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當一虛一實兩道太虛劍神同時落下之時,凱文卻緩緩閉上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在不知情的人看來,這多少有些匪夷所思,畢竟是這麼好的進攻機會,前後夾擊,想要重創米凱爾,或許也不難。

可凱文並沒有這樣做,從一開始他就不打算這麼做。

如果時間倒流五萬年,那麼凱文覺得自己如此做的理由,大機率是所謂的“有所為有所不為”,當然,這亦不過是他自己對過去的自己的調侃。即使是五萬年前那個幼稚的他,也絕不會在戰鬥中放棄如此機會。

更何況,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得來的機會。

他知道,對於華來說,親手打出這一擊是多麼痛苦——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華之所以願意加入他們這一方與米凱爾戰鬥,理由正與他相反。只不過是不同的理由導向了同樣的結果罷了。

且不說這些,光是羽渡塵所燃盡的記憶,對於人來說,也不啻於一種酷刑。

他不能放棄這來之不易的機會,他也沒打算浪費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或者說,此時傻傻地直接發起攻擊,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浪費了這機會。

米凱爾本就不是愛說大話的人,此前他也已經用一連數次的事實證明了自己的話——他跨過因直接定下了果,只要在抬頭能看到這個日蝕圈的地方,他就不會死去。

那麼,此時就算可以完美地削去他的頭顱,也只能在兩三個呼吸後得到時間再次倒流,米凱爾毫髮無傷的結局。

不論怎麼說,米凱爾都夠不講道理的,還帶著某種不可一世的嘲諷——來呀,我都不需要使出全力,有本事你就殺死我,來呀來呀!

可現實就是這麼不講道理,就是這麼無力又無奈,就是恨不得將人所有的希望都搶走,還要對著人的腦袋狠狠踩上兩下。

如果說人類所創造的故事,多少還需要講些邏輯,努力、勤奮一定會得到好的結果,而懶惰、自私一定會得到壞的結果。好人就算一路遭遇挫折,也都無傷大雅,也都會有人不斷支援著他去爭取最後的勝利,而惡人哪怕贏下之前的九十九場,也終究會在最後一場戰鬥中眾叛親離,得到他應有的報償。

可惜,這些在現實中統統都不存在——尤其是在命運的絲線徹底被斬斷之後。

命運本身是不需要講求邏輯的,失去了命運的現實就更不需要講求邏輯了,它只是一連串隨機事件的總和。一個人付出再多,也難逃失去一切的命運。另一個人或許什麼都不用做,便能收穫圓滿。

或許正因為如此,人們才會在自己創造的故事裡強調邏輯、強調因果。因為這正是他們在現實中求之不得的東西。

至於諸如“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我不會讓自己面臨這種兩難的選擇”之類的留言,本質上也不過是人出於面對現實的無能為力而選擇的逃避。

那太過可笑了,現實本就不會為單個人的意志而發生改變,那是超脫於人力所能及的範圍的東西。就好像出生富貴或貧寒,是男性還是女性,父母如何、親戚如何,生在何時何地,又有著怎樣的性格,這都不是人的意志所能動搖的,而世界想要一場災難降臨在一個人身上就更簡單了,可能是一場簡單的車禍,也可能是失足落水、煤氣洩漏爆炸……等等等等。

是的,大多數人遭受悲劇、苦難並死去都是這麼突如其來又悄無聲息,就好像他們的誕生一樣。

至於那些依舊要叫囂“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在我身上”的人……

在現實中做不到的事情越多,便越會如此叫囂,顯得自己很有力量,顯得自己無所不能,但這種話語除了欺騙自己,帶給自己一些虛假的滿足外,其實有害而無益,因為這些人不僅連面對無力的現實的勇氣都失去了,甚至連面對幻想中的人物的挫折的勇氣都不復存在了。只是一味地覺得自己很堅強,堅強到在現實世界只要一個小小的打擊便能讓他徹底絕望。

好在,凱文並不是這樣的人。

他悲傷過、他崩潰過、他無能為力過。以他付出的一切,以他們付出的一切,若是真有因果、真有邏輯,那麼他們本該得到一個美好的結局才對。

但沒有關係了。他緬懷過去,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也想要改變過去,可他願意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他從始至終想要做到的,都是一件力所能及的事。

相應的,面對擋路之人,他也要一一將其除去。

與曾經的戰友、家人拔刀相向,他當然也想說——“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在我身上。”

可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這本就是超脫他控制的事,他不願,也不能祈求現實對他施加憐憫。

他所能做的,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拼盡全力、付出一切代價——幹掉對方!

