聖痕的特殊能力？
她張開口想要說什麼，但一絲絲青黑色已順著她的脖頸蔓延了上來，她已失去了對全身肌肉的控制權。
“啪——”
安娜從她背後出現，用自己的身體幫她止住了倒飛的身形。
但又搶在她再度反應過來之前，一記手刀磕在了她的後腦下。
直到麗塔身體癱軟地倒在了沙灘上，米凱爾才不緊不慢地追了過來。
“看來，這個戰友對於你來說也是個麻煩。”
安娜終於開口說話了。米凱爾試圖從她的措辭習慣中發掘些什麼，但很可惜，或許是對方有意精簡、改變了措辭風格，又或者米凱爾真的和操控安娜這具身體的那個人不熟悉。他並未由此看出任何端倪。
他偏了偏頭，聲音一如既往的沒有多少起伏：
“畢竟……有些話我不想讓她聽到。”
安娜的嘴角似乎翹了翹，只不過轉瞬即逝。
“那你倒是猜一猜，我是誰？”
米凱爾凝視著他手臂上的聖痕，嘴角不自覺抿了抿。
“你應該……是透過聖痕操控這具身體的吧？世界蛇已經能做到這種程度了麼？”
安娜歪著腦袋皺了皺眉，似乎對米凱爾的答非所問很是不滿。
見眼前的女孩並不回答，米凱爾只能自顧自地說下去：
“聖痕，它就像一個巨大的網路，連線著所有人，每一個聖痕覺醒者在其中都是一個終端，以一個終端遠端操控另一個終端，理論上來說也並非不可能。而一般情況下，如同沙尼亞特這樣的特殊血脈，相互之間的聯絡會更為緊密，我不認為一個普通的聖痕持有者能將一具沙尼亞特的軀體潛力發揮到如此地步。”
“就算你說的對吧，所以，猜出我是誰了麼？”
“安娜”驕傲地昂起下巴，這副陌生的姿態，讓米凱爾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夏娃”嚥了回去。
雖然米凱爾真正和夏娃相處的時間只有那一晚，但在她印象裡，那孩子像極了她母親，不會做出這種極度傲慢的神情……
但除了她之外，還有哪個“沙尼亞特”能將一具完全陌生，聖痕也沒完全覺醒的軀體潛力發揮到這種程度呢？
再說，似乎也不能僅憑這一個動作就排除她的嫌疑，畢竟對方同樣也可能是寄希望於此來混淆視聽，讓米凱爾分辨不出她的身份。
至於已死之人為何還會出現？萬一是夏娃當時在往世樂土留下了記憶體呢，也不是不可能吧？
想到這裡，米凱爾心中湧出一股不管不顧立即前往往世樂土的衝動，但這仍舊不是五萬年的沉重所能夠比擬的，他只是深呼吸了兩口，便成功讓自己的心緒恢復了平靜。
而後，他毫不猶豫地報出了那個答案：
“你是……夏娃。”
念著這個對他來說有著特殊意義的名字，米凱爾的心神一陣恍惚。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從頭到尾的推論都不過是沒什麼邏輯的一廂情願，他之所以覺得對方應該是夏娃，僅僅只是他從一開始就希望對方是夏娃……僅此而已。
“夏娃……夏娃·沙尼亞特麼？”
“安娜”點了點頭，並未否定。
然而米凱爾已經知曉了答案。
“我也有一個問題，你……世界蛇，為什麼會插手這件事？”
少女眨了眨眼，毫不猶豫地回道：
“你猜？”
米凱爾的嘴角扯了扯。
“別想著用識之權能作弊，你應該明白，這份權能對於完全覺醒了沙尼亞特聖痕能力的人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是啊，那畢竟是，她的能力。
“呵呵。”
他還沒說什麼，少女又冷笑了起來：
“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回答你的問題？雖說有問有答才是常理，但你剛才也沒有答對吧？”
“……”
米凱爾低下頭，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還能說什麼。
“你的作戰方式，和她很像。”
“呵，你真的見過她麼？”
安娜甩了甩頭，滿臉的不屑。
米凱爾沒有再解釋，他與她口中的她甚至都不是同一個人，他說的她指愛莉希雅，但她說的她指夏娃·沙尼亞特。
他知道對方誤解了他的話，但是好像也並沒有什麼解釋的必要。
“嘖！看在你多少算是沙尼亞特的祖先的份上……我會讓你死得舒服一點的！”
下一刻，兩人的身影再度撞擊在一起。
“砰！”
厚實的粉色水晶應聲碎裂，化為漫天的晶塵，而這已經是安娜在一秒之內的打碎的第八層水晶。
米凱爾只是淡然後退著，他故作輕鬆地打了個響指，四處飛濺的晶體便像是受到了引力的牽扯，盡數向他回收，而將這些晶體拋之腦後的安娜，自然也在這些晶體回收的必經之路上。
“哼！”
