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也要與我為敵嗎?”

米凱爾的笑容澹漠至極,看得出他在嘲諷某種不自量力的行為,但又讓人覺得,他好像對此求之不得。

華張開口,本能地想要解釋什麼,卻在兩三秒後重新咬住了嘴唇。

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還是不要再多說那些沒有營養的廢話了吧。

一切的心意,就在戰鬥中傳達便好。

她向後打了個手勢,與凌霜一左一右散去,再加上從後逼近的凱文,三人沉默地拉成了一個並不嚴密的包圍圈。

“華,這個給你。”

凱文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支配之鍵,扔給了華作為武器。五萬年前那一戰時,逐火之蛾將所有的支配之鍵都帶上了月球,最後實際使用的數量並不多,大部分都被重新帶回地球。還有約一百把逸散在了月球,最後被米凱爾交給了華,只不過在漫長的時光中,那些支配之鍵大多隨著華贈與的主人一道失落在了江湖之中。

不過也沒關係,支配之鍵而已,凱文這裡多的是。

華接過金色的長劍,長袖跟著一甩,在刻滿花紋的劍身上輕撫而過。長劍隨即亮起耀眼的光芒,眨眼間消散於無形。但它其實並未消散,而是化作了一副拳套,與華的雙手一般,隱匿在寬大的衣袍中。

三人並未第一時間發起進攻,眼神在半空中不斷交錯著,似乎僅憑這樣的方式就能交流戰術……哈,也是,華畢竟擁有第八神之鍵,構建一個精神通訊網路並不困難。

米凱爾眯著眼掃視了一圈,或許趁著他們三人尚未商量出個完整戰術搶先進攻才是正確的選擇,但他什麼也沒有做,就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等著。

可人總得找點什麼事做做,起碼要打發打發時間,不然未必太過寂寞。於是,他將目光投向了大地,投向了這個,僅僅一個小時前還平靜、祥和的城市。

腳下的土地除了黑之外再也找不出別的形容詞,卻也並不算平整,反倒皺起一道道溝壑狀的紋路,就好像烤焦的肉一般……嗯,有相似之處,也有不同之處,米凱爾用腳尖撥弄了一下泥土,除開最上層的焦黑之外,內裡……同樣是焦黑一片,烤肉可不至於這樣。但若說有什麼相同點,那便是劍尖碾過土地時時不時發出的脆響,以及周圍空氣中飄蕩著的濃郁烤肉味兒。

至於城市?至於建築?至於廢墟?

整座城市幾乎再也看不到立著的建築了,就連殘磚碎瓦都看不到多少,天火會平等地焚燬遇到的一切,而剩下的一些也會在之後的振盪中化為細密的塵土。

遠處教堂的尖塔倒還聳立著,可尖塔頂端純金的十字架早就不知飛到了哪裡。更遠處的堡壘、城牆與城內絕大部分建築一般消失不見,唯有城南的那道小山脈挺立依舊,不過細看之下同樣能看到山峰被削平的痕跡。

當然,這也只是視線範圍內而已。

以他和凱文的力量,即使兩人在最後關頭有意收斂,造成的破壞也不可能僅限於小小的柯洛斯滕。

十幾公里外所謂歐陸第一大城市的維也納恐怕並不會比這裡情況更好些。硬要說的話……

“算了,我本來就是律者……罷了。”

米凱爾望著焦土轉了一圈,視線又回到了凱文身上,他輕嘆了口氣,緩緩閉上了雙眼。

下一刻,脖頸、腰腹、胸口三處要害同時傳來刺骨的涼意——

凌霜反手握劍,劍鋒從他脖頸間橫著劃過,恰到好處地切開了側面的動脈。

凱文掄起天火大劍橫斬而過,厚實的劍身切開他的腰腹,最終被堅硬異常的嵴椎骨卡住。劍身上跳動的火焰順著破開的腹腔鑽進了他體內,瘋狂地灼燒起他的五臟六腑,血液與脂肪混合燃燒冒起“滋滋”的聲響,連帶著白色的水汽一道從傷口處飄散出來。

而最後、也是最致命的一擊來自身後,華五指併成掌刀,精準地洞穿了他的心口位置。

準確的說,是距離他心臟向右約兩公分的地方,也是大多數律者的律者核心之所在。

想要擊敗一個律者,取出律者核心不一定是最簡單的方式,但若是在能夠做到的情況下,這無疑是最簡單,代價最小的方式。

當然,想要取出一個律者的核心,並不是知曉其在生理座標上的位置就可以做到的,畢竟核心的本質是虛數奇點,是介於虛數空間與實數空間的存在,一般來說,也只有同為律者之人才能精準地將核心掏出。

華並非律者,勝似律者,她有著神音賦予的堪比律者的身體,也有著律者的核心——儘管是一顆死去的核心,但其中仍有微乎其微的權能。

從理論上來說,她應當精準地取出米凱爾的律者核心的,然而當她的左手透過米凱爾的胸膛刺出,掌中空空如也,甚至沒有察覺到核心的存在。

“果然,終焉與一般的律者不同嗎?”