“呼——”

那一口長氣從胸中吐出,睜開眼時,凱文已經不處於實數世界。

他周遭的一切都沐浴在藍光之中,但並非湖水與天空交映的蔚藍,而是一種,在記憶中極為熟悉的,與早期電腦螢幕所散發出來的光亮一般的藍色。

這些藍色的光點匯聚成細長的絲線,又進而勾勒出一望無際的高樓大廈,凱文望著這陌生異常的城市群,偶爾也能找到有一絲絲熟悉的建築。但若是要深入思考究竟是在何時何地見過,卻又根本想不起來了。

而這,便是虛數世界在他眼中的模樣。

“我來了。”

他微微頷首,像是在自言自語。可隨即他面前的空間就開始扭曲、開始蠕動,進而產生一條畸形的裂痕。

裂痕中漂浮著五顏六色的光彩,從中湧出紛繁雜亂的聲音,但凱文似乎聽懂了,甚至還一本正經地打著招呼:

“辛苦你了,普羅米修斯。”

“…………”

“嗯,十七號。我知道自己來的早了一些,不過你應該也知道外面的情況。雖然我仍不知道米凱爾到底想要做什麼,但必須要在這裡阻止他,這是唯一的辦法。”

“……”

“我知道,聖痕計劃還未開始,就算你現在將終焉的權柄從米凱爾那裡竊取,我也無法將其揹負。但眼下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如果不能將時間的權柄從米凱爾體內取出,我們就永遠無法戰勝他。”

“………………”

“我知道……我知道……一旦你在此時此刻行動,五萬年來的蟄伏或許就會成為泡影,之後律者降生的權能、次序就會徹底紊亂,脫離我們的控制。但我看過梅留下的資料,她之所以要讓你蟄伏於此,僅僅只是為了將終焉的權柄在需要的時刻轉移給我。至於所謂固定之後律者誕生的次序和權能,本質上是因為梅不能肯定終焉的權能就只有時間一種……

“但這個問題已經不復存在了,就我們兩次與米凱爾的戰鬥來看,終焉的權能就是時間。梅的所有猜測都是正確的。即使往後的日子,終焉之繭誕生了在我們熟知的十三個位面之外的投影,也不過造成一些小麻煩,從宏觀來看,對最終的結局毫無影響。但,若是你能夠僥倖繼續蟄伏下去,自然是最好的結果。”

“好……的……我會……努力……活下去……你……也是。”

“嗯。”

凱文緩緩闔上了眼,眼前的裂縫也隨之閉合,彷彿什麼都沒發生,彷彿凱文只是到了這裡與一位老熟人聊了幾句話而已。

但他知道並非如此,他也能感覺到並非如此。

有什麼東西確確實實改變了。

那是原本屬於終焉的權柄的歸屬,它並沒有如最好的預期那般落入凱文手中,因為聖痕計劃根本沒有開始實施,凱文無法揹負起這樣的權柄。

當然,它亦不是一成不變,蟄伏了五萬年的盜火者無法將盜來的火炬傳遞給凱文,但它可以將其空置。

於是,時間的權能、終焉的權柄被從終焉本身剝離,成為了無主之物。

而這,才是凱文皆有華創造的機會,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

他再睜開眼時,面前的米凱爾忽然一手撫額、一手捂胸跪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而在他面前十步遠的地方,凌霜身披數十道劍創,一頭雪白長髮散亂地披在身上,卻還將用完羽渡塵第一額定功率後昏倒的華緊緊抱在懷中。

“謝謝,你可以帶她離開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了。”

凱文的聲音跨越米凱爾的身體傳到了凌霜耳中,少女的眼眶凝了凝,深深看了凱文一眼,而後毫不猶豫地帶著華撤離了戰場。

“嗬……嗬……嗬……”

米凱爾一邊發出痛苦的悶哼聲,一邊伸出左手在地上胡亂摸索著,好不容易重新握住了那把紅色長槍,將其立起,而後扶著想要再站起來。

但這一切哪有那麼容易做到?精神受創,又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失去了終焉的權柄,此時的米凱爾固然還很強大,但在巨大的落差之下,又好像嬰兒一般脆弱。

凱文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後,將劫滅厚重而炙熱的劍刃架到了他脖頸間。

“結束了,米凱爾。”

話音落下,他卻沒有急著下手,而是抬頭看起天空。

天空依舊昏暗一片,日蝕環依舊高懸於頭頂。

“一、二、三……”

凱文在心中默唸著數,當他數下三的那一瞬間,原本橫亙在地球與太陽之間的月亮重新開始了移動。日蝕環的一側開始變得粗壯,另一側則逐漸隱去,很快就由環狀演變成半月形,這下反倒更像黑夜了。

但說到底,日蝕環終究還未消散,他無法判斷米凱爾所謂的因果是否還具有效力。若在此刻趁著米凱爾虛弱不已將其梟首,結果米凱爾所謂的因果還未徹底消除,那無異於節外生枝。

但若是等到日蝕徹底消散,那恐怕還要十來分鐘,這個時間已經足夠米凱爾恢復適應如今驟減的力量了。

雖然在剝奪了對方終焉的力量和時間的權能後,凱文自認為雙方已經有了平等一戰的資格。

但是考慮到米凱爾或許仍舊擁有十三種律者的權能,再加上那把到現在除了極其堅韌外沒有展現出一絲一毫特殊力量的紅色長槍,凱文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不過,其實真要說起來,這個問題很容易就能解決。只不過容易到有些殘酷罷了……可對於凱文來說,什麼才算殘酷呢?犧牲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類換取除了勝利之外一無所有的勝利,聖痕計劃殘酷不殘酷?