安娜的嘴角向一旁扯了扯，一面與方才米凱爾所構造的並沒有多少區別的粉碎水晶於她身後浮現，為她擋住了絕大部分碎晶體。
至於那些角度不對沒能擋住的，或者是在此之前就已逼近她身體的，她卻不管不顧，仍由那些晶體碎片在她身上留下無數的劃痕與血印，因為，哪怕她沒有刻意使用聖痕的力量，這種微不足道的傷勢也就在一秒不到的時間裡癒合得乾乾淨淨。
米凱爾的眼神愈發深邃了——能將沙尼亞特的聖痕力量開發到這種程度，絕不可能是岌岌無名之輩，可究竟是誰呢？米凱爾無法猜測出準確的答案。畢竟沙尼亞特這樣的家族，幾乎每一代都能有符合條件的天才，要在這數百代人裡精準找到目標，委實太過困難。
當然，這也有對方隱藏得太好的理由。
突然，他腦海中想到了一個名字。儘管下一瞬他就將那個可能排除。她是梅比烏斯眼看著死的，而且她的天賦在沙尼亞特中只能算是平平無奇……
“嘖！”
米凱爾腦海中想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以至於他幾乎放棄了戰鬥，只守不攻。
他突然想起一件更令人難堪的事——是誰在這裡動用了第四神之鍵？
難道……世界蛇也要脫離他的控制了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個名字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只能說梅比烏斯從那時候起就……
還是說，世界蛇出了什麼問題？
不管如何，這件事處理完之後，米凱爾已經打定主意要去一次樂土了。
米凱爾的神智稍覺清明，輕鬆抬手接下一拳，而後手腕下壓，輕鬆捏斷對方的手骨，又猛地向前一推，拉開少許距離。
“雖然在沙尼亞特之中算是很不錯的水平了，但你不會天真到以為這就足以殺死我吧？”
米凱爾如是說著，眼神卻不自覺地瞟著四周。
正如他所說，眼前的女孩已經把這具身體的潛力發揮到了極致，但即便如此，想以這種水平戰勝他，簡直……根本不配用天方夜譚來形容。
更何況，如果少女背後是世界蛇，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
也就是說，對方一定還有殺招沒有用處。
可那究竟是什麼呢？
“安娜”似乎感覺到自己被小瞧了，她用力拍了拍胸脯，手上的動作凝滯了一下，隨即有些炸毛地喊道：
“這樣看我做什麼？都怪這具身體天賦太差，根本發揮不出……萬分之一的力量！”
“誰知道呢，或許真正的你天賦還不如這具身體。”
米凱爾微笑著揶揄道。
少女臉上果然露出了惱怒的神色，米凱爾的眼中卻是一黯，只覺得距離那個猜想又近了一步。
“還打麼？”
他有些疲憊地問道。
“安娜”沒有回答，只是忽地抬頭望向東方的天空，那裡似乎有一個極其微小的光點……
“不好！”
米凱爾心中警鈴大作，粉色的水晶第一時間將他完全包裹，就在水晶結繭的最後一刻，一支藍白色的細長騎槍撕裂空氣而來，將米凱爾連同水晶一同貫穿。
“幽蘭黛爾大人！”
安娜向一旁退了退，下一秒，金髮女子從天而降，落在了她身側。
“喂！過分了啊。”
米凱爾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將永寂之赫勒爾從心口處拔出，反握到了手中。至於心口那處致命傷，卻早在長槍拔出的一瞬間就開始了恢復。
幽蘭黛爾撩起金髮，利落地紮成高馬尾，以防影響戰鬥。只是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對面男人心口處的傷勢就已無影無蹤。她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無比嚴肅，心中將這個傢伙列為了有史以來遇到過的較為危險的對手。
嗯？為什麼會將這個男人當作敵人？
她本來已經和休伯利安取得了聯絡，但這邊爆發的崩壞能太過強烈，休伯利安上的主教大人也臨時修改了她的任務，讓她趕往這邊……
結果她一來看到的便是自己的戰友麗塔倒在一旁，有過幾面之緣的安娜·沙尼亞特正在與另一個男人對峙，敵人是誰，似乎不用多思考了吧？
“唉……”
米凱爾輕輕嘆了一聲，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語氣說著：
“這算什麼？祖孫混合雙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