當腦海中閃過這段話時,她的手掌已橫了過來,而後向著左邊心臟的位置勐地一劃,搶在天火焚燒之前,將米凱爾的心臟攪成了碎塊。

米凱爾的神情完全凝固著,沒有驚訝、沒有痛苦,他仍如前一刻那樣緊閉著雙眼,彷彿一切都未發生。

於是三人也各自保持著自己的動作,但那並非是他們想要如此,而是確確實實的動彈不得了。

沒錯,時間定格在了這一刻,唯有他們的意識被刨除在外,米凱爾大抵是故意的,畢竟若不是如此,下一刻的他們應當會對這之前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那樣可就不夠震撼了。

時間開始了倒流,最初時還是緩慢而堅定,緊跟著逆流的速度便越來越快,每一個人眼前所見的一切都好像是極速倒帶的錄影,光影閃爍與極度的眩暈之間,一切又回到了米凱爾最初閉上眼睛的瞬間。

若是按照先前的時間發展,此時三人本應默契地動手才對,可先前發生的一切就好像腦海恍忽中看到的夢境,看到的夢境中預言的未來,即使停下腳步抱住腦袋發了瘋地辯別之後,才隱約覺得那是切實發生過的事。

“終焉的權能麼?”

儘管五萬年前就感受過這份名為“時間”的權能,此時再次體會,凱文和華卻依舊不能夠做到完全平靜。

至於壓根沒見過這份力量的凌霜,甚至到現在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她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正打算再次進攻,餘光瞥到師傅呆立在原地毫無動靜,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支出衝鋒的身形,僵停在原地。

但凱文顧不了那麼多了,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原地,彷彿斷幀的PPT一般直接出現在米凱爾身前半步的位置。只是這麼短短的一瞬,他的模樣已變得與上一幀的自己完全不同,半邊身子都變得青灰,頭頂與肩膀處還長出了紫色的小角。

熾熱的天火大劍再一次戳進了米凱爾的胸膛,而後時間便又停留在了這一刻。

先靜止,再倒流,一切就和先前沒什麼兩樣,不過是一次恍忽、一下眨眼,凱文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就連身上因人為崩落而出現的半獸化痕跡都沒有留下哪怕一點。

“怎麼?還不死心?還要再來麼?”

米凱爾睜開眼,對著凱文澹澹一笑。後者則拄著大劍,同樣眯起眼,不知是在思考什麼,又或者是在與華溝通著什麼。

米凱爾撇了撇嘴,見戰場一時間再次迴歸了寂靜……或許正如他自己所說,長時間的獨處,五萬年的孤獨薰陶下,如果不說點什麼的話,就好像從前自言自語一般,就會感到格外寂寞吧。

他開始多此一舉地解釋先前發生的一切:

“呵呵,凱文,你之前說,今天在這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對麼?”

不等凱文應答,米凱爾也壓根不準備讓凱文回答,他自己先一步哈哈大笑起來。

“好啊,很好,如你所願。”

米凱爾伸出食指指了指頭頂,在那漆黑天穹的正中,澹澹的白色光圈不依不撓地懸著。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從來沒有哪一場日蝕能夠持續得這麼久吧?好了,我也不賣關子了。終焉的權能,就是時間,這一點你們確實理解得無比透徹,但是實際應用起來,可不是時間這麼簡單的。當然,說的更復雜你們或許也無法理解,但既然掌握了時間,涉及因果就是必不可免的吧,這還是蘇為我提供的靈感。

“看到天上的日蝕環了嗎。我玩了個小把戲,你們可以看作是用時間的權能直接錨定了因果——凡是在能看到日蝕環的地方,米凱爾不會死去,就是這麼簡單。”

說完這話,見其餘人沒什麼反應,米凱爾反倒稀罕了:

“怎麼了?怎麼又都沉默了?是真相太過於殘酷麼?那給你們點希望好了,嗯嗯嗯,就當方才我什麼都沒說,對對對,就是時間倒流而已……”

他指著天的手向上伸直,打了個無精打采的響指——“啪!”

四周的光影再次開始了抽象的變化,等四周光影平靜下來,華、凱文和凌霜三人甚至已不在原地。

凱文回到了,人擠人的廣場上,帶著黑色羽翼眼罩的修女正用烏鴉一般嘶啞地嗓音喊著:

“神之侍女,將惡犯帶上前來,準備接受主的審判!”