他同樣也堅定不移地走在自己認為正確的道路上,為此,殘酷算什麼?再殘酷又能與聖痕計劃相比麼?

為了他想要達成的一切,他首先放棄了自己尚且擁有的一切,包括友情、尊嚴、榮譽以及憐憫。

他不再猶豫,揮動大劍,將米凱爾的四肢齊根斬斷,劫滅的火焰先是將傷口斷面的血肉全部“焊”了起來,帕凡提的冰雪接踵而至,用低溫將傷口處的細胞活動停滯。不過兩三個呼吸,米凱爾便就成為了名副其實的“人棍”。而他自己甚至還沉浸在終焉力量被剝離帶來的巨大落差中,並沒有感受到疼痛,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下面的話……”

又抬頭看了眼空中的黑影,凱文很快有了下一步的計劃。

他提起米凱爾的衣領,下一刻,四周的光影開始顛倒,等回過神來時,他已身處另一處更為黑暗無光之所在。

抬起頭,那顆藍色的星球就懸在頭頂,可望而不可及。

“嘖,凱文,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做。”

“什麼!”

凱文不可思議地看向手中的米凱爾,他如今的模樣多少有些可怖又可憐,但他自己看上去毫不在乎,這讓凱文一度懷疑他是不是還沒有察覺到手腳的丟失,又或者……這從始至終只是一個陷阱?

“有什麼意外的?凱文,那句話可是天天掛在你嘴邊——一個人的性格,就是他的命運。我足夠了解你,雖然我無法料到未來的每一個細節,但是想要在大體框架中預料到你的走向,實在是太簡單了。”

“你……什麼意思?”

“在說接下來的話之前,你是否應該把我放下來?”

驚詫之下,凱文不自覺地鬆開了手,順勢後退兩步。

米凱爾在月球重力的牽引下緩緩落地,整個“人棍”像個不倒翁一般晃了晃,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便先一步呲牙咧嘴起來。

“呃,你……”

“先別說話,蛋疼……”

兩人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有言語交流,畢竟月背的氧氣防護罩早就在五萬年前被打破,幾乎沒有空氣的環境下就算開口說話,聲音也無法透過震動傳到對方耳中。

從始至終,其實都不過是米凱爾利用識之權能在與凱文交流罷了。

“好了,凱文,到此為止,就算是你贏了。不過,即使失去了終焉的權柄,你也未必贏得了我。就來最後一戰吧!”

一道紫色的十字形光柱拔地而起,剎那間貫穿了地月間三十八萬公里的距離,凱文的身體在衝擊波的滌盪中不斷後退,好不容易穩住,看到的,卻是一個近萬米高大的身影。

眼前的存在,從五官來看與米凱爾毫無區別,只是渾身赤裸的面板慘白,白到不帶有任何其它雜色。他最開始也是“人棍”的模樣,但四肢處幾乎不像是血肉的組織開始蠕動,眨眼間便將失去的一切恢復。

再之後,他向著身側虛握右手,一抹紅光又從地球飛至他掌心,並迅速螺旋生長為與他等高的紅色長槍。

而他的聲音也在凱文腦海中不斷迴響著:

“踏上前來,凱文!這就是你我的,最後一戰了!”

“正合我意!”

凱文長長吐出一口氣,他迅速閉上眼,他那顆本已被不知名的黑色力量層層包裹侵蝕的心臟,突然綻放出無比耀眼的光芒。

又是一道白色的光柱貫穿寰宇,從光柱中踏出的嶄新的生命形似人形崩壞獸。他有著白灰色的外骨骼,全身蔓延著紫色的紋路,而那把能夠焚盡一切的大劍,此時也化作了一杆巨大的長槍,槍柄兩側都有槍頭,槍頭的形狀與天火大劍倒是一模一樣。

兩人在虛空中對視良久,少頃,米凱爾低頭看了看不著寸縷的自己,倒也不覺得有什麼羞恥。與此同時,他的聲音再次於凱文腦海中響起:

“凱文,我們兩個之間,似乎還是我更像人類啊。”

回應他的不是任何言語,而是赤紅色的,在冰冷的宇宙中熊熊燃燒的烈焰。

緊隨烈焰砸向米凱爾的,是天火再一次變化形成的巨大鏈錘。

這注定是一場,沒有見證者,亦不會有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意義的戰鬥。

而對於在場的兩個早已不是人類的人類而言,這場戰鬥,也絕不是米凱爾口中的“最後一戰”。

不過,若說沒有見證者,倒也太過於武斷。在月背上空一萬兩千米的位置,還有一個平常幾乎見不到的東西,正冷冷地旁觀著兩個足以毀滅世界的存在的戰鬥。

那是五萬年前終焉降臨的痕跡,也是一尊,與如今米凱爾的體型猶未匹配的紅色十字架。

言情小說相關閱讀More+

薄總,捉鬼後夫人又來蹭鳳凰業火

花花耶

輕歌遠

肥喵有魚

初有萌妃長成記

空聽的階

閃婚後,總裁地位不保

月在哭泣

西施的江湖之旅

福元通達

當仙尊追隨者眾多

芋糖