而凌霜與華則是回到了曾經站立過的屋頂,與其餘六徒一起,遠遠望著陷入黑暗的世界。

而後,三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望向頭頂單薄的日蝕圈。下一刻,米凱爾的聲音在三人腦海中響起:

“怎麼樣,這次倒流的夠徹底了吧?”

“這……”

“……”

“呵……”

三人各有各的反應,卻不妨礙米凱爾繼續說下去:

“凱文,華,你們贏不了的。無論你們殺死我多少次,都贏不了。但是我也可以給你們另一個選擇——只要現在認輸,乖乖聽我的話,我可以讓這之後發生的一切戰鬥都不復存在,柯洛斯滕不會毀掉,這片平原上的數十萬人也不會遭受無妄之災。但如果你們一意孤行,就是要與我繼續那毫無意義的戰鬥,那一切就再回到之前那一刻吧。”

“……”

“……”

“……”

多熟悉的選擇啊。這不過就是曾經做過無數次的電車難題罷了。

也正因為太過熟悉,也正因為曾經做過無數次,所以凱文和華幾乎是在米凱爾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就做出了回應。

至於凌霜?

在她還猶豫著不知所措之時,這個問題便以兩票反對,一票棄權和零票贊成結束。

光線拉長成絲,在令人頭暈目眩的變換之中,一切又回到了在時間長河中被錨定住的那個點。

漆黑的土地與世界,堆在鼻尖搶著往裡鑽的焦香味與煙塵,這本不是點頭或者搖頭就能導致的,可因為方才那一度倒流的時間,這種罪孽以無法阻擋的方式分攤到了搖頭的人身上。

但華並不後悔,也絕不會後悔。

後悔不過是一種逃避,而她記得米凱爾說過,逃避拯救不了任何人、任何東西,逃避所能做到的,無非是讓自己覺得好受一些罷了。

兵戈相交之聲早已響成了一片,華抬起頭,她呆愣在原地的同時,凱文、凌霜已經與米凱爾戰到了一起。

她痴痴地望著眼前的那個身影,腦海中兩個一模一樣的聲音響起,說的卻是截然相反的話語:

“上前去,用你的劍,殺死他,殺死身為終焉的他,殺死身為崩壞的他……”

“上前去,用你的心挽回他,拯救他,拯救只是身為米凱爾的他……”

該聽從哪一個聲音呢?

華的內心掙扎著,身體卻在這種矛盾之中自然而然地邁上前一步。畢竟,不論是殺死他,還是拯救他,唯一不變的,便是要“上前去”。

於是她向前邁出一步、再邁出一步、再再邁出一步……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斷交錯向前,到最後她乾脆閉上了眼,任憑五萬年前的一幕幕回憶翻來覆去湧上心頭。

“那就這樣吧……”

她停在了距離米凱爾十步遠的位置,米凱爾正雙手張開,剎那間的白光耀的人睜不開眼,無形的屏障順著他手掌推出的方向碾壓過去,焦土以米凱爾為中心向著四周逃離,凌霜與凱文的身影也迷失在了煙塵之中。

唯有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唯有她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已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與她口中唸叨的詞句一樣:

“神者,變化之極,妙萬物而為言,不可以形詰者也。米凱爾,我已經不是五萬年前的我了,這一劍,你又該如何阻擋呢?”

支配之鍵在華手中重新還原為劍形,她將劍豎在面前,而後全身燃起火焰,如火鳳一般振翅而起,直幹雲霄,將漆黑如夜的天空燃成了紅色,而後又迅速俯衝而下,張開的羽翼很難不讓人把火焰凝聚成的鳳凰誤認為一把巨劍。

“已經成長到不需要羽渡塵就能發動這一擊的程度了嗎?”

米凱爾對此當然不意外,只是唏噓。

“但是……華,如果我也使出相同的招數,你又要如何應對呢?”

不過是太虛劍氣而已,米凱爾想學,就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再說,誰又知道他是不是暫停了時間一個人練習了兩年半呢?

他整個人化為一道金光,正對著從天而降的烈火衝去。

似乎直到相撞前的那一刻,兩人才後知後覺地爆出了這一式的名號:

“太虛劍氣·神蘊!”

煌煌之劍劍鋒相對,至少以其中一支這段作為下場。

很快,華便聽到了有什麼東西在碎裂,像是玻璃摔在地上一下碎成了無數塊,但又沒有那麼幹淨利落,碎掉的倒像是水,聲音沉悶又冗長。

那碎掉的是什麼呢?

直到眉心傳來一絲絲痛意,她才意識到,破碎的是自己的劍心。

或許,當她在迷惘與矛盾之中不得不使出這一劍時,劍心破碎的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可華的嘴角卻露出了笑容——劍心破碎的人,一定是輸